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的概念,在卡拉德人的时代发扬光大,被提升到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他们的重装步兵手持短剑与阔盾,如同巡视后花园一样俯瞰着卡拉迪亚的土地。那些比他们更魁梧善战的蛮族、沙漠王国、游牧民,在严格的纪律之下溃不成军。
每次看到书目中提及卡拉德帝国的桥段,年轻且不安于现状的沃尔夫便心驰神往,难以自制。看着北方那破破烂烂的茅屋,对照书里所谓‘大理石’堆砌的大陆建筑,这位刚成年的雅尔的智商就受到了不可抑制的侮辱——刚刚从村里走出来,又掉进了另外一个多了两头牛的村。
考虑到手下的文化素质,他一般会选择和希尔吹牛扯淡,至少独眼船长听得懂,不时会应和几句,不会像卢瑟安德鲁等干瞪眼流口水,在说的最尽兴的时候问沃尔夫:“头儿,卡拉德人这么富……咱什么时候去抢他们一把啊!”(沃尔夫以头抢地尔)
据记载一支满编的万人卡拉德帝国辅助军团,休息时路边有一棵属于公民私有的苹果树,他们在树边驻扎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早上离开的时候,树上的苹果一颗不少。这个故事长期以来被用来歌颂帝国军队震撼的纪律。
然而用这种纪律去苛求一支靠劫掠、和偶尔个别内部消耗(俗称黑吃黑)维持的诺德部队,显然是非常不现实的。别说苹果,就是苹果树都劈了当柴烧,谁敢说苹果树是他的,也填炉子里废物利用。毕竟雅尔大爷不怎么发工资,发家致富养家糊口全靠自己的斧子。
在人数众多的北方大军中,有几处小小的天地成为了交易的市区,受到大领主或者几家雅尔的保护,成为了战利品的消耗与交换处。这里可以赌博可以交易,但偷窃是不可饶恕的过失,被捉到会被当即砍掉手扔到野地自生自灭。
对于诺德人的而言,抢劫和杀戮都是作恶但并不有损荣誉,谁都有走投无路的时候,但像懦夫一样偷窃苟活,是诸神唾弃的。那些破破烂烂的摊子和乱七八糟的人群间,也有着属于自己的规矩,甚至可以自豪地宣称,简单易行的程度上远远胜过斯瓦迪亚糜烂的宫廷。
托曼也不知道自己来到的交易区是由哪位雅尔保护着,只能看见相对而言盾牌上的图绘比较统一,盾牌上都绘制着浑身上下如同燃烧一般的野猪。长矛看上去都很笔直锋利,装备算不上精良却也说得过去。
他对这些纹章并不是很了解,却也清楚这个雅尔一定够让大多数人乖乖闭嘴的本事。他粗略地审视了一下,大概看上去有一个铁匠带着三四个徒弟和下手。看上去在为领主修理武器的同时,也接些私活。几簇商贩摆着摊子坐在地上等着客人,有些不知道想要兜售什么的人,佩带武器杂乱地站在那里。
托曼刚刚走进他们的视线,一个手持枪盾的看守就走了上来,习以为常地询问道:“要来看看?一个第纳尔的管理费。”
皇家侍卫点了点头,并按照规矩递上一枚银币,守卫上下打量了一下腰挎宝剑、身披重链甲的托曼,咂咂嘴耸了耸肩:“危险的家伙,你也许应该把自己身上的血擦一擦,希望你不会惹麻烦。”
托曼的身上还沾着抱头颅时滴溅上的鲜血,卖相相当具有威慑力。他也没有做解释,直接走了过去,他现在更担心沃尔夫的安全,如果发生冲突,是没有第二个皇家侍卫来保护不堪一击的黑加仑军首脑的。
“这位先生需要点什么吗?”一个铁匠的小伙子先露着一口白牙走了上来,笑眯眯地问道“上好的剑,还是打不坏的盾?”
武器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希尔薇英武的战姿总是伴随着掀起腥风血浪的剑舞。在用剑的方面,希尔薇和她的父亲都是真正的高手。托曼试探着问道:“有适合女武士用的吗?”
见托曼表现的有些感兴趣,伶牙俐齿的小伙子连忙笑着说道:“我们可以帮你打造,我的师傅曾经为四位雅尔和十多名皇家侍卫打造过武器。一柄稍微轻便一些的剑,在剑柄镶嵌上琥珀宝石之类的,您是要这个对吧?”
皇家侍卫点点头,听上去非常不错,他看见过有人向拉格纳·洛德布罗克的妻子,爱葛莎·洛德布罗克进献过这种女士剑。那位以智慧勇武并存而闻名的盾女,对那剑礼物偏爱有加,每个重大的场合都会佩戴着参加。
猜测出来价格的托曼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么需要多少钱呢?”
“订制要三千,看在女武神的份上,我们会把她锻造的像是翩翩起舞的海采娜那么轻盈。”学徒笑着说道“当然……剑的价格和质量一样不能少。这里尤其是很少做的女士剑,这场仗不会那么浪漫。”
“是啊……战争哪来的浪漫。”托曼看了看那烧得通红的火钳,铁块在工作台上被反复捶打着,变得坚硬且趋向剑状“那是个非凡的女武士,也许她并不需要一柄昂贵的玩具吧。”
“您也可以考虑一下普通的战剑……甚至考虑一下斯瓦迪亚人的家伙事。”学徒也没有很挽留想走的皇家侍卫,诺德人喜欢干脆,即便是生意也是如此“有兴趣为自己挑选把趁手的武器也可以。”
一路看上去,摊子上堆积的货物也没什么好看的。大多数看上去并不比黑加仑军在教堂里抢来的好上多少。小贩们极力推荐,甚至有一位信誓旦旦拿着那个镶嵌着珠宝的小金质十字架,宣称是来自沃尔夫·路西法之手。拿着这个,劫掠的时候会带来好运。
托曼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呵斥他不要瞎说。他知道抢来的钱币都没花完,战利品怎么可能流落到这种破地方。小贩倒是陪着笑却又莫名其妙,实在想不通不买就不买,这人咋这么大脾气。
转了很久,托曼还是一无所获。有人坐在一边的木桶上赌钱,金币银币哗啦哗啦直响,他还记得上一次来提哈的时候,一个雅尔把自己的三艘船在赌博桌上输了进去,不禁打了个寒颤离着远了一点。
“朋友,考虑买一副戒指吗?”一个武士打扮的诺德男人凑了上来,他身上穿着嵌铁片的皮甲,腰间挎着一柄有些年月的日耳曼剑,左手和右手都背在后面,看上去有几分落魄“看您这一路的样子,是为一个女孩买东西吧。”
托曼有些警惕地扶住剑柄,感觉非常的不痛快:“你跟着我?”
“从您说要给那位女士订做女士剑开始。”落魄的武士一点也不反对,看上去也并不是怀有什么恶意“我现在急需要钱,到处打听是必须的。”
“那么到处打听先生,你的礼物很适合女士了?”托曼侧着身子对着武士,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脸上显出讥讽的微笑“戒指?”
“是的……我的戒指,一副。”武士拍了拍胸口,发出手指关节叩击木壳的声音,听上去那里放置着一个木盒子“石榴红宝石,我们诺德人的大师工艺,不是斯瓦迪亚人的破烂货,考虑一下吗?”
“我得看一下……”托曼接过来男人自觉递上来的木匣,只是稍微打开瞥了一眼,皇家侍卫就觉得自己很难把眼睛从那东西上甩下去“这是……订婚的戒指?上面刻着芙莉嘉……婚姻女神,神了,这么小的戒指……怎么刻得上。”
“是的,我的订婚戒指。”落魄武士似乎很不愿意提及‘婚姻’一词,含糊不清地说着,仿佛要刻意模糊这个概念“二百第纳尔,它就属于你了。我只想回到格陵兰,看她一眼。我不想死在这儿,带着牵挂。”
武士有些羞恼地低下了头,似乎也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体格匀称,算不得健硕,但在诺德人里也能称得上很健康。这种在战争中寻找点什么的小伙子总是不缺,年轻总会让人变得又笨又喜欢冒险,也愚拙地向往美满的爱情与婚姻。
“如果她是真正的诺德女人,她会唾弃你的。”托曼有些明白了什么,一个从来没有把后背对着敌人的皇家侍卫,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声“一个没摸过城墙的男人,被几块石头和几根箭吓破了胆。还卖掉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就为了自己的命。”
武士的声音很沙哑,也很坚决:“我不在乎,我是诺德人,就应该名正言顺地去死吗?为了什么?为了那个脑子有毛病的国王?为了什么瓦尔格拉?我不在乎……我看她一眼就走……就一眼而已。现在,我只是需要二百块去买一艘船上的座位……你买还是不买?”
“懦夫。”托曼又从自己腰包里填了一百第纳尔,数好装进沃尔夫给的装有十枚金币的袋子里,扔到武士的手心上,就像是扔出去一块可有可无的泥巴“她把自己的爱情卖给错误的人,希望你的戒指卖得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