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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枫与剑的十二月(二)

伊路西德倒在地上,他的胸口『插』着一柄可怕的长枪,鲜血沿着坚固的锁子甲外流。他无法看得到,但很清楚致命伤口几乎豁开了整个心肺,寒意挤进了他的内腔。即便他不是一个参军五年的亚伦军士,也应该明白这是无可挽回的致命伤。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个几乎把他当场杀死的诺德人已经倒在了身前,七八记深可见骨的重创穿破了嵌铁的棉甲、掐灭了海盗旺盛的生命力,他永远保持着前扑的姿势死在了土壤上。

“咳咳咳,混*账东西。”他用力想要把那柄诺德长枪从胸膛里拔出来,但伊路西德感觉到作呕欲直冲头顶,赶紧放弃了这个倒霉的打算。他可不希望自己还没有死在长枪下,就被自己的呕吐物堵死呼吸道。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偏过头去,看到整个哨岗已经冲天燃烧。原本他应该是这场防御战的指挥官,而不是躺在地上等待死亡的白*痴,那身锁子甲如果不是骤然间的长枪突刺,也不会如此轻易地被贯穿。那么坚固的哨岗,完全可以等到轻骑兵寻找到援军,也完全可以等待到援军的到来……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罗多克人在诺德人面前,就如同遇见了沸水的蚂蚁?

一个穿着硬化皮甲的士兵拼命抵抗着一个持斧战士的攻击,即便那坚实可怕的大盾为他提供了保护,但他依旧不敢挥舞直刃战刀砍杀,结果被一把诺德战斧打得抬不起头来。为什么会这样呢?那个年轻的、装备简陋的诺德士兵面庞上爆发着可怕的凶光,那近乎赤红的勇敢究竟是从哪里而来?难道诺德人就不怕死,难道诺德人就意识到不到剑捅在他们胸口,一样会丧命吗?

他想不通,也不必想通了。

一声干脆的碎裂声,漂亮修长的腿与裙摆般的锁子短甲,是他最后看到的东西,一位呆『毛』摇曳的诺德盾女踢断了伊路西德的脖子,就像是踢出一记漂亮的足球。希尔薇左脚踩在伊路西德死不瞑目的头颅上,一手持着滴血的长剑,一手握住涂着狼爪的圆盾,沉默的盾女们跟随在她的身后,将还喘气的罗多克伤兵一一处决。

希尔薇张望着已经渐渐走向结局的战场。二百名东部团士兵扫除了哨岗内的五十名罗多克士兵,就像是一场暴风雨洗涤走了浮灰,仅有三个士兵英勇战死。他们倒下在冲锋的路途中,其中一位舍身干掉了敌人的指挥,后续的士兵踩着他们的尸骨夺取到了亚伦人的旗帜,并把那绘制着城堡的黄底旗帜和岗哨一起焚烧。

“报告团长,一支一百八十人的罗多克军队正在朝哨岗方向赶来!”一个身穿轻甲的诺德士兵一路狂奔跑了过来,对希尔薇匆匆行了军礼“以重步兵为主,看上去是亚伦的精锐。”

“辛苦了。”半身盔甲沾染着鲜血的希尔薇朝年轻的斥候微微一笑,那玫瑰般的笑颜令后者情不自禁地脸红起来,挺直了腰杆行了个军礼站到了一边“休息一下,让第三中队安排新的斥候吧。”

中队长们来到了希尔薇的面前,看起来刚刚的这场战役只能算的上开胃小菜,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兴奋地谈论着刚刚的斩获,七嘴八舌地建议,如何把遇到的、将近二百人的重装步兵部队一票打尽。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讨着,仿佛这些敌人的铠甲武器与旗帜已经是囊中之物。

“不,不要像蛇一样贪得无厌。”希尔薇摇了摇头,所谓指挥者,就应该是那种在所有人都兴奋到如火如荼地步的时候,泼一盆冷水的人“我们不应该和那些重装士兵硬碰硬,哪怕是伏击也意味着重大的损伤。”

“团长,我们是您和沃尔夫将军训练过的精锐,连那些剑士团的亲儿子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一个中队长不甘地反驳道“那些罗多克人,只是死人罢了……”

希尔薇举起了手,那些中队长立刻闭上了嘴,不论是出言反驳者还是窃窃私语者,统统安静了下来,这个手势不仅仅被用作回礼,同时也意味着希尔薇不希望有人来反驳她。你当然可以尝试违反,只要你觉得自己的脑袋或鼻梁骨比剑柄还要硬就可以。

“我们当然不会把这些敌人带到营地去,这些散装的肉片既然来到了眼前,哪里有不吃下去的道理?”希尔薇的侧脸映着火光,整个身躯仿佛笼罩在地狱的祝福之下“但是现在不是时候,他们兵强马壮、时期高昂,也许是无所事事的巡逻队,也许是专门支援的精锐部队。他们能这么快时间赶来,说明他们不会来自支援不及的亚伦。”

中队长们都纷纷表示赞同,没有人能够怀疑希尔薇的战争天赋。和沃尔夫拉扯着,亲自教授如何打仗的卢瑟不一样,希尔薇是天才,也是瓦格良人的翘楚。她的教育决定了指挥风格,就像瓦格良人在为卡拉德帝国皇帝做近卫军的时候,他们往往选择防守反击,而非冒险作战。这一点深深影响到了瓦格良人的战术乃至战略方面。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要去消耗他们的体力和耐力!这里也绝对不是发挥我们优势的最佳位置!”希尔薇用剑指着伊路西德军士已经冰冷的身躯“所有士兵节约体力,我们就地休息,十分钟后出发下一个哨所!”

罗多克精锐步兵一向装备沉重,富裕的城邦或家庭给予他们充分的选择。这些步兵恨不得把锁子甲打成两层——事实上很多士兵这么做,因为很多时候,对手是可怕的斯瓦迪亚骑士。诺德人则不然,除了少数能够自备武装的士兵、以及提供武器装备的雅尔外,他们习惯于轻装作战。

从黄昏一直到临近深夜,这支疲惫的罗多克军队一直接到各个哨岗的轻骑兵请求援助。等到他们赶到,已经是一群人守着被杀死的尸体发愣,气喘吁吁的增援部队队长叶格尔揪住守卫队长的衣领,扯着脖子怒吼:“诺德人呢?人在哪里?”

一脸无辜的小队长也被吓傻了,满脸都是泥巴和烟灰,看起来确实是被人一顿暴打,却只能磕磕巴巴地告诉巡逻队长叶格尔:“那些诺德人突然冲了出来,猛攻袭击了我们的哨岗,杀死了几个执勤的人,然后就离开了。”

叶格尔和他的罗多克重步兵们一晚上从一个哨岗奔波到另一个哨岗,直到晨光在天边亮起,他们终于抓住了那些诺德人的尾巴。那些装备简陋的诺德人惊慌失措,很多女战士发出细长的尖叫,看上去她们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个路口面对这么多的罗多克人,惊叫着从两座茂密森林间的狭长地带后撤。那些罗多克人哈哈大笑,一群女人打仗简直是对战争的侮辱,更何况如果能够把她们俘虏,那么这些面容姣好、身材窈窕的诺德女人……

“小子们,冲过去,拿走今晚的辛苦费!”一个老军士吹了声口哨“上啊,结束这起可笑的捉『迷』藏!”

铁靴踏地的声音在森林密布的林间响起,当他们钻入这条狭长的道路时,巡逻队长才意识到自己的军队每排只有不到五个人可以作战。整支部队如同被抻开的面条,变得又细又长,士兵们流淌着虚汗的面庞上带着病态的笑容。叶格尔似乎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但已经晚了。

“长官!”一阵惊呼在士兵中响起、一阵牙酸的标枪扎入人体的声音从树林间传开、一阵无可抵挡的眩晕涌上心头“撑住,长官!”

希尔薇举起第二根标枪,又慢慢放了回去,已经不是时机了,那个肩膀被命中的军官被亲卫团团保护住,硕大的阔盾组建起一个小小的堡垒。那些罗多克人惊讶地发现,原本狼狈逃窜的诺德人不跑了,前后出现了密集的盾墙,他们精疲力竭地冲了过去,试图撕开这层阻碍。但这些精力旺盛的诺德人完全不在乎困兽之斗,在短矛与长剑的刺击下,尸体又将前后的路口进一步严严实实地封堵了一层。

“前进!”希尔薇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把他们的空间最小化压缩!”

混『乱』而精神萎靡的罗多克重步兵被两个中队的诺德重步兵压缩在中间,如同包裹在面里的馅饼,一点点被捶打、挤压,最里面的士兵甚至连剑都拔不出来。经验老到的黑加仑军士兵踩着罗多克人的尸体,将盾墙如同海浪一样扑在罗多克人的脸上。有些罗多克人试图进入森林逃跑,但是要么挤不开身,要么刚一跑进树林就传来一声声惨叫,在巨大的惊恐之下,他们像是面对烈火的蚂蚁,阵线更加拥堵不堪。

“从左边树林里冲过去,杀了他们!”希尔薇对旗手说道“向森林里的人打信号,冲锋!”

年轻的旗手上下挥舞着黑加仑军的狼爪旗帜,罗多克人正『迷』茫地试图从前后突破,亲卫们正在帮助军官恢复状态,只听得一阵可怕的嚎叫声,东部团的士兵的战斧狠狠剁在侧翼罗多克士兵的脖子上。那些连剑都没有空间挥舞的罗多克重步兵被推搡着挤在一起,伸手敏捷的瓦格良盾女甚至踩着盾牌向下刺杀,拥挤的空间就像是一滩沼泽,吸引住了罗多克士兵百分之九十的战斗力。

绝望的罗多克人发现,自己真的除了伸出脖子挨宰外,什么也做不到。甚至可笑的是,脚踩着脚的人群里,连脖子都伸不出来。诺德短矛下,一个个装备坚实的罗多克战士死不瞑目,巡逻队队长已经明白了,今天就是路的尽头。

在刀光剑影之间,罗多克人迎来了最后的结局——崩溃,士兵们如同疯狂的蝗虫,扔下武器朝没有敌人的右侧森林逃跑。他们沉重的装备成为了障碍,磕磕绊绊地穿过树林,一个个惨死在埋伏者的手中。

“大人,我们也跑吧!”年轻的亲卫带着哭腔说道,他们扶着昏昏欲死的叶格尔队长,到处都是宰杀罗多克士兵的诺德屠夫,他们拧下死人的头颅,用他们的残肢祭祀野蛮的神灵“再不走,来不及了。”

“不了,你们走吧。”叶格尔痛苦地低下了头,鲜血沿着锁子甲流遍了身躯“我如果不能把他们带回去,那么也应当和他们死在一起……啊,是的,死神来了。”

在他们惊恐的注视下,一群手持剑盾的诺德盾女敲打着盾牌,慢慢包围了剩余的七八个罗多克人。希尔薇摘下头盔扔到尸体边,拿着剑盾走到队长的面前,用非常糟糕的罗多克语说道:“投降,只有这一次机会。”

队长撑住盾牌的边缘,抽出自己的直刃军刀,慢慢走到希尔薇的面前。

“按照你们的规矩,我们决斗。”叶格尔咳嗽了两声“如果我赢了,放我们走。”

希尔薇歪着头,似乎简单思索了一下,看起来并不表示赞同,手中的长剑狠狠刺透了叶格尔队长的胸膛,后者根本来不及格挡,就在盾女灵活的手腕下丢掉了『性』命。盾女们一拥而上,无论是年轻的近卫,还是年老的军士,统统留在了黎明普照的森林。

“现在,我们离胜利近了一步。”希尔薇喃喃地用亚麻手帕擦去剑上的鲜血,百无聊赖地走在尸体堆间“沃尔夫,这可超过你付给我的薪水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