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日落。
可却不见夕阳。
几近黄昏时,天气陡变。
浓稠如墨的乌云呼啸而来,不过须臾,便吞噬了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狂风肆虐,百里扬沙,整个汴京城笼罩于阴霾之下,举目苍茫。
神武门内外,羽林军警戒森严,铠甲戎装,岿然林立。
空旷的宫道上,一队人马匆匆而来。
前方太监手举宫灯引路,清隽俊朗的年轻天子,一袭明黄锦衫,行色焦虑,健步疾飞。
突然,一道响雷自天际轰然炸裂,墨蓝色的闪电,斜劈而下,天幕刹那狰狞可怖!
“皇上!”
高半山冒死进谏,“奴才恳求皇上回宫!大雨将至,皇上龙体容不得半点闪失,请派奴才出宫寻找孟大人……”
“闭嘴!”
“皇上!”
眼见尹简不为所动,心意坚决,莫麟一指身边大内侍卫,“快去备马车!”
侍卫领命而去。
莫可急声道,“请皇上先在神武门躲避风雨,待马车到来,再行出宫!”
原本帝王欲在宫门等候,如同此前那般,迎接孟长歌回宫,但今日天公不作美,以尹简此刻迫切行为,恐怕……
果然,但听尹简不容置喙道,“马车太慢,速速牵马过来,多带一副雨披!”
言语间,行至神武门,羽林中卫军指挥长赵宣惊见帝王,惶恐见礼,“参见皇上!”
尹简面色紧绷,“平身!”
“谢皇上!”
赵宣起身,念及昨夜之事,心思斗转,他略一迟疑,拱手道,“皇上,孟大人辰时出宫,至今未归,这般天色,不知是否需派人入城寻找?”
尹简单手负后,于茫茫暗色中,极目远眺,隐忍着心底堪堪忧虑,沉声道,“不必了,朕有私事,正要出宫一趟。”
赵宣眼中聚积着深沉,他始终怀疑夜盗军事图的贼人是孟长歌,因为孟长歌隶属羽林军时,是他手下的兵,他自是对孟长歌的武功路数了解甚多,而形态体貌更不必说,极为相似,只是……他没有确切证据,几番话到嘴边,终是不敢贸然禀报,以免先把自己搭进去。
而今日,他听从朗治平之令,派人暗中跟着孟长歌出宫,每隔一个时辰接一次线报,皆言孟长歌进入四海客栈后,至今未曾踏出。
是以,赵宣整日值守于神武门,为的便是孟长歌!
又是几道响雷后,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视线模糊,不辩东西。
尹简面上无波,实则心急如焚,若长歌晚归,停留于客栈倒还好,只怕她已在回宫路上,遭遇这一场风雨。
“皇上!”
“马来了!”
侍卫驾驭着十几骑骏马冒雨而至,并怀抱雨披斗笠,但高半山死活不应,“皇上,这天气真不宜出行啊,电闪雷鸣极其危险,皇上稍等片刻,待雨势小些,再……”
尹简不耐,“你甭跟来,其余人随驾!”
高半山跪地,头磕在青色的地砖上,“皇上,奴才知罪,奴才不怕死,但求皇上三思啊!”
“皇上三思!”
见状,所有人包括羽林军全体跪求,叩头之声,即便混杂在响雷中,依旧清晰。
尹简神色冷沉,宽大袍袖中的双手紧捏成拳,他重瞳扫过一干人,眉目间透着坚毅,“谁敢再劝,以违旨论处!”
高半山等人,一时噤若寒蝉!
尹简展臂,令道,“雨披!”
侍卫慌忙上前,欲为帝王穿戴雨披与斗笠,却在这时,宫门之外的雨雾中,陡地传来马蹄声响!
众人一震,未及反应,那抹明黄身影已快如闪电,一跃而出!
莫麟等人,迅速跟上!
皇城门外,一人一骑,雨水飞溅,马上之人蓑衣斗篷,俯首控制马缰,看不清容颜。
尹简一瞬不瞬的盯着来人,莫名地心脏紧缩,这人……并非孟长歌!
哪怕视线不清,但比之男子,长歌体型娇小,绝非膀粗之人!
“拦下!”
尹简一道皇命,大内侍卫刀剑即出,于一丈之内,逼停来人,莫麟大喝一声,“来者何人!皇城之地,不得擅入!”
对方从马上跳下,惶恐跪地,“草民乃四海客栈掌柜钱虎,奉孟大人之命,前来送信给当今圣上!”
闻言,尹简一步跨前,墨眸利如刀刃,“孟长歌现在何处?”
钱虎闻声,仓惶抬头,惊见帝王,他立刻叩头,“草民参见皇上!”礼毕,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双手奉上,“草民不知孟大人所在何处,这是半个时辰前,草民在孟大人房中发现的,孟大人留信交待草民于日落时分送到神武门,转呈皇上御览!”
尹简重瞳一瞬情绪万变,他嗓音隐隐发颤,“呈上来!”
莫麟接过油纸包,打开,确认无异常,方才交于尹简。
但见牛皮纸信封上,写着三个字:简·亲启!
尹简心神一震,高大的身躯不可抑制的晃动,可怕的预感,如这飓风暴雨般,将他疯狂侵袭,他艰难的拆开封口,取出一张薄纸,几行潇洒不羁行云流水的字迹,明晃晃的刺穿了他双目!
简:
见信莫悲。
吾离去之心,实已昭然,奈何君王情深,吾迟迟不忍归去,到得今时,再难拖延。若据实告之,君必阻之。
故,唯不告而别。
万千歉意,然命不由人,长歌无奈叹之。
今晨别后,只作天涯。
今生缘浅,望君勿念,天下之大,不乏胜长歌者,望君莫负女子韶华,及早子嗣传承。
长歌于君,只作浮梦一场。梦醒,相忘于江湖。
勿寻,勿爱,勿恨。
孟长歌拜谢君恩!
只言片语,寥寥几句,却字字诛心!
信纸从手中飘落,卷入风雨中,刹那湿透,墨迹化开,模糊了所有……
尹简冲出宫门,立于广袤天地之下,浑浊的雨水,自头顶浇落,将他从身到心,狠狠鞭笞!
“皇上!”
众人大惊,飞快跟上,莫影莫可手忙脚乱的为尹简遮雨,天子却一声厉吼,“把马牵过来!”
“是!”
莫麟颤声应下,十几骑骏马牵出,尹简一跳上马,拽紧马缰,马鞭挥出,迎着风雨,疾驰离去!
“皇上!”
一干人惊喊,众侍卫纷纷上马,紧随其后!
高半山跌坐在雨地里,急得痛哭嘶吼,“皇上,您的龙体啊!”
赵宣惊立于皇城门外,大为震动!
钱虎自地上爬起,刚欲离开,却被一剑横亘于喉,他惊惶望去,但见赵宣面色森冷,“孟长歌究竟出了何事?”
“大,大人,草民不知,草民什么也不知道啊!”钱虎面如土色,吓得连忙辩解。
“孟长歌此刻是否身在四海客栈?”
“不,不在。”
赵宣一凛,“他去哪儿了?”
“草民不知,等到草民发现时,孟大人已经不见了。”钱虎战战兢兢的回道。
赵宣大怒,“那离岸呢?”
“也,也不见了……”
“滚!”
赵宣收剑,转身快步折返,并调派羽林军,“一队二队即刻随本将出宫护驾!其余人值守宫门,严密盘查,高度戒严!”
“是!”
“速速禀报统领大人,御前侍卫孟长歌失踪,请统领大人定夺!”
“是!”
待高半山听得动静,回身一看,只见两队羽林军快马而出,赵宣的带领下,直奔尹简消失的方向而去!
高半山来不及询问,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他匆忙去寻尹简丢弃在雨中的信笺,然而,早已化成纸浆,无法捡拾。
钱虎不敢多加逗留,亦爬上马背,仓惶离去。
雨,愈来愈大,丝毫不减其势,迎风斜打过来,像重锤似的,砸的头脸生生的疼!
尹简到底没来得及穿雨披戴斗笠,浑身湿得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不停的催马,不停的抹脸,眼角流落的,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无法遏制的热液……
他不信!
孟长歌信中所言,他一个字也不信!
她答应过他,有生之年,他必是她唯一的男人,她怎么可能抛下他远走天涯?
尹简宁可相信长歌是在与他玩笑,她调皮捣蛋故意藏起来骗他去找她,她不会……就这样一走了之!
凌乱的马蹄声响,在青石板的街道上,留下阵阵回音。
四海客栈外,停着一辆马车,车蓬上标志着一个显眼的“宁”字!
尹简勒马停下,视线扫过马车,他重瞳翻涌起戾色,而后一跳下马,阔步迈入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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