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波多几乎是冲进黑加仑军营地,把沃尔夫从营帐里拖了出来。
刚定醒了,但大家都明白什么情况。
“沃尔夫,你没有打算回去吗?他们都说,海斯特堡里,有人在等着你年轻真好啊。”
刚定膛在病榻上看着这个年轻人,脸上浓密的胡须间挤出一抹笑容,黑加仑村的小雅尔知道,面前这位把所有诺德人带出泥潭的老人,是在强打着精神和自己说话。
戴安娜听到海斯特堡这个地名,浑身打了个哆嗦,有些难过地嘟起小嘴,背对着沃尔夫把头低到看不见的地方。
“应该就要回去了吧。”沃尔夫裂开嘴笑了起来,那双眼如同穿破迷雾的利剑,摒弃了最后一丝懦弱犹豫“我得娶她,在她最美的时候。”
可怜的禅达小丫头已经无法思考了,站在一边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筛糠般抖个不停,如果不是这么多人在旁边,正在思春的豆蔻少女怕是就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刚定海瑞布雷克斯眼珠转了转,岁月让他的脑子虽不如年轻人那般灵活,却什么都能顾忌到。
“啊也不必定论,从来没有人规定诺德人的妻子只可以有一位,你看那些雅尔,哪个不是身边花团锦簇咳咳咳,不好意思,说多了些。”
在一旁边听了个仔仔细细的戴安娜浑身一颤,禅达人的信仰在某种程度上,神更类似于古老的创造主,并不存在形体,而更加偏向于某种对自然规律的崇拜,在许多教义上并不会像斯瓦迪亚人与维吉亚人那般苛刻。
外加后期本身禅达人的城邦外向型经济支撑,他们对异端的排斥并不会有太过严重,这让戴安娜的那少女的心思不停地涌动起来。
“额暂时还没那种打算。”一向介于二皮脸和不要脸之间的沃尔夫,想起了自己所读过的不健康书籍与道听途说的荤段子,也难得找出脸来红了一下“您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刚定看着帐篷的棚顶,停顿了半晌,愣愣地没有说话。
即便生命已经如同沙漏里的浮灰,他仍然在用为数不多的时间在思考。
他轻轻抬起头来看着,打量了一下四周的人群,瞳孔中留出几分绝望:“我想看一眼我的女儿,跟她说一句对不起。”
这个难以达成的愿望,让沃尔夫抿住了嘴唇。他看了一眼侍卫波多,后者凑过来靠近沃尔夫的耳畔:“我们的信使昨天才出发,赶不到的。”
“我在说傻话,忘了吧真是可笑,我还不清楚现在自己什么德行吗?沃尔夫,当年,我是一个失败的父亲,我的儿子肢解的尸体摆在我面前,我却除了抱头痛饮,什么都做不到!”
刚定声音越发憔悴而又苦恼,所有人都听得出来,那声音是由于精神上的痛苦、而非上变得扭曲。
“现在,我是个该死的父亲!我的女儿被我的债务连累坑害甚至不愿意叫我父亲!现在我要死了,却不是握着斧子死在战场,而是被伤痛折磨死!这一切都是罪过!沃尔夫,都是我应得的报应!”
黑加仑的小祭司沉默了,他听说过圣神教教徒在临死前会忏悔自己的过错,却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去倾听临死者的遗憾。网
元帅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戴安娜赶忙跑到一边弄来一杯清水,侍卫们扶着老人,让身子尽可能直起来,刚定勉强喝了一点点,却喝不了太多,大部分顺着嘴角流到了一边。
“老爷子,别扯这些没用的蛋了,我们说点眼前的,有啥想吃、想喝、想玩的吗?”
“我想去城墙上看看”刚定有些落寞地摇了摇头“可惜已经不可能了。”
沃尔夫的眼睛转了转,想到了些许什么:“为什么不可以?”
刚定没有血色的面孔像是被剥开的橘子皮内壁一般,苍白中透露着蜡ns,没好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死人一样被抬上去,趴在床上,斜着眼像是那般欣赏雄伟的提哈与城墙?那又有什么意义?”
沃尔夫笑了笑,老爷子看起来虽然状况非常糟糕,但精神可是一点也没有倒,要求一点也没降低,依旧是那个力挽狂澜的英雄刚定。
“真的想看?”沃尔夫问道。
刚定气得笑了:“怎么,我说过的话,几时当过放屁吗?”
“那么请稍等托曼,把我们的人都叫过来,叫克斯把全套的工具都拿来!”沃尔夫像是指挥战斗一样向自己的军队发布命令“叫那些训练的家伙停下来,所有人穿好盔甲、拿好武器集合。”
转过身来,他对不知所措的波多说道:“你们也最好一起来,把元帅的军队也集合起来。如果他有这么一个希望,我们就不应该拒绝。”
后者点了点头,又看向刚定征询了一下建议,很快得到了首肯,飞奔着跑出去集合部队去也。
“谢幕了啊沃尔夫,我的一切都谢幕了啊。”刚定躺在床上喃喃地说道“但对你而言一切才刚开幕,你不去争取些什么吗?虽说拉格纳不会亏待你,但这时候他肯定希望一个聪明人为他平分头痛。”
“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不可以做。”
沃尔夫笑嘻嘻地戴上了自己缺少一只牛角的头盔,如果不去集中精力观察某种物品,这件装备的作用仅限于让他的头脑比平常清晰一点点,像吃了薄荷那种感觉。
“有些事以后有的是时间做,有些事情现在就要做放心吧,我会安排得风风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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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临近傍晚的时候,终于所有的部队都集合完毕,沃尔夫想要的东西也终于做好在东方名为抬轿的东西。
“这玩意在东方,是那些老爷和贵胄坐的东西,如果给我个把月,可以做的特别舒服!”
满脸土灰的克斯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工艺品,由木板与长矛杆拼接而成的简易抬轿,规模并不大,却足以容纳一个人舒舒服服地半躺着坐在顶部座椅上。
“还算满意吗?”沃尔夫问躺在担架上的老元帅,那些侍卫与士兵都在为东方人的心灵手巧啧啧称“这东西,国王也不一定有机会坐到。”
“再满意不过了。”刚定的声音有些虚弱却欢脱了许多,这让沃尔夫很是担忧,受重伤的人太过兴奋对身体无疑是燃烧般的消耗,何况老人的年纪大了,这一趟可能他很难吃得消“非常感谢我想不到我还有这种福分。”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沃尔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没有打理自己的头发,现在长得又多又密,头盔里闷得全是汗酸味“我怕你吃不消。”
刚定咯咯地笑了起来:“我马上死了,沃尔夫,死人是有的是时间睡觉的。”
老元帅的洒脱叫沃尔夫立刻闭上了嘴,在死亡面前,他始终做不到和其他诺德人一样坦然。
“不要再耽搁了,沃尔夫。”卢瑟从一边凑了过来,现在他正忙于和其他军官一起训练那些肯留在黑加仑军、却又屁都不会的新兵“多拖一分钟,他能看到的就少一分钟。”
这真的无法反驳,就连卢二傻都看得出来老人以彻底无力回天,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波多等侍卫将老人放在座椅上,其他人都散去,波多站在轿子的前段,对老主人深深鞠了一躬:“请您允许我载您最后一程。”
刚定笑着点了点头,却没有力气夸一声好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杜瓦克因也冲到老人面前,学者波多的样子深鞠一躬,用略带东海岸方言风味的话语对老元帅说道:“我是瓦格良伯爵,牛颈温斯雅尔之子,请允许我有幸为英雄额,抬这东西。”
那笨拙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刚定也眯起眼来点了点头。
“怎没人通知我?怎么,谁要劫持刚定大人?”一队快步行进的罗多克步兵涌进了军营里,那满头大汗的正是佣兵队长杜瑞斯“这是要去哪里?”
在了解原委后,这个斯瓦迪亚雇佣兵头子当仁不让地拿到了第三个抬轿资格。
最后在争吵之中安度因站了出来:“我的父亲和您年纪一样大,如果我能为您做点什么,他也会很高兴的。”
于是,在将近两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拥簇下,戎马一生的刚定坐在抬轿上,夕阳漫漫涌上天空,那明晃晃的铠甲武器一时之间让老人有些睁不开眼。
但很快,一生都在钢铁之间度过的老战士笑了起来,战争的气息又一次弥漫在他面前,那种暖洋洋的感觉,如同回家一般。
周围喧闹的军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那些士兵与首领纷纷向刚定致以敬意,或是拍打着盾牌吼叫着英雄刚定,或是默默注视着垂死的战士,那些争抢了一天的雅尔也停驻脚步,目送老人慢慢离开营地。
往昔的岁月在刚定面前慢慢浮现,他实在无法再次为那些光荣感到兴奋,也无力去弥补那些缺憾,朋友、仇敌、爱人、孩子,他们的面孔在面前一闪而过,那一刻,屁疲累的刚定,内心也许更多的是解脱。
眺望着提哈那多了一个豁口却依旧高耸挺立的要塞,。
“沃尔夫,你觉得我们能立住脚跟吗?”他突然对身边的年轻人说道“我们真的击败了一个能修筑这般城市的民族吗”
沃尔夫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尤其身边的杜瑞斯还是斯瓦迪亚人的时候,虽然后者看上去并不在意。
“我们仍然在悬崖边,沃尔夫,还没结束,要清醒。”刚定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他已经不能连续说太多的话了“我们诺德人就像躺在烈火边上的人,如果睡着了,翻一个身就会万劫不复。”
那时候,沃尔夫还是年轻,对许许多多的东西看得到却看不透彻,从战略上将提哈的胜利至少能为诺德人带来十年的繁荣,自此以后掠夺与征服将以更有效率的方式进行。
“老爷子,要去城里看看吗?”
闹闹哄哄的军队走到了门口,被严格把控的城市到处都是站岗的士兵,黑加仑军以及刚定军与罗多克雇佣兵被挡在门外,只能坚守在外目送他们进去。
“看一看吧”傍晚的微风吹拂在刚定的面庞上,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你说我们,能盖出一样的城市吗?”
沃尔夫嘻嘻笑着,没有正面回答:“指不定呢?来吧,不要想那么多!”
他们走过战斗最激烈的街区,那里还有路障没有被拆毁,国王的士兵在清理尸体,其中不乏无辜的平民从自愿的角度讲,许多拥有技能的斯瓦迪亚市民不该被浪费,但这些与沃尔夫并没有什么关系。
城内的治安开始安定下来,肆意掠夺被禁止,城墙上吊死着偷窃的斯瓦迪亚人与闯入民宅的诺德人。前者是死于无可厚非的律法,后者则算是死于私吞未分配战利品。
这些斯瓦迪亚人将会被统计公用,变为相对的手工业者和作为劳动力与玩具的奴隶,被征服者永远只能被为所欲为。
他们穿过高大的城堡,沃尔夫甚至非常开心地介绍了自己被撞飞的地方,扛着轿子的雇佣兵头子杜瑞斯表示,像他这么幸运的魂淡不多,大多数被直接挂在了骑枪上变成了风干肉。
他们还谈到了逃出去的罗斯科迪,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刻、被剁成碎片的里昂b,路过商业区时谈到了尸体被扔进大海里的末代维兰部落首领、史蒂夫普拉。
最后,夜幕降临,又回到出发的地方,高耸的城墙耸立在他们面前,刚定的脸色却如同被重新点燃的烈火般红润:“我要走上去用我自己的双腿!”
沃尔夫颤抖着手扶住刚定,虽然他算不上身受重伤,但穿着皮甲的他一路上都几乎是靠刚定搀扶着走过来的。
现在,精疲力尽的沃尔夫和回光返照的刚定相互搀扶着,在几个护卫的拥簇下走上了城墙。
那些士兵还忠实地守候在下方,见到城墙上升起了火光,看见了沃尔夫和刚定的面孔,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盾牌与长剑叩击的声音响彻云霄:
“向您致敬,提哈的征服者,我们的元帅!”
刚定双手撑着城墙,向下方的士兵们点了点头,或许很多人看不到,但却是生命燃到尽头的老元帅所能做的极限了。
沃尔夫看见那绷带外渗着鲜血,想去扶着刚定坐下,却被推开了。
“我死的很轻松,我的家人会恨我的如果可以,我女儿来之后的家务事就交给你料理了。”刚定有些难过地看着沃尔夫“我的心腹都是些没有脑子的莽汉,虽然足够忠诚却不够聪明。沃尔夫,我相信你从一开始就是。”
“有些事情,你一定要知道。”刚定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口吻虽然声音虚弱却字字有力“你把自己投身在政治的博弈里,不管你怎么想,你现在身上明晃晃地打着拉格纳的标签,这是件好事,你会活得更久但你不要做拉格纳的乖宝宝。”
沃尔夫有些错愕地看着刚定,老人那钢铁般锐利的眼神让他不敢反驳,只是喃喃地问:“我为什么?”
“不是要你反叛,沃尔夫你一定要足够强大。”刚定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距离咳嗽起来“不要咳咳,不要做没有重量的稻草。”
“你应定要成为一个强大的人,一个坚不可摧的人无论是雷克斯还是拉格纳,他们都是贪婪的政治动物,但你不要是。”刚定深深地看着沃尔夫“你要做你自己,沃尔夫,不管对你还是对诺德人,都是一种必要虽然我也不知道你能否做得到。”
沃尔夫完全陷入混乱,这些事情或许可以归结于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但沃尔夫却不敢怀疑那双无法动摇的眼睛。
“如果有一天,我希望,你能像帮助我这样,来帮助所有诺德人!”刚定的声音变得洪亮起来“我不需要你答应什么,也许你会觉得很可笑,但请你切记!”
沃尔夫静静地看着刚定,老人的双手还扶着城墙一动不动,头微微低下,身躯顺着城墙滑落坐地。
波多慢慢走上去,探了探老人的鼻息,摇了摇头。
沃尔夫瘫软在地上,看着侍卫们将元帅僵硬的尸体放平,看到了一个时代的故事在这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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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海岸上留下的每一滴血,我们在战场上的每一次拼杀,都是意义非凡的!奥丁在上,我们一次次赢得了战争的胜利,如同我们向其承诺的那样,为他带来了足以堆砌光荣的祭品!”
雷克斯站在昨晚刚定曾经站在的城墙上,朝城下两万多名诺德声宣称着。
“从今天开始,在这我们征服的城市上,诺德王国正式建立!我们将在卡拉迪亚拿到我们的一切!”
铺天盖地的欢呼与斧头长矛敲击盾牌的声音振聋发聩,数不清的士兵在大吼:“诺德国王万岁!国王万岁!”
和那一晚的情形似乎很像,但夹杂在沃尔夫已经没有兴趣了,他实在忘不了那张略带忧郁却又刚毅不屈的面孔,仿佛一切都在那一晚告终,山呼海啸的誓言与吼叫实在没有兴趣了。
他转身往回走,却看见瓦伦塔也放下了速描的纸张与画板,转身欲走,好奇地问道:
“你不记录这个瞬间吗?”
瓦伦塔眼神迷离地摇了摇头:“不了,将军我想最精彩的画卷,昨晚已经记录在我的脑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