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长歌因骤痛而惊醒,她一声厉喝,右掌同时攻向袭击者!
虽说连日奔波疲累困乏到极致,但刀尖讨命的这些时日,她已是惊弓之鸟,对外在危险的反应,完全是条件反射。
孟萧岑不曾防备,左肩闪避不及的中了一掌,眼见长歌攻势不停,他一个后空翻,退出四五步,急声阻她,“长歌,是我!”
“义父?”
长歌大惊,攻出的拳脚,硬生生的收回,她错愕的望着孟萧岑,“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大秦的追兵,所以……”说话间,裸在空气中的肌肤传来的微微凉意,令她浑沌的大脑,陡地清醒,她迅速垂眸,继而“啊——”的一声惊叫,“扑通”又跳入了温泉,利用水中的花瓣,遮挡她的身体。
孟萧岑亦是懵了,方才他过于紧张,忽略了长歌没有穿衣服的窘迫,而她从池边一翻而起,立于他对面时,他才倏地发现,她竟是……
养育了她十五年,七岁之前他为稚子的她洗过澡,后来,随着年岁增长,她身体开始发育,他身为男子不方便再亲力亲为,便交由嬷嬷照顾,直到她武考中毒那一次,他别无他法的看过她的身体之外,一直谨守德行,未曾逾礼。
可刚刚……
孟萧岑饶是姬妾众多,阅过女子身体无数,亦尴尬羞愧的泛红了俊脸,他狼狈的转过身,心跳失控般的加快,甚至语无伦次,“对,对不起丫头,我……担心你泡澡太久出事,一着急就……”
“我只是睡着了。义父,你,你先出去吧。”长歌羞臊的几乎把脑袋淹进水里了,她不敢怪孟萧岑无礼,只恨自己不争气,遽然把身子给除了尹简之外的第二个男人看光了,日后若有机会,她还有何颜面见尹简?
虽然,他们可能今生都不会再相见了。但她是他的女人,在她心里,他早已是她的夫君。哪怕他们无缘相守,她亦不会对他不忠。
孟萧岑快步出了浴室,站在卧房的窗台边,激荡的心绪,久久不能平息。
他宠爱了十五年的丫头,真的长大了。
她细腻莹白的身子,玲珑有致的身段,竟该死的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三年前,她天真无邪的向他告白,他震惊又生气,因为她的母亲夙雪,他救她养她,将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以养父的身份对她溺爱恩宠,他曾以为,这一生,除了夙雪,他不会再对任何女子动情。
可是,曾几何时,他对长歌的感情,竟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变化?
是因为大秦皇帝尹简么?当他亲眼目睹除他以外的男子,对长歌展现出来的情意时,他动怒嫉妒,仿若心爱的宝贝被人抢走了似的,却又不敢让长歌知晓他的失落。
大业未成,他不能功亏一篑!
可日渐疯涨的思念,又令他难以忍受的中断了她潜伏的计划,强行命令她回到他身边。
如今,他又该拿她怎么办呢?
“义父。”
忽然,有低迷的呼唤声飘入耳朵,孟萧岑心神一荡,缓缓转身,望向几步远的地方,他凝视着褪去男装,长发披肩洗净铅华的娇俏姑娘,喉咙口竟像是堵了东西,发不出声音,亦不知该说什么。
长歌一身白色里衣,发梢还在滴水,她表情极不自然,走到这般尴尬的境地,是她没料到的事情,有心想打破沉默,脑子里却是词穷,好半天搜罗不出合适的话题。
如此对峙了好一会儿,孟萧岑终于挪动了步子,他走近她,一言未发的拿出干帕子,温柔的为她擦头发,待差不多干燥后,他从衣柜取出一套面料极好的男子锦袍,亲手为她穿上。
长歌看着镜中剪裁合身不差分寸的新衣,她鼻尖泛起酸涩,低低的道了一句,“义父,谢谢你。”
“自你走后,每月我都让裁缝给你置办几套,以免你回来过了季节赶不及缝制。”孟萧岑微微一笑,又拿起木梳,手法娴熟的为她绾发。
长歌隐忍的情绪,终于爆发,她转身面向孟萧岑,把脑袋靠在他胸膛上,低泣不止。
无论过往多少岁月,无论外面艰途险阻,只要回到这个地方,她的心,就会被温暖。
孟萧岑怔了一瞬,缓缓抬手,拥她入怀。
……
休整了一天,落日时分,离岸和长歌来到书房,向孟萧岑禀报情况。
长歌道:“大秦虽然国力昌盛,兵强马壮,但分裂严重,惠安太后及娘家一派重臣扶持六王尹璃,手握重权的太师宁谈宣欲扶四王尹珏上位,这一派仰仗的是大将军宗禄及左相李伦,而皇帝尹简的肱骨之臣则是兵部尚书齐南天和右相宋承,还有肃亲王尹诺……”
“尹诺出山了?他不是多年不问政事了么?”孟萧岑眉心一紧,颇感意外。
长歌点点头,“尹诺确实闲散十几年,但尹简之所以能顺利登上帝位,其中便有尹诺的功劳,在我潜入大秦京城不久,尹诺就在尹简的请求下,加入了保皇党,毕竟他们是亲叔侄。另外,我还探得一个消息,齐南天之父定北大将军齐豫,亦是尹简的人,此人不可小觑,手中掌管着大秦一半兵马,据说用兵如神,十战九胜,也正是齐家一门的支持,才逼得宁谈宣奉尹简为帝。”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直直的看着孟萧岑,语气复杂又沉重,“尹简谕令齐豫调遣五万精兵平江南之乱,兵分于江淮江东两路,这是七八月的事情,如今战况如何,义父可曾听闻?”
“看来,你已知道大秦江南反贼之首凤寒天的存在了!”孟萧岑面无表情,甚至眼中多了一丝冷意,“怎么,你有想法?”
长歌心下一凛,她谨慎的答道:“我只是想了解清楚而已。义父,我原本以为我凤氏一族已绝,我在这世上再无亲人,不承想,天不亡我凤家,我兄长凤寒天竟……”
“闭嘴!”
孟萧岑豁然发怒,一掌拍在桌上,疾言厉色的叱她,“那凤寒天不论真假,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江南战事越恶越好,若尹简败北,大秦亡国,我们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义父,我不明白,为什么凤寒天与我无关?他是我太子哥哥,在他没有出现之前,复国大业是我的责任,可他没有死,那便该由我辅助他……”
“孟长歌!”
孟萧岑一语喝断,他憎恨凶残的眼神,是长歌从未见过的,他铁钳般的五指捏在她肩头,痛得她指甲掐进了掌心,但她不能反抗,她勇敢的迎上他,轻声问,“为什么?”
离岸立在一旁,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的担心,果然成真。
“孟长歌,你姓孟,你姓了我的姓氏十五年,我不会允许你抛弃我,回到凤寒天的身边!凤氏一门,全部死有余辜,凤寒天不配你去拥戴他!”
孟萧岑阴蛰的面容,可怖骇人的神情,一字一句吐出的话语,皆令长歌从心底深处滋生出了恐惧,她气息急促,不敢相信这个男人会是她熟识了十五年,待她视如已出的义父!
他给予她的温暖,一分分崩塌,她紧紧盯着他,极力隐忍着眸底泛起的湿意,“什么叫死有余辜?他们都是我的家人,是我的父皇,我的兄弟姐妹,他们的身体里跟我流着同样的血!义父,我敬你爱你,感恩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不论我姓什么,你都是我最亲的人,我永远不会抛弃你!但是,你不可以侮辱我的家人,绝对不可以!”
“我说错了吗?没有!活该凤朝亡国,活该你父皇死后被吊在城楼曝尸七天七夜!他……”
“孟萧岑!”
长歌怒吼一声,再也无法容忍的一掌劈向孟萧岑,她激动的喊,“我也是死有余辜吗?你这般辱我父皇,你干脆杀了我!”
她的武功,多一半都是孟萧岑传授的,平生第一次,他们父女拳脚相向,整个书房在瞬间惨遭凌虐!
长歌招招狠辣,她此时的杀气,不亚于当日在茶楼与尹简大战时的决绝,她最爱的父皇,记忆深处最难忘的人,绝不许任何人践踏!
“主上!”
离岸重重一跪,急声哀求,“长歌一时意气,属下求主上开恩,宽恕长歌一次!”
“滚!离岸你给我滚!我不需要饶命,我的命是孟萧岑给的,我现在还给他!”
长歌闻听,勃然怒叱,她不希望离岸因她受罚,她亦没有了活着的渴望!
然而,孟萧岑不可能杀她,他武功在她之上,生擒她亦是轻而易举之事,为免她继续出手,他封了她的穴道,将她扔在了软榻上!
“长歌,你父皇只养了你三年,我却养育你十五年!我对你倾注了多少心血,多少感情,你知道吗?而今,你为了一个禽兽不如害死你母亲的人,遽然对我恩将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