投石机抛射出的巨石弹丸,击碎了那架巨人般不可一世的攻城塔,将近两百名来自格陵兰的部落精锐,在这种无法抵挡的直挺打击下,当场扑街。
可怕的机械之力将首当其冲的一撮倒霉士兵们捶成肉饼,其余大多数都是更加不幸地被压住、砸到、波及到,在破木板和同伴模糊的尸体下,抱着断了的胳膊与大腿哀嚎。
对于有些人而言,这是一场近乎崩溃的噩梦,比如加拉德雅尔的反应就非常干脆。据说如果这位年纪已经五十多的雅尔,就此去瓦尔格拉神殿报道,他野心勃勃的二儿子或成为最大赢家。
倒不是因为加拉德多么疼爱这个小子,或者二儿子能力多么超群,而是那一块巨石直接打得老大生死未卜。老三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他的封臣纷纷有各自的心思,本来就谈不上一股绳的老部落式军队还没出战场,就已经开始动摇。
对于有些人而言,这种场景则是令人血脉喷张、心驰神往的。比如平日里看起来对战争并不狂热,总是和平待人的安度因。这个在黑加仑军中最像沃尔夫的将领,偏偏是个很特别的人。
已经不再稚嫩的安度因,扛起黑加仑军的臭豆子盾牌走上战场,看到周围辽阔无垠的棕色土地,被密密麻麻的诺德矛和战斧覆盖,同袍的脸庞在各式各样的盔甲和旗帜下显着亢奋的颜色……那颗心的跳动,前所未有的有力。
当年走出烂泥村的同伴,如今一个也没剩下,接连不断的战争对谁都不偏不坦。
罗斯和他的玫瑰骑士团的骑士剑第一次收割,就带走了最后一个烂泥村老班队长的大半个肩膀,那个垂死的人能从巨大的撕裂口里看见自己的心脏,甚至还对安度因露出苍白的苦笑。
死神并没有因为这个老军曹待兵如子而放过。现在沃尔夫和安度因都并不知道,还有一队被拉格纳忙的忘到脑后的、原第二中队黑加仑军士兵,散落在这位侯爵强大的军队里,等待着回归,却迟迟没有得到通知。
所以,看不到故乡面孔的安度因,有时候很孤独。似乎前二十年的世界和后续的岁月割裂开来。对一个踏上异乡的青年而言,这不是一个值得欣慰的故事。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沮丧,也并没觉得这有什么残忍不公。对于安度因来说,生命,不是单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是为了爬的更高、走的更远。
加入黑加仑军,一方面是出于对沃尔夫的感激,另一方面未尝不是他预见到,会有这样精彩纷呈的一天。有些时候,他能像沃尔夫一样,看到那些别人无法在意的,有些时候,却又对近在咫尺的关切,无力察觉。
“安度因……你,稍微,等我一下!”希尔薇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身边的士兵发出的战吼完完全全掩饰住了无助的呼唤“安度因!”
顶着臭豆子大盾(沃尔夫工艺),在最前沿走得满是敢进的安度因,隐隐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转过头来,却瞧见了同样紧张兴奋的瓦伦塔。
“怎么样,有灵感吗?”第二旗队长笑着问道“这是光荣的一天,我的大画家!”
腼腆的瓦伦塔兴冲冲地点了点头,看起来这个越来越懂得拿画笔的士兵,仍然没有忘记怎么战斗:“战场……真正的战场!安度因大人,我的画,就在眼前了!”
他们镇定自若地交谈着,在这人人都在为脑子会不会挂在弩矢上担忧的时候,安度因和他的画家,是第二中队羡慕崇拜的对象。
疲惫的希尔薇不再呼喊,站在队伍侧翼尾列的女武士随着人群缓缓前行,身体上巨大的不适从未如此强烈,她也是第一次,为自己是一个女人而在战场上感到尴尬。
沉重的锁子甲和盾牌让她更加步履维艰,每每走出一步,都像是踏着铁链在舞蹈。女人那种难言的痛楚,健康的希尔薇第一次感受到如此难耐。
同时听从安度因的劝告,为了防止被流矢打到脑袋,现在金黄色头发被结实的日耳曼盔扣住,那根呆毛被压进了头盔里,这让她上上下下更加不舒服,甚至觉得有点疼。
更要命的是在斯瓦迪亚长期奔波、战斗、受伤坐下的病根,终究在这不该松懈的时候,以生理周期紊乱的方式,尴尬地找上了门。
她的链甲下摆呈截短的站裙状,此时一摊鲜血正顺着裙摆的边缘越渗越浓烈,那种羞耻感让希尔薇快抬不起头来。如果有人能摸一摸此时希尔薇的脸蛋,可能会惊讶地以为她发了烧。
无所依靠的希尔薇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雾气,漫长的攻城战要持续一天,每每念及于此,虚弱的她都万念俱灰,不敢、却那么想,缩在一个地方好好哭一场。
可能是流年不吉,绝对一流到底,绝不半途而废。慢慢走着,虚弱的希尔薇依旧敏锐,感觉和视觉告诉她,周围有人一直在顶着她。
理论上这并不奇怪,她的一生一直在男人贪婪的目光下成长的。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希尔薇相当清楚。而且如果她愿意,可以用这种欲望驱使任何一个深陷其中的男人,只不过她不屑于如此。
但这一次……她能感受的很清楚,似乎也是贪婪,只不过贪婪的内容,绝对不是被锁子甲和头盔包裹后,看不清姿色的娇躯。
更加不妙的是,她和黑加仑军的距离拉开的距离很不妙,似乎侧面的士兵有意混杂在黑加仑军之间,周围越来越多的,是陌生的面孔。黑加仑军严密的阵型,开始在她的视线里,慢慢放远。
“请问你们是哪位雅尔的战士?”她问身边一个蛮横地挤过来的大胡子士兵,这个可怕的武士穿着两层牛皮甲,像是一匹活着的公牛。
那个‘公牛’武士听到了问题,冷冷地看着希尔薇,扫视了一眼那细嫩的脸庞,不发一言地转过头去。那闪烁着鲜血光泽的双手巨斧,在希尔薇眼前上上下下地晃动着,不知是在炫耀还是威胁。
这种可怖的氛围,对于身体虚弱的希尔薇而言,是相当可怕的。她可以隐约猜测出,自己或者黑加仑军被针对了,而且是那些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自己人’。
他们的动作幅度不大,在这混乱的战场上,似乎是可以理解的行为,不值得一提。然而随着越来越多陌生的士兵充斥进希尔薇的视野,她就越来越觉得事情变得糟糕且不可预测。
随着提哈内的重型‘都库巴’投石机,又一枚巨大的弹丸摧残过一排手持云梯的士兵,巨大的嘈杂声声源离黑加仑军相当之近,沃尔夫可以很轻松地看到一截梯子腾空飞起,落在地上砸碎了什么人的身体零部件。
所有人都是一愣,没有想到糟糕的际遇如此贴近,希尔薇也在巨大的嘈杂和身体的不适中失去了警觉……直到剑刃贴近脊背的那一刻!
她猛然转身,一个穿着亚麻布衣、不知属于哪个雅尔的诺德士兵平端着日耳曼剑,偏斜着刺中了希尔薇左手边的盾牌,剑刃没入指甲长。如果不是转身及时,此时已经没过了她的肺叶或者心脏。
希尔薇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她知道周围不安全,却没想到如此险恶。
“卑鄙!”女武士盛怒之下毫不留情,反手一剑便刺中了布衣士兵的喉咙,顺着脖子狠狠剥开一道纵向的深沟,鲜血顺着被刨开的动脉喷溅在周围士兵的身边。士兵们看着同伴被杀,纷纷发出愤怒地叫喊。
那个穿着双层皮甲的‘公牛’武士立刻像是收到了命令一样,朝周围士兵歇斯底里地喝叫道,在怒火中填了一大把柴:“这个女人,是肮脏的杀人凶手!她谋杀了我们的弟兄!”
看不清真假,且极度紧张的士兵,是不可能做出理性的判断的,也不会听任何解释。
希尔薇趁着那些士兵还在呆愣,拼命地用盾牌撞开几个挡路的,拖着虚弱的身体,向黑加仑军的部署位置挤去。
“杀了她!”一柄斧子劈过来,她顶起盾牌挡了一下,却被顿得阻碍了速度,一柄原来可以完全躲开的短柄砍刀重重划过了她的肩膀,锁子甲被劈开,皮肉被重武器掀得模糊飞起“她跑不了的!”
希尔薇紧张地打量着四周,身体与精神的痛苦,源源不断从内冲击着虚弱地女武士。
那些狂热没有理智的士兵一拥而上,把希尔薇包围起来。他们似乎并不打算立刻要了希尔薇的命,被斯瓦迪亚人恐吓出的怒火,似乎是要找一个发泄的对象,好好乐一乐才行。
“让我们惩罚凶手吧!”一个双眼赤红得像条野狗的士兵,挥起斧子,拼命打击着希尔薇的盾牌,其余的士兵饶有兴趣地压缩着希尔薇的活动空间,这些被投石机与弩矢吓得慌张起来的诺德人,在欣赏自己同胞美人的不幸来放松自我。
“女人,尝尝这个!”另一个士兵挥起锤子,狠狠敲在希尔薇的盾牌上,女武士闷哼一声,盾牌撒手而去,嘴角流出血来,她的眼神依旧倔强,左手却已经伸展不开,至少也是关节错位“是不是很舒服……啊!”
一柄日耳曼剑从这个士兵后面洞穿了喉咙,那精准的一剑直接撕碎了他的脖颈,准又狠,就像是刺中不动的木桩那样,不费吹灰之力。
死人的锤子方才举到一半,便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像掰稻草那样抢到手里,似乎那个杀手很偏爱这种武器,尸体挂着日耳曼剑,一起被摇摇晃晃地推搡到那些大吃一惊的士兵面前。
“啊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也弄死了你们的一个人,真是失手……”
一个魁梧高大的有些过分了的身影,出现在那些暴乱的士兵面前。
托曼,那个被沃尔夫叫做‘大傻’、天天笑嘻嘻的皇家侍卫,又是这样憨笑着出现在希尔薇面前。
那身装备是沃尔夫花了血本打造的,崭新的日耳曼护脸盔价值五百第纳尔,画着渡鸦的盾牌与罩袍锁子甲衫是拉格纳的馈赠,相当大的一笔人情。
皇家侍卫特制的锁子甲和难得一见的渡鸦罩衣,在这些装备简陋的士兵面前,视觉冲击力非常之大,几个不坚定的闹事分子已经开始冷静下来。诺德人是一个务实的民族,这个人敢这么穿,就说明他的威力远远大于这身铠甲。
希尔薇还记得上一次陷入这种困境,那个男人的表情也是这样轻松的,似乎一直在笑,把自己很粗鲁地拎起来,却粗鲁的那么可爱。
“你……”希尔薇想要说什么,一面盾牌从后面打中了她的脊背,女武士吐了口血瘫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