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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暴风雨前的并蒂莲(下)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沃尔夫浑浑噩噩地待在自己的帐篷里。八月的雨季与九月的湿润转瞬即去,金『色』的十月份也稀里糊涂过去了大半。几艘船只由希尔·兰德士带领,在黑加仑军敲锣打鼓的欢送下,满载着士兵、军官们的消息,以及大把大把寄给家里的战利品回归格陵兰,又带着或喜或悲的消息,返回到日渐紧张的亚伦。

“你的妻子难产死了,女儿饿死在她母亲的身旁。但真是奇迹,孩子被母亲放在怀里,靠着最后的哺『乳』没有饿死。”希尔对一个双眼通红的军官面无表情地说道,手中拿着一个记着繁多名字和时间的笔记本“但你的孩子活了下来,他们给他起了和你一样的名字。我把钱财交给了他的爷爷,带他到了黑加仑村安家落户。”

失魂落魄的军官点了点头,非常勉强地表示感谢,随后开始往回走。只踉踉跄跄走出了一段距离,就像被火焚烧后的残垣断壁般倒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这个威严的中队长把自己的头埋进泥巴里,任凭泪水冲破自己的堤坝,直到士兵们把他抬回营地,那时候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

希尔和那些船员的话变得既让人畏惧又让人期待,人们都希望知晓家中的情况,热切地围在船长的身边,轮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却变得浑身发冷,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很多人在放松地大笑,很多人在抱头痛哭,也有人面无表情地知晓家中没有任何问题。

沃尔夫站在那些士兵中间,没有争抢,也没有用自己的权威发号施令,耐心地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希尔几次想搭话都被沃尔夫阻止了。很多士兵家庭受到了沃尔夫领地的保护,他们一一前来表示感谢,发誓终生追随路西法家族。年轻的将军安慰他们,自己的心却期待得砰砰直跳。

沃尔夫时常会做梦,梦到即将冰雪覆盖的格陵兰令人怀念的农庄与牧场,梦到黑加仑村周遭并不肥沃的土壤上结的麦穗与牧草,梦到自己的房间里坐着父亲、自己和逗小莎琳玩耍的玛格丽特。梦中的人笑得越开心,他越觉得担忧与困扰,仿佛下一秒这张他为之而战的美丽画卷,就会被地狱的熊熊烈火所吞噬。

“将军,这是你的信。”希尔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找到了双腿站麻了的沃尔夫“海斯特堡的状况……非常糟糕,您先看完我再和您说。”

“现在情况怎么样?”希尔披上了大衣,十月份的夜晚并不那么叫人舒适“我们遭到了亚伦舰船的阻拦,我们冲了过来。”

“很糟糕,我们周边摇晃着阴谋的影子。”沃尔夫握着那封信,眉头紧锁“亨利男爵现在被数不清的间谍眼线盯着,国王那边消息很难传来。”

局势越来越让人呼吸不畅,沃尔夫已经禁止士兵们在脱离班队的情况上行动——一个诺德士兵险些被谋杀在树林里,若不是巡逻队路过撒『尿』,可怜的小伙子已经没了脑袋。到现在也不清楚究竟是谁下的手,士兵们暂停了训练工作,砍伐了相当数量的森林,用树木在里里外外加固了兵营。

虽然这项工作一般由卡拉迪亚领主们数量庞大的轻步兵负责,但沃尔夫坚信防御工程是步兵的必修课。他甚至亲自和那些班队长与中队长一起干活,教授他们如何修建围墙,在哪里加固垒墙,在哪里挖掘壕沟,又如何利用挖掘出来的土建造土垒。顺便一提,这些所用的木材属于当地的领主,沃尔夫这种行为属于偷窃,但那个小男爵屁都不敢放一个。

“海斯特堡的情形很严峻吗?”走向帐篷的距离如此之长,沃尔夫开始觉得信纸发烫,整个人烦躁起来“仆格回去了?”

“不,没有,仆格在卡拉迪亚陷入了苦战。不过我得说,可能遇到了麻烦。”希尔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但我看到的,是一个非常热闹的海斯特堡。”

沃尔夫的心脏如同停跳般骤然减速,视野暗淡变做透不过光的阴霾。过了足足三秒钟他才用力喘起气来,他感到手脚冰冷,仿佛格陵兰十月的温度来到了这花果不缺的罗多克。他的头脑中飘过无数的念头,从最好的到最糟的。甚至有三次,沃尔夫想下令全员立刻起航,草他妈的罗多克,草他妈的国王,草他妈的亚伦,他只想回家。

“发生了什么。”沃尔夫颤抖着把手握在剑柄上,表情尽可能地稀松平常“被围攻了吗?”

“倒也没错,玛格丽特被一群示爱者围攻了。”希尔是唯一一个不称玛格丽特为夫人的军官,不过他的面『色』看起来也不好看“您想不到那么多人,几乎挤满了整个厅堂!他们大声吵闹,就好像玛格丽特已经是他们的了。”

“一群死剩种!”沃尔夫发出狰狞的咆哮,希尔被吓了一大跳,周围的士兵都畏惧地看向这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奥丁在上,他们敢碰一下……”

发现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沃尔夫沉默了,好像一条受伤的狼『舔』舐着自己的尾巴,喉咙里发出愤怒的炸裂声。希尔拍了拍沃尔夫的肩膀,安慰道“将军,不必在意。当我的士兵来到的时候,他们鸦雀无声,就像是耗子一样离开了。战利品都被交给了玛格丽特,她说这封信可以解释一切。”

“我不想看。”沃尔夫咬着牙,刚才咬破了嘴唇,正沿着龟裂的肌肤流血“这不可能是真的,希尔,你告诉我,你确定没有欺骗于我?”

希尔咽了口唾『液』,举起手来,用仅有的一只眼睛看着沃尔夫“将军,如果我欺骗于你,奥丁在上,你可以像杀一条狗一样活剥了我。你可以问那些船员,我句句属实。”

沃尔夫没有说话,整个头低了下来,仿佛一条失魂落魄的丧家野狗,灰溜溜地钻进了自己的帐篷狗窝里,点上蜡烛,撕开信封,如同快渴死的人终于拿到水一样,急不可待地看着信封。

“沃尔夫·路西法男爵,真的很高兴,我从你的朋友口中得知了您的近况。我们都很为您高兴,这是你应得的,我不敢想象您在提哈城下究竟遭遇到了些什么,您给我的信件每一封我都看了,您从来没说过自己受没受过伤,也没有说过经历了哪些不幸。这怎么可以,如果您真的当我是您的妻子,为什么不愿意将痛苦也与我分享?”

沃尔夫开始抽泣起来,为自己无缘无故的怀疑念头而感到悔恨,为自己认为玛格丽特不忠而感到自责。

“小莎琳受到你信后激动地睡不着觉,她兴奋地告诉我‘妈妈,那我以后是不是应该叫莎琳·路西法?’她太小,不懂得这个姓氏的含义,但她在为您高兴,缠着希尔和那些船员讲故事,你应该给她亲自讲,每一次您的胜利她都会为您欢呼,每一次您的受伤和痛苦,她都会忍不住红眼眶。”

“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您是我的拯救者,足足一万第纳尔,我的领地得以生存下来,不至向我的父亲屈服。我不是一个有能力的经营者,天气越来越糟糕,领主们动员士兵越来越容易。田野上的枯骨越多,就有越多的人迁徙到卡拉迪亚,真是糟糕的岁月,狼,您一定还记得曾经丰收金黄的农庄,那已经是我们童年的过去了。我曾用一头鹿献祭给诸神,让鲜血流过我的身躯与土地……毫无作用,我们被抛弃了,今年的粮食又一次很难维系温饱。”

“我的父亲执意要我回家,就像是最为可怕的暴君那般。他说,只要有人能娶到我,不管用什么手段,他就允许那人入赘威廉姆斯家族……奥丁在上,我想整个西海岸无所事事的小贵族都来了。我记得您给我讲过奥德赛的故事,他出海作战生死不明,而他的妻子被苍蝇一样的追求者困扰。但我是幸福的,不必等待那么多年,因为您一定就快回来了对吗?”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直看到蜡烛熄灭也没有发觉。长剑的配重被他摩挲地灼热,等第二天早上开始,他又像以往一样热情洋溢地和大家打招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沃尔夫不再去任何一个学院旁听,没天都让托曼和他练剑,以至于阿金斯校长乘坐马车前来看望这位诺德朋友,劝慰他说“不是所有人都有天赋挥剑作战,你不必勉强自己。我们学院永远欢迎一位优秀的诺德学者。”

人固执起来什么都不会听的,尤其诺德人一旦认准了事情就绝对不会放弃。托曼被沃尔夫拉着天天进行『操』练,皇家侍卫的教练之魂被这把烈火所激发,每天拖着沃尔夫跑三公里,然后抄起木头剑和沃尔夫对打——真是令人不可以思议,被揍了整整一天后,沃尔夫居然可以格挡一次了。

当托曼意识到自己下手太狠之后,请希尔薇在空闲的时候给沃尔夫喂招,这对小情侣打得沃尔夫满地『乱』爬,知道一星期后沃尔夫也躲不开希尔薇的盾击——又准又狠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拍在脸上,和她的父亲柏兰顿使用盾牌一样可怕。

沃尔夫虽然经常鼻青脸肿,但从来没有放弃。希尔薇不是很看好这种突击训练,认为顶多算是脑袋一热的抽风。她曾经不屑地把沃尔夫一木棍敲倒在地,踩着他的胸膛教训道“我花了十二年的时间学习如何使用武器,其中五年在杀人,而现在你想用写了十二年字的手和我作战,我建议你不如试试看,能不能等我先比你老死。”

日子还是那么『乱』七八糟地过,十月份一转眼又不见了,谁也不知道时间那么急去了哪里,士兵的剑和矛或戳或砍在稻草人上,弩手们被严格的诺德监军督促着跑步训练体能,转眼之间,沃尔夫也收到了亚伦最后的一次邀请。一封包涵着恶意与厌弃的邀请,来自亚伦的法拉奇伯爵。

伟大的城市已经让沃尔夫麻木了,他开始讨厌那些矫『揉』造作粉饰的太平,足足一个旗队的剑士和沃尔夫一起来到了亚伦城,路边的市民噤若寒蝉,所有挡路的人被粗暴地推开,东西被砸烂。人们也都明白,这支可怕军队绝非是所谓的海岸线守护者,他们随时有可能像摘下面具的野狼一样撕咬血肉。

“离开亚伦。”法拉奇伯爵没有任何的废话,到了这种时候,和沃尔夫男爵已经没有任何好多说的了,他们的身边都带着层层侍卫,仿佛两个已经走上战场的男人“你没有必要死在这里。”

“你可以试一试。”沃尔夫朝地上吐了一口痰“当你的脑袋被切下来当做夜壶的时候,我不介意多往里加一泡『尿』。”

亚伦的补给品仍旧稳定地送到沃尔夫的营地,这场和平的闹剧是时候结束了,它在走向倒计时。

十一月十五日,斯瓦迪亚王国向罗多克王国宣战,三万苏诺军队集结在公爵的旗下,他们的剑将会犁过罗多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