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早上好!”黑加仑军枪兵第一旗队旗队长起床听到的第一句是乖巧的问好,鸡蛋和烤饼的香气在帐篷内弥漫开来,一个矮小的身影在安德鲁的草床边忙碌着。
这位身材壮硕的诺德人赶忙披上衣服站起身来,自从这只蜂鸟来到自己的住所,整个世界都热闹了起来。尽管小安琪会说的诺德语只有那么几句:‘安德鲁、早上好、饭好了、吃、你’,但也足够和安德鲁进行日常的对话。至于其他的问题,基本靠指手画脚的猜,或者说根本不需要进行其他方面的交流。
在安德鲁的请求下,自信满满的沃尔夫多次尝试教授小安琪诺德语,连厌学儿童小莎琳都能被沃尔夫安排的明明白白,何况一个没什么太多选择的罗多克小丫头?但就是这么讽刺,相当漫长的时间内沃尔夫多次进行教育均以失败告终,并且被挫败到气急败坏,甚至连早餐都不吃了(其实也可能是真的不饿)。
“我就是教根木头,也能教开了花,你的脑子怎么比木头还结实!我的老天,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
这个时候安琪总会用手揪住裙襟,像是做错了事情的乖孩子一样低垂着脑袋,那双绿『色』的山地人眼睛就像是失去了光泽的珍珠般没了亮『色』。这个时候她也不再傻笑,一动也不动地听沃尔夫饿狼咆哮,既不哭也不闹,理所应当地接受了全部一切。毫无疑问,就算沃尔夫打手板、扇耳光估计也不会出一声,能在亚伦贫民窟那种烂泥坑活下来的小女孩,坚韧程度甚至不是上过一次战场的士兵所能比拟的。
很快在对小女孩心理极度柔软的沃尔夫就像是加多了水的面团一样软了下来,努力深吸口气,继续从大多数人类学会的第一个词语开始,认认真真地教授小安琪诺德语:“来,不要紧,相信自己,诺德语也是人话,你会罗多克语,就一定也能学会我们北方的语言,跟我一起读……妈妈。”
“馍馍。”小安琪板着自己的舌头,说出了第一百九十五和第一百九十六个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音节“磨磨。”
“是马马啊!”沃尔夫发出来一声惊天怒吼,随后像是死了一样捂住脸趴在桌子“不对……怎么说来着,抹抹……?”
黑加仑军的领袖一连十多天话都很少,经常会翻阅各种教育与识字书籍,似乎非常受打击,和希尔薇关于东方团训练方面问题吵架都显得有气无力的。从此安德鲁也由得安琪自由自在,看上去这个小丫头伺候人的天赋比学语言高到不知哪里去了,擦拭铠甲、烘干稻草,乃至洗涤缝补安德鲁的所有衣物,毫无和女仆相处经验的枪兵旗队长错愕地发现,自己似乎除了训练士兵、张嘴吃饭外什么都不用做了。
他快速地把摆在盘子里的食物塞进嘴里,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小安琪会一直坐在角落里笑眯眯地等着自己吃完。那种感觉并不讨厌,却总会让二十多岁、从未和女人接触过的安德鲁手足无措,战士们都害怕这种无力左右自己的感觉。
“安德鲁。”就在这位诺德战士还在咀嚼着食物发呆的时候,安琪又满脸傻笑地把腰带递到他面前,无奈的安德鲁只能熟练地举起手来,让小手掌麻利地为自己披上甲衬,将那绒布与亚麻布混合制成的武装衣很快用腰带绑束起来——即便是炎热的夏天,黑加仑军也从来不会拒绝披甲训练。和自己的铠甲像是一个人那么契合,是每个士兵必须学会的。
安德鲁『摸』了『摸』头,安琪继续在帐篷里忙忙碌碌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夸奖勤劳的蜂鸟,慌张地大踏步走出门去,像是逃一样走出了自己的帐篷。说实在话,这种匆匆忙忙与浑然不知所措依旧困扰着安德鲁,而且愈演愈烈,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一个罗多克的小笨蛋伺候得像是国王一样。
“又是令人羡慕的一天啊!幸运的狗蛋。”亚托咀嚼着面包拍打着安德鲁的肩膀,目光里是男人都懂的滑稽“你退伍之后可以考虑生一屋子的罗多克和诺德混血的崽子,哦哈哈哈,怎么样,罗多克小娘们的滋味如何?”
安德鲁苦闷地发出一声嚎叫,要不是腰间的剑真的能砍死人,他绝对会拔出武器冲上去剁亚托几下:“去你的,我只会和真正的诺德女人结婚……她还是个孩子,别说那么恶心的话。”
亚托笑骂着偶然回了下头,只看见小安琪静静地从帐篷边探出头来。小女孩在看到亚托回头后机敏地缩了回去,好像观察洞外的兔子发现了巡逻的大灰狼,一时之间冲击步兵团长居然也说不清这孩子真傻还是假傻。
“她似乎很喜欢你,这是好事情。”亚托搂住安德鲁的肩膀吹了声口哨“你的腰带这一个月比你过去一辈子都整齐。”
等到两个健步如飞的成年诺德男子脚步声逐渐远去,锁子甲间摩擦的声音也伴随着早起的结束消失在安琪的耳边,安琪才继续开始今天的工作。她把帐篷内的稻草与床垫都整理的干干净净,就连容易积攒污垢的边角也没放过,一个漏风的边角也被用旧亚麻布缝的严严实实。
“安琪!”就在小丫头考虑今天晚上要不要特意准备些酒水的时候,一个苗条的身影钻进了帐篷里,把小小的罗多克女孩拥入怀中,像是母鸡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孩子,矮个子的小丫头被捂得严严实实,苹果一样富有光泽的脸蛋也遭到了突然啄击“我来啦!让我看看有没有饿瘦了,安德鲁没有不给你饭吃吧!哎呀呀,还那么怕痒,给我看看啦。”
缩成一团的罗多克小女孩拱在朋友的怀里,长长的头发披散在不算结实的薄牛皮甲上,像是柔顺的瀑布般流淌在凯拉的衣襟之间,傻子一样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凯拉,凯拉,好啦,我要受不住啦。”
最近一段时间来,凯拉和安琪一直几乎没太有见面的时间,相当多个傍晚安琪只能看到拖着疲惫身影向自己打招呼的凯拉,但彼此都知道对方过得都还不错。在这个看似冷酷无情的诺德军营里,他们居然还得到了不错的照顾,可以说是从来未有想到的。他们的面容都不再呈现菜『色』,显现出食物充足的健康红润,尤其凯拉的身材开始变得标致,更像是个‘女人’而非‘女孩’。
一直到安琪笑得实在支撑不起腰来,凯拉才算勉强放过,将小丫头从怀里松开。这时候罗多克的女孩才看到旁边站着一位面带微笑的漂亮诺德女人,凯拉赶忙拉着安琪,对并不会诺德语的朋友说到:“这是希尔薇小姐,你读不好她的名字,就说声你好吧。”
安琪张了张嘴,但涨红了脸没有发出声音来,像是只小鸟般缩在朋友窈窕的身材后,探出头怯生生地做出了友好的表示,可以听得出来这个孩子一定是把一辈子所有学过的诺德语都用上了:“你……你好。”
希尔薇笑着走上前『摸』了『摸』安琪的额头,像是『揉』搓新出壳的小小『乳』鸽,在那红润的脸蛋上啄米般点了一口,弄得小安琪的脸蛋更红了。这个温柔的诺德女子通过凯拉的翻译问罗多克小丫头:“亲爱的,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在凯拉鼓励的眼神中,嘟着小嘴的安琪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道:“托圣神的福,一切都还好。安德鲁对我也很好。”
在听到‘托圣神的福’后,希尔薇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似乎是在强忍笑意,但还是忍住了,蹲下身子在小丫头的脸蛋上捏了几下,漂亮的金发上的呆『毛』看得安琪非常手痒,简直就像是神话故事里的金羊『毛』。她忍不住伸出手,却被凯拉那紧张的脸『色』与可怕的眼神阻止了,似乎在说就是在希尔薇胸口拧一把,也好过去『摸』那金灿灿的呆『毛』。
“那就好,记得圣神的名讳不要在那些男人面前提起,尤其是沃尔夫。有困难记得告诉凯拉。”希尔薇笑着说道,那笑容很真诚,在亚伦街头那些大人们从来不会这样对她笑“这支军队每个人手上都沾满鲜血,他们只是在首领面前显得不那么可怕。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安德鲁也是。”
这些话说得安琪百思不得其解,那些士兵们平时对自己都还算好,几乎没有人会表现出不喜欢她的态度,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希尔薇会怎么说——但总归是没有错的,她见过罗多克的士兵一边大笑一边砍下小偷的双手,任凭他鲜血流干而死。对待没有帮会求情,而又交不起钱的盗贼,士兵们总是特别地心狠。
“凯拉,半小时后去训练场找我。”希尔薇收敛了笑容,对身为她私人仆从的凯拉喝令道“最好不要迟到,不然你今天格斗训练的对手就又会是我了。”
凯拉连忙点头称是,希尔薇挑开门帘,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营帐,那潇洒的身影让两个寄人篱下的罗多克女孩都非常向往。独立而又勇武的女『性』形象在诺德人的军队中相对较为常见,尤其在东海岸,成为一名盾女而不是乖小姐,是很多瓦格良贵族女『性』所向往的。而在南方国度罗多克,女『性』的躯体健壮程度与社会地位都很难匹配战士的职责。
“她不会凶你吧。”安琪担忧地牵住朋友的手,像是摇晃摇篮一样摇着凯拉“她要是打你,你就抱头蹲下求饶,这样她就不会打你了。”
凯拉苦笑着牵住小安琪的手,两个好朋友一起坐在床边。安琪能发觉朋友的手掌有些变化,似乎被摩擦得粗糙了许多,凯拉的身姿也在改变,变得不再那么瘦骨嶙峋,力气毫无疑问变大了,安琪甚至感觉凯拉在拖着她走。
“诺德人不是罗多克人,卖惨那一套顶多骗一骗亚伦的卫兵,在他们面前吃不开。”凯拉的愁容里装载着很多的东西,不过似乎应该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堪,甚至能听得出话语间的愉快“在我去营地训练的第一天,希尔薇小姐给了我一把木剑,让我接下她的攻击。”
“那你做到了吗?”安琪担忧地问道,凯拉从来没有用过剑,她们的刀片也是用来割开钱包与口袋,而非当作武器。
“我只挨了那一下,就被打到在地。就连亚伦的精锐步兵,那些我们偶尔会看到的、那种披着纹章甲的大家伙,想必都未必是希尔薇小姐的对手。”凯拉叹了口气,回忆什么最糟糕的往昔“我不敢拿起剑,我被吓呆了。虽然我知道她拿着的是一把木剑,但她确实可以用那把剑杀死我。”
“希尔薇小姐不像是那种人。”安琪傻傻地说道,那温暖的笑容给了她莫名的自信“她不会那么做的,她不会杀人取乐。”
“是啊,但不代表杀人会让她难过。”凯拉『揉』捏着朋友的头发,现在她们是这座营地里仅有的两个罗多克女人“她用木剑在我身上打得到处都是伤,我相信如果我没有鼓起勇气去拿剑格挡,一定会被她活活打死。废物不会得到诺德人任何同情。”
这个故事足够让人不寒而栗,无论是凯拉还是安琪,都曾亲眼目睹高大的诺德士兵像是屠宰牛羊一样把那些盗贼杀死、把肠子从垂死者的腹中掏出来围在脖子上……外族人无法质疑他们的勇敢,最好也不要低估他们的残忍。
“我得揍走了……真的好累啊。”凯拉抱怨着,不过的确是充满阳光的抱怨“早知道拿剑这么累,当时就让你自己被带走好了。”
“但你还是做到了。”安琪把一个煮熟的小鸡蛋塞进凯拉的怀里,轻轻拥抱了一下自己的朋友“凯拉,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