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定是优秀的元帅,这一辈子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指挥家,不是说这一次而是很多次,他几乎没有战败过。”
站在一座被拆毁的房屋上,雷克斯看着不远处正在扑灭提哈城内最后抵抗的刚定,对自己的儿子勒斯汶说道。
“他很危险吗?父亲。”
勒斯汶自从被当众收拾过后,开始变得收敛了许多,只不过看着那儿子阴翳病态的脸色与目光,雷克斯终究觉得非常不爽,然而儿子到底是儿子,别人再好也是别人的儿子。
雷克斯深深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王者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儿子远远不是王者:“无论如何,棋子终究是棋子,而绝对不是玩家。你要小心的人很多但危险不是用来逃避的,懂吗?”
被父亲说得云里雾里的勒斯汶点了点头,那迷茫的眼神让雷克斯根本不敢直视怕禁不住又一次踹上一脚。
国王一生有十四个妻子,现在还活着陪伴他的有十三个,其中四个已经年老珠黄,另外九个也是迟早过往云烟的玩物。
回忆起来英勇而又诺德式的一生,他快忘记了到底有多少女人的白净脸蛋在他手上承欢,也渐渐将这看做无所谓中的无所谓。
当年,一名腰佩日耳曼剑、手持大斧的男孩扛着从树林里猎得的熊皮,把自己掠夺来的金银器皿铺在鲜血淋漓的熊皮上,在河边姑娘家门口高歌了整整一天。
全村的姑娘都羡慕地听着,以至于他们的丈夫和父亲不得不把她们撵回家里关起来。
少年就那么一直唱着,苍茫的的格陵兰是那么空旷寂静,人们还能在这片还冷的土地上坚毅地活着,劫掠只是少数勇敢且有能力出资者的战争游戏。
直到嗓音沙哑说不出话来,他就坐在那里等待,瑟瑟的寒风吹拂过他单薄的兽皮衣裳,他像磐石一样坚韧等待。
终于黎明破晓,蒙着面纱的女孩从屋内走了出来雷克斯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眉宇间的调皮,背着手站在那里,晚风将她身上的香气传到少年时代的鼻腔内。
“岁月真是残忍啊”雷克斯默默地坐在废墟堆上,漂亮的银质掠夺品上倒映着他的脸庞,那花白的胡子、沧桑的皱纹、堆着眼屎的老眼,她看到一定会笑起来吧。
勒斯汶手足无措地呆立在一旁,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诺德人在用斧子敲击着每一个房屋,雷克斯已经不再好奇那里面装有怎样的财物,也懒得欣赏被杀者惊慌失措的表情。
战争、劫掠、杀戮、征服。
不知道何时,成长后的脑子里就剩下了这些。
雷克斯嘲弄自己也就会干这些,但他没有别的女人,也不会去玩弄女俘。
他知道,她一直在等他,期待着他战争得胜归来与他分享喜悦,战败也只有她的怀抱才能安慰。
雷克斯一直觉得自己很幸福。在这四季如冬,日耳曼剑的剑柄永远如寒冰般难以把持的格陵兰,春天一直没有抛他远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想要一个孩子啊,一个会缠着自己、揪胡子叫爸爸的孩子,他看向勒斯汶,空洞的眼神内难以寻觅到慈爱与关怀。
如果孩子的代价就是她的离开,那么这王座,还是留给更加幸运的魂淡吧。
现在,孤身一人的国王抛弄着手中的金币,上面印刻着斯瓦迪亚开国大帝的人头,他与他都是王者,隔着薄薄的金属相互凝视着,雷克斯突然觉得很想笑
所谓王者,也不过弹指一挥间,只有时间才是永恒的王座主人。
雷克斯哈哈大笑起来,勒斯汶把身子收得更紧了,破碎的城市内,一个老人苍老却依然有力的笑声在四壁回响。
在血污中打滚的拉格纳似乎听见了什么,却又摇了摇头,这位正值壮年的雅尔可没得那么多愁善感,现在要紧的是里昂究竟被谁逮到,又是谁来分最大的瓜。
“长矛手,阻拦那些骑兵!”拉格纳命令还有些阵型的军队去支援被冲的难以招架的黑加仑军。
托曼用左手抱着昏迷过去、肩膀流血如注的沃尔夫,右手挥舞着一面盾牌,把一个双手剑士硬生生拍的坐到地上招架,刚刚那一瞬间骑兵砍崩了将近五十多号士卒,好在除了沃尔夫都是些非骨干与小角色。
长矛在周边架起圆形的拱卫圈,提防着骑兵的再度冲击,士兵们在和疯狂的敌人玩命搏杀,依靠着优秀的组织度与荣誉的支撑,将防御守的密不透风。
对于黑加仑军而言,这又是难过的一天,对于罗斯而言,这是绝望却又充满希望的一天。
他骑着马,像疯狗一样剁开一个皇家侍卫的脑壳,一刻也不停留地冲向人数最密集的地方。
“里昂大人,拉住我的手!”
罗斯的长剑划破了一个诺德战士的腹部,伤痕累累的里昂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心头肉居然又傻子一样冲回来,面庞上写满了难以形容的担忧与欣慰交错的颜色,那紧皱的眉头在成堆的尸体边舒展开来。
“里昂大人,快!”
骑士又一次冲倒了一个试图用标枪把他打落下马的白痴,马蹄把那人的胸骨都踩塌了下去,罗斯尽力不去看那死者嘴角被挤压出来的肺泡状物体,这残忍的一天已经有太多的不幸。
满身是血的里昂b摇了摇头,张开了嘴:“走下去不要停”
“您说什么?”喧闹的战场里,数不清的诺德士兵像是野兽一般扑过来,罗斯停住马,看着这个将希望战斗在最后的斯瓦迪亚将军“走?”
里昂笑了,点了点头,用最大的声音吼了出来:“不要停!”
“杀了他!”拉格纳指着里昂,沉闷地摇了摇头“不值得再流血了”
一根长矛从里昂的腰间透了出来,受伤的军团长发出野兽一般的战吼,挥舞着双手剑将那个矛手劈了个粉碎。
盾牌与剑潮水般涌来淹没了里昂和最后抵抗者的身影,罗斯骑着马冲过最薄弱的防线,残余的十几名骑手跟随者他跑向南门,那巨大的豁口为这座城市带来绝望,却又为其留有一线生机。
那是罗斯科迪,最后一次看见里昂b,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骑士与将帅之一。
分割线
伏尸在门口的刚定家族诺德士兵尸体,与倒在一边的维兰部落诺德士兵尸体交错混杂在一起,两个一样带有纯正北海血统的战士,胸口上累积着送给彼此的巨大创口。
冈定忍不住皱起眉头来,他很清楚里面的人是谁,也知道就凭与拉格纳的恩怨,普拉史蒂夫绝对不会投降。
但无论怎么说,这位元帅有着身为诺德中雅尔最糟糕的品质:正直、善良。
“喂,史蒂夫家的小子,我知道你在里面!都是奥丁的子孙,我们没有必要你死我活!”这位元帅站在门口大声喊道“我以冈定海瑞布雷克斯的名誉起誓,我将给予你绝对的安全保证!”
普拉戏谑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哎呦喂,当年我全家被拉格纳的狗围困的时候,那些狗也是这么叫的:出来吧,你们是老爷子的家人,绝对不会为难你们的!我那蠢大哥一开门,嘿,全家都成肉酱了,冈定老儿,你说好不好玩啊!”
若一人心如铁石,则如何口干舌燥都无可奈何,但似乎事情并非完全没有转机,冈定决心停下这场流血的冲突。
正如诺德人有一点民族概念、没有国家的概念一样,普拉的行为远远谈不上叛国,倘若改为效忠雷克斯国王,出于制衡拉格纳的原则很有可能摇身一变回归诺德雅尔
毕竟一个拥有卡德加特正统继承权的高贵血统,足以让这位篡位者寝食难安了。
至于这么做的好处很难回答这个问题,或许说处于荣誉,或许说是出于在集体雅尔沉默于拉格纳篡位的事实时,内心的胆怯与做呕,他向这个史蒂夫家族最后的独苗发出了邀请:
“我不带武器进去,我们谈一谈,很快就结束。”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阵子,轻轻咳嗽了几声:“那么如您所愿,我的元帅。”
当冈定用咆哮的口吻喝令侍卫退下后,所有人都不敢再质疑老元帅的决定,他扔掉了身上所有的武器与铠甲,像是回到自己家园一样跨步走进门内。
已经一个士兵都没有了,周围只有斯瓦迪亚人和诺德人的尸体瘫在血泊中,以及一个独自持剑卧在尸体堆内的斯瓦迪亚诺德人领主。
“很抱歉,款待一位优秀的敌人无法摆出美味的食物。”普拉笑着看着面前的冈定“如果您不介意,我可以告诉您我牧场的位置,如果没人掠夺过,里面的东西算是我送你的。”
“啊,真是很高兴你依然笑得出来。”冈定看着渗血的左手“如果再不治疗,这只手就废了残疾的家伙,会拖累后退的,即便在瓦尔格拉也是”
“所以啊抱歉,我不打算去瓦尔格拉神殿了。”普拉史蒂夫的面孔在昏暗的屋子内闪过一丝歉意“我也非常对不住你的信任,在这该死的世界,您是不该死的人。”
冈定皱着眉头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却发现一柄剑连着挣扎而起的重甲武士猛然刺了过来,他根本躲闪不及,被狠狠命中了腰部,愣愣地盯着这个即便在斯瓦迪亚王国也以荣誉着称的汉子:
“很抱歉,他必须逃出去,城里越乱越好,真的很抱歉”
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神越发迷离的冈定看着这个男人一直微笑着,被一剑一斧砍的鲜血淋漓,连动都没有动,仿佛那飞溅的肉屑并不属于他的肢体。
门外响起一阵阵马蹄声,诺德士兵的哀嚎伴随着骑士剑摩擦过铁甲的声音一闪而过罗斯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屋内的情形分散了太多人,在外的士兵又挤破了脑袋要进去保护冈定,几乎是纸糊一样的拦截被轻松冲开。
普拉轻轻松开了手,闭上眼倒在温热的血中,如同母亲的手掌柔和地抚摸着他冰冷的躯体
结束了,一个以勇敢、瓦尔格拉为信条的诺德战士,以并不光彩的杀戮作为结局,头歪道在一旁。
左手的指缝间夹着一根燃烧殆尽的火柴,那是他左思右想后留下的。
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他相信自己真的看到了光明,虽然匆匆溜走,却依旧在斯瓦迪亚的原野上骑着马燃烧。
“希望里昂没有错最鲜红的血液可以浇灌出最美丽的花。”
提哈的抵抗停止了,这座古老的城市充斥着bn与死寂,许多人在笑,许多人在哭,一切的一切,都在落日的掩映下陷入了冰冷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