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比,你得瞄准那些诺德人的脑袋!”
最后的城楼上,老军士教训着年轻的弩手。网
风吹雨打的钢铁只会变得生锈松弛,而经历过反复锤炼的心脏,却会比敌不过时间的金属更加坚硬。
“不要浪费时间,每一次射击都要尽可能命中目标!弩箭有的是,甚至够给你做一副棺材!但不是永远有下一秒给你喘气!”
弩手克比切喏着装填弩箭,巨大的压力让他如同机械一般快速地完成所有的命令,完全没有思考的空余。
老军士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却又不敢流露出任何一点其他的表情,在这绝望的时刻任何一点软弱都可能摧毁最后的防线。
但他实在累了。
“你多大了”老军士突然问道,声调像是潜行者的低语“有孩子吗?”
“我16了”小克比的眼睛里有了几分色彩“我媳妇怀孕了,出城了,去萨哥斯的娘家避难。”
“你怎么不走啊。”老军士接着低声说道,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多人趁乱跑了,真是懦夫。但你得跑啊说不好能活。”
“孩子快出生了”小弩手的眼神里写满了骄傲“俺不能叫他被人在背后说,他爹是个懦夫、软蛋!”
“你不想看他吗?”
“想但我要保护他和孩子妈。”弩手悄悄低下头抹泪,老军士装作没有看见朝下面放箭“您不也没走吗。”
“啊我就不一样了。”老军士狰狞地笑了起来,但克比看得出来,他笑得其实很开心“我所有的兄弟都死在这里,我怎么好意思,死在别的地方呢?”
源源不断的诺德步兵包围向提哈最后一处要塞,也就是中央处的城堡,里面守护着斯瓦迪亚王国最后的尊严。
“不许放箭!”拉格纳和他的皇家侍卫们巡视在城堡下,这个威风堂堂的侯爵按耐住那些躁动的弓箭手“活捉里昂b,不要用箭射杀掉这样的勇士!”
诺德士兵也没有贸然顶着箭雨冲上去,在城堡下将盾牌举过头顶,伤害没能渗透到盾牌下的步兵几分,那层层叠叠的盾垒与恐怖的矛林剑雨,悠然地盘绕在城堡周围,如同狮子在玩弄已经落入爪中的猎物。
而诺德人也似乎并不急于去攻击严密封死掉的大门,既没有着了魔一样用锤子和斧子去砸门敲门,也没有和堡垒的墙壁过不去。
“里昂大人,顺着暗道走吧!”昏暗的指挥室内,里昂正从容不迫地为自己身上的锁子甲衫打理边角“只要人还活着,提哈就有夺回来的那一天!”
“夺回来的那一天也许会有吧,但我看不到了。”
里昂对着水盆看着自己的面孔,轻轻笑了起来,他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勇敢无畏的骑士,皱纹密布,却依旧刚毅不屈。
“东方人说过,万事万物都有春夏秋冬、交替轮回,我不晓得斯瓦迪亚是否还会有春季我只希望这冬天可以温暖一点。”
副官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已经追随了这个男人足足十五年,再也没有人比他熟知这位其貌不扬的将军脑海里,蕴藏着怎样的智慧与刚毅。
但这般如出鞘之剑般锐气四射的里昂b,却是闻所未闻。
当沃尔夫和他的黑加仑军,用牛车拉来一大截不知从哪里拆掉到的柱子时,诺德人才在欢呼与咆哮中开始动了起来。
“干得漂亮,黑加仑的沃尔夫!”沃尔夫和他的士兵收到了热烈的欢迎,那些北海武士喊着他的名字,作为一个从底层翻身上岸的雅尔,他已经得到了许多人羡艳的声望“我们的聪明人,提哈城墙的克星!”
黑加仑的狼面带微笑接受了这些欢呼叫好,他知道这些确实非常让人开怀,如果他现在决定结束自己的战争生涯,掠夺来的金钱和这些故事也足够他的后一代奢侈地享用。网
但声音永远是虚无的,金钱迟早会像没有源头的水那般枯竭。他仍旧迫切渴望着更多的刀剑与土地,就像是快渴死的鱼渴望着水。
沃尔夫看了看拉格纳,那个带着渡鸦披风的卡德加特侯爵、永远神秘莫测的雅尔,看到拉格纳也在笑着看着他,这个聪明得力的小祭司、燃烧着野心的无地封臣。
他明白,自己从来没有一次选择,比当初选择成为拉格纳的封臣那一次更加明智。
沃尔夫将在这个时代最优秀的诺德人手下,获得他自己全部想要的,就像自己也从未让卢瑟、希尔他们失望过。
“小伙子,你知道吗?我是一个魂淡一个不可救药的混账。我所有的朋友都已经死了,我们一起扛起北方军团的大旗,现在,我却把他们遗忘在坟墓里,连看都不看。”
里昂站了起来,副官向后退了一步,从来没有人用魁梧形容过北方军团的军团长,但现在这个词语全副武装的他比,又显得太过柔弱。
“过去,我需要指挥他人挥舞骑士剑,保卫这座城市。”里昂闭上了眼睛,从桌子上捡起磨得雪亮的无鞘之剑“我真是懦弱,像是一个老鼠把自己包裹在阴暗的指挥室内。”
数不清道不尽的北方人冲了过来,城楼上的斯瓦迪亚弩手一时忘记了射击,密集而又狂暴的诺德战士拥簇着要塞,不可计数的头盔涌动着,甲胄闪烁着虾蟹皮壳般的鳞光。
那一刻似乎整个北海的怪物都被堆积在堡垒下,等待着新鲜的血液从要塞喷涌,他们好大快朵颐。
斯瓦迪亚人向那些搬运撞门柱的士兵射击,不少士兵倒在了提哈最后战役的台阶上,沃尔夫踩着他们的尸骨靠近大门,沾了血的锁子甲在打滑,不过他已经习惯了。
几个骑士从外面急不可耐地走了进来:“里昂大人,快些”
他们说不出话来了,和那位副官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身穿锁子甲衫的里昂b,如执掌雷霆一般握着那柄无鞘之剑。
这些年轻且对自身武力相当自信的骑士从来没有想象过,应当被他们一直保护的军团长会有这样一面,忘记了里昂对哈劳斯那漂亮的一剑,是他被流放到北方的宿命起源。
“现在,提哈不复存在了,北方军团也不复存在了。”里昂挺直了腰杆,像是一柄骑枪一样笔直,对那些骑士大声说道“我不再是提哈的守卫,不再是北方军团长,我只是里昂b!”
“我将为自己而战!”
十多名最强壮的士兵搬起那沉重的木柱,向大门玩命地冲了过去:
“嘿吼!嘿哎,特娘的!门没有锁,啊啊啊啊!”
诺德人错愕地看着那大门被一撞就开,完全没有阻碍,仿佛冲掉的不是一扇门而是一张透明的纸张,巨大的惯性令合抱着士兵们飞一般闪进了大门内扑到成一片。
至于突兀的惨叫声
“斯瓦迪亚人冲出来了!他们冲出来了!”
所有诺德人与斯瓦迪亚人都看到了,被围困的滴水不漏的城堡内,一名没有佩戴头盔的骑士挥舞着雪亮的双手巨剑,身后跟随着重新捡来勇气的斯瓦迪亚士兵,如同闪烁的星辰君临大地般冲向诺德人的阵线。
“盾墙!”皇家侍卫与首领们在阵线中大声吼道,但混乱的人群中重新组起来阵线,那些红着双眼疯狂咆哮的骑士与战士,如同一把滚烫的尖刀切在奶酪里,瞬间飘洒的人头与鲜血,让诺德人有一种不知道谁才是战争胜利者的错觉。
有些色厉内茬的北方人竟在人数占优势的情形下忍不住后退,一定要被割了几个脑袋在稳住阵脚,最后一排的瓦格良持枪步兵们架起战矛先前推进,用东海岸方言吼着:
“龟孙儿!滚回去,别丢咱的人!”
诺德人抽出斧子,和涌出来的斯瓦迪亚人战成一团,双方已经完全失去了阵型与对垒的趋势,像是街头的混混那样厮打在一起,喷涌的新亮的、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动脉静脉染红了地面。
沃尔夫迷茫地转过头来,看着街边的一条无人的道路,诺德人彻底摧毁了这些建筑,熊熊燃烧的大火把整个提哈映得满堂红。
如此喧闹的战场,他居然只能听的到道路尽头,穿过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那熟悉的嘶鸣:
“骑兵!”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沃尔夫目眦欲裂地看到,罗斯科迪,那个打不死的小蟑螂骑着黑色的骏马,身上的战袍像是烈焰般燃烧,手持一杆不知道哪里找到的、同样遍体燃烧着火焰的超重型练习骑枪,和他一起燃烧的骑士,如同疯子一样冲向诺德人的后背:
“诺德佬,斯瓦迪亚人还没死光呢,尝尝这个吧!”
沃尔夫感觉胸前一痛,最后的视角定格在半空中,就此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