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美加的海湾静静停靠着斯瓦迪亚所谓的战舰,这些设计老旧的船只作用几乎仅仅限于装载士兵,既不适合用船头撞击敌人的舰船,速度也极其令人堪忧。更为尴尬的问题在于,它们的『性』能就连逃跑也不是诺德人龙首战舰的对手。这支可怜的舰队几乎是靠着被击毁的船只作为阻挡,才侥幸逃脱了二十多艘破烂货。
需求决定了发展,当帝国过去不在乎自己的海岸线、也从来没有想过用舰队来击败敌人的时候,那么所谓的海军也不过是一堆有可能装载着巨弩等机械的运兵船。相比较保守不肯迈步的斯瓦迪亚人,诺德人在学习上更积极,他们开始把自己的船只逐步改大、增强。在之前的战斗中,斯瓦迪亚人甚至惊慌失措地发现,北方蛮子拥有可以装载八十名武士与一架弩炮的巨型风帆战舰,他们的弓箭手在高台上向下『射』箭,打得斯瓦迪亚水兵鬼哭狼嚎。
斯瓦迪亚的水兵们在夜晚也和步兵一样无所事事,甚至要更加无聊。他们中相当多的人只是匆匆被招募起来的渔民,既谈不上战斗能力,也谈不上战斗士气。对于这些只想活命别无所求的人儿,被征召本身就是一场灾难。
“咱们的头儿去哪里了?”一个老水兵抱着木柴走到火堆边,那里围坐着他精神萎靡的‘歌德号’全船成员,包括那个带大伙死里逃生多次的舰长“这么晚急匆匆地出发,要干什么?”
舰长之前受过伤,现在只能软绵绵地躺在铺着干草的地面上烤火,唯一的好消息是伤口并没有感染,在老水兵等人的照料下,开始缓缓恢复过来:“格林老狗,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那叫舰队司令,不是叫什么头儿。”
“好吧,头儿你说得对。”格林把火烧得更旺了一些,一个小伙子正在耍弄他的冬不拉琴“你才是我们的头儿。”
歌德·维尔纳德苦笑着支撑起来,用勺子敲了敲老格林的头盔,又劳累地躺回去,几个士兵把一大碗飘香的鱼汤舀给自己的舰长,他只是勉强地喝了几口,吃光了薄如蝉翼的鱼肉片,拒绝了递上来的面包。看上去精神状态依旧恍惚,当时一根标枪命中了这位勇敢的舰长的后背,他差点当场死在船上,能活着简直是谢天谢地。
“歌德舰长,俺们看您不像是捕鱼的,也不是修船的,您是个什么人呢?”一个『毛』头小子流着鼻涕笑嘻嘻地问他,大家都喜欢听歌德说话,就像小时候所有男孩子都崇拜自己的父亲一样。他是无所不知的,从星星的方向到海水的洋流,从何时该作战到何时该撤退,歌德先生就是他们船只最不可或缺的明灯。
歌德稍加思索,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哦,我是骑士的次子,或者说就是一个没有地和钱的小骑士。”
士兵们发出一片惊呼,骑士老爷平日里都是鼻孔朝天的大人物,歌德大人的形象确实和以一敌百的骑士老爷不大相像,但气质是毋庸置疑的。况且歌德舰长从来不会欺骗他们,人们都非常好奇地凑了过来:“歌德老爷,那您为什么不去当骑士啊?”
“因为我喜欢大海啊。”歌德的表情变得明亮起来,就好像被月光照耀的晶石那般闪烁“陆地是有穷尽的,而大海是永远可以追寻的,一个骑士如果骑马,那他只能从北海冲到罗多克,最多抵达萨兰德。但如果骑士乘着船,他可以前去这个世界的所有角落……”
士兵们的头脑已经不太理解歌德说得话了,但他们可以更加确信歌德是一个高贵的骑士——只有从没有挨过饿的人,才会有这样让人『摸』不到头脑的梦。一个靠一艘渔船养活七个孩子的渔夫不会思考如何前往世界尽头,对于他们而言世界的尽头就是窝棚、船和嗷嗷待哺的娃。
“那为什么要来军队呢?”格林又往火堆里丢了一块木柴,噼里啪啦声中,火舌温暖着秋风冻僵的双手“这里可不是去世界尽头的地方啊。”
歌德摇了摇头,没有作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代替父亲和兄长响应征召,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公爵任命自己为舰长的时候没有拒绝,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会心甘情愿地赶赴最危险的战场……或许说,每一个男人都有用勇气面对自己的誓言与义务,只是他没有逃避罢了。
一阵嘈杂打断了这段谈话,所有水兵都惊慌失措地听到了叫嚷与刀剑碰撞的声音,一个满头是血的水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咱们的,咱们的司令被人剁了,脑袋『插』在矛上,骑士团的人在打我们!”
歌德挣扎着站了起来,在朦胧的夜幕笼罩之下,只有星星点点的火把在远方摇曳着。水兵们拿着长枪和短剑紧张地看着那些骑士越来越近,冷冰冰的铁甲巨盔在视线中渐渐清晰。斯瓦迪亚是骑士的国家,骑士是斯瓦迪亚最为强有力的长枪与盾牌,很多水兵已经不可抑制地双手颤抖,只要没有头脑发热,任何人都不希望和这些职业杀戮的机器为敌。
“你们谁可以代理司令的职责,与我谈话?”一个年轻的骑士手持长剑来到那些紧张无措的水兵面前,看上去并不在意这些可怜的持械者,只要他愿意,立刻骑士们一拥而上能把营地打个对穿“我是罗斯·科迪,圣玫瑰骑士团团长,也是杀了你们舰队司令的杀人凶手,请有资格代理的人出来谈话。”
所有人都静悄悄地沉默不语,歌德目光转向那些舰长,却发现他们都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长叹一口气,被老格林搀扶着站了起来:“我是歌德·维尔纳德爵士,如果没有其他兄弟出面,那么我就是这支舰队的喉舌。您为什么要杀了我们的舰队司令?”
“因为他试图带人拿走我的脑袋。”罗斯挥了挥手,五颗头颅被静静摆放在地上,火光的映照下每一个死人的面孔都显得分外凄惨“你们可以不相信,但我没必要撒谎。”
歌德仔细看了看那些头颅,骑士不代表鲁莽与死脑筋,他知道具体谁试图杀死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骑士团已经骑到了舰队的脸上,稍有不慎可能就是一场腥风血雨。他长叹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罗斯·科迪比他高出足足一个脑袋,身上软甲上套着锁子甲、锁子甲上扣着布面铁甲(无袖板甲)、最外围还有一件十字罩袍,宛若钢铁铸成的骑士。
“那么,我们这三百多人的水兵,你又打算如何处置呢?”歌德长叹一口气,周围士兵们紧张的面孔,毫无保留映照在锋利的刀剑之上“只要你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可以以袭击贵族罪被处死,而又没有任何人可以对你加以指责。”
“我不想那么做,你们并没有打算要我的脑袋。”罗斯用剑掀了掀歌德腰间的佩剑“献上佩剑,发誓忠诚于我,这就是我想要的。”
歌德一声不吭地解下了腰间的佩剑,左手撑地慢慢半跪下身子,将佩剑双手举过头顶。罗斯用手拍了拍那柄佩剑,表示接受这种投降,其他水兵也依次丢下武器半跪下来。对于他们而言,忠诚是一件非常可有可无的事情——船只来自数个沿海的伯爵领,水兵是当地的渔民征召而来。有什么好值得忠诚的?是值得忠诚于那些已经记不得名字的领主?还是忠诚于帕拉汶每个月发的三个第纳尔?
“罗斯大人,请务必善待您的舰队。”歌德小声说道“我听说过您,您是英雄,但这些孩子只是一群不知道为什么而战的渔夫,他们是父亲、是孩子、是丈夫,您不能送他们去死。”
罗斯没有作答,而是抽出自己的骑士剑放在歌德的肩膀上,大声说道:“歌德·维尔纳德爵士!我现在任命你为圣玫瑰骑士团舰队司令,一切航海与舰队内部事务由你全权负责,你可愿意接受任命?”
“是的,大人。”歌德低下了头颅,那些水兵似乎松了一口气“我将为您而战。”
“我也是孩子,未来也会成为丈夫与父亲。”罗斯把歌德扶起身来,轻声说道“但我也得说,如果斯瓦迪亚需要我的尸骨,那将是我最高的荣誉。”
就这样,帕拉汶的舰队成为了罗斯·科迪的舰队。水兵们感觉除了换了个老大外,根本没发生屁事,歌德司令又比上一个满口粗话、动辄打骂的司令不知高到哪里去了,生活貌似一切都在沿着最好的方向前进。
对于罗斯·科迪而言,这是他第一次使用铁般的手腕处理一起叛『乱』,帕拉汶方向保持着耐人寻味的沉默,似乎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再仔细想想后罗斯也就释然了:他们连下一个国王是谁这种问题都筹划不好,又哪来的魔鬼时间来挑衅一个已经拥有三千名战士与三百名骑士、扈从的骑士团团长呢?就是为了一支已经被打光了的舰队吗?
在十一月的初旬,尼美加已经渐渐寒冷,骑士和士兵们换上厚实的衣物。镇长告诉他们,此处是不冻港,即便是十二月份也可以照旧航行。士兵们还在船上训练,模拟如何进行登陆战——虽然大多数人出海一远就吐得稀里哗啦,连罗斯也不能幸免。不过该练习还是要练习,吐着吐着就习惯了,或者吐着吐着就没什么好吐的了。
现在一切都准备就绪,一个叫做海瑞·布朗恩的雇佣兵头领加入了苏诺的先遣部队,他被许诺以三千第纳尔,条件是战争胜利。如果失败,只有一千第纳尔可以补偿。对于这个条件,海瑞欣然接受,毕竟雇佣兵掠夺的财富不是一点小小的薪金可以比拟的。
人们在棋盘上密布,信心十足地认定是无所匹敌的‘车’或‘后’。十一月十五日,斯瓦迪亚王国向罗多克王国宣战,三万苏诺军队集结在公爵的旗下,他们的剑将会犁过罗多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