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陌生的吻,陌生的四唇相贴的温度,以及突然而至的承诺,令长歌不甚清明的神智彻底被淹没,直到口中有东西滑入,刺激又熟悉的感觉,加速了她的心跳,近在咫尺的英俊五官,幻化成了另一张脸,她方才如梦初醒!
而沉浸其中的孟萧岑,并没想到长歌接下来的反应,竟出乎他预想的剧烈!
“不——”
破碎的一声抗拒,伴随着惊慌失措,她偏头躲开他的唇,而后一跳下地,仿佛他是毒蛇猛兽,她狼狈又惧怕的逃离!
“长歌!”
孟萧岑一怔,伸出去的大手落了空,他墨眸定定望着她,轻声问,“你不相信我?”
“不,不可以,义父你不能娶我,也不能吻我,我们不可以……”长歌眼中盛满凌乱,她激动的不知该如何表达她内心的不安。
孟萧岑眉峰一蹙,语气又急又重,“怎么不可以?你不是喜欢我,一心想嫁给我做王妃么?我同意了,但我现在娶不了你,你等我……”
“义父!”
长歌摇头,泪水突然不受控制的簌簌落下,她语带哽咽,“太迟了,我早已死心不做他想,义父不必可怜我,这一生,我们便以父女相待吧!”
“可怜?歌儿,我并非此意,我……”孟萧岑急切解释,他迈出一步欲走近长歌,可她仓惶后退的举动,令他心下一沉,再也挪移不动。
长歌转身奔出花厅,她需要时间冷却,需要将这份迟来的感情慢慢消化,然后再从心上剔除。
孟萧岑没有阻止,走到这一步,他心中亦是矛盾重重。长歌去灵珠山的这些日子,他反复在思考,十五年过去了,他最爱的女人还是夙雪么?
答案,动摇了。
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真正舍不下的人是谁,他想要终其一生她都能陪伴在他身边。
然而,情不自禁换来的结果,并非喜悦,而是恐慌与拒绝。
他不禁质问自己,是他太心急太唐突了么?
不,不会!
他隐隐猜测,她有事情隐瞒了他!
……
离岸寻遍了王府,终于在靖王府后院的房顶上找到了长歌。彼时,她正对着手中的东西发呆,连有人坐在了她身边都没有反应。
“背叛一个信任你的人,这对你来说很难,是么?”
“离岸。”
长歌侧头靠在离岸肩上,她轻不可闻的说,“你知道么?他曾说过,日后我若对他袖手旁观,他即便死了也不会怪我,但我若出卖他,他此生此世再不可能原谅我,亦不会再爱我!而我当时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对他发下了毒誓,若背叛他,便让我死于万丈深渊,无葬生之地!”
“所以,你至今没有把盗得的大秦军机交给主上?”离岸一惊,先前内心的疑惑,当即明了。
长歌吸了吸鼻子,嗓音不由得哽咽,“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我厌烦了战争,天下由谁主宰,于老百姓又有何关系?老百姓想要的不过是安稳的日子,战乱一起,必生灵涂炭,尸骨堆山,我于心何忍。”
夜风吹得有些凉,离岸脱下罩衫给长歌披上,他温声说,“长歌,你是善良的,天下太平是天下所有人的心愿,只是当权者的私心,我们无力改变。这份军机图你若不上交,拖不了多久,潜伏在大秦汴京城探子的密信,便会送到主上手中,届时你如何交待?”
长歌沉默了好久,若她把军机图交给孟萧岑,将来……她真的会死无全尸么?
“给我。”离岸忽然朝她伸手,面色冷冽肃穆,“我去禀报主上,如此就不算你违誓。”
长歌苦笑,“这是自欺欺人,明明是我从皇宫偷盗出来的。”
“可是……”
“算了,生死由命,顺其自然吧。”
“不行长歌,哪怕虚幻之事并不可信,我也不能让你冒险!”
长歌起身,对着夜空深吸一气,眼神坚定,“别劝了,我已经决定了,只当是我离开之前对义父唯一的报答吧!”
音落,她足尖一纵,飞身落地。
离岸急不可耐的跟下来,一把扯住她,压着嗓音说,“你真不怕死么?即使你不怕,可你半分也不考虑我的感受么?长歌,我们说好的同生共死!”
长歌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多说无益,她拨掉他的手,大步朝主院走去。
尹简,我不会背叛你的感情,但其它我无可奈何。
若你不再爱我,我认命。
……
书房。
红木桌案上,搁着一封已拆阅的信件。
孟萧岑面色阴冷,讳深的重瞳盯着门口方向,眸底浮动着复杂之色。许久,他沉声开口,“孟德,请小公子过来一趟。”
“是!”孟德小心翼翼的应下,刚走出两步,突听得门外守卫大声道:“启禀王爷,小公子求见!”
“进来!”
孟萧岑一挥手,“孟德,你先退下。”
“是!”
长歌跨入门槛儿时,与孟德打了个照面,她抱拳致意,却见孟德目含深意,低声提醒了两个字,“小心!”而后快步出门。
长歌微微缓下步子,心思斗转,因为孟萧岑平日太过纵容,孟德鲜少会管她的事情,今夜……
她隐隐预感,离岸的猜测应验了!
绕过屏风,入目是孟萧岑执笔批阅公文的景像,他双眸垂落,严苛而认真。
长歌不动声色的扫视一圈,未曾发现他桌案或书架上有异常的东西,然而正是没有,才更令她心下忐忑不安。
孟德是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两个字的!
“楞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坐。”
孟萧岑忽然开口,语气不愠不火,他没有抬眼,长歌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但她须臾间冷静下来,近至案前,先发制人,道:“义父,长歌有机要之事上禀!”
“说。”孟萧岑的笔尖微一停顿,他缓缓望了过来,如夜墨眸深邃犀利。
长歌从袖袋中取出一方肚兜,双手呈上,孟萧岑一讶,“这是……”他伸手接过。
“我贴身穿的。”长歌颇觉尴尬,她硬着头皮解释道:“我当夜盗取了大秦边防军事分布图之后,遭到羽林军指挥使赵宣的追捕,后来逃至帝宫含元殿,将图纸藏入了胸前肚兜之中,凭借尹简的庇护,方才逃过了一劫。其后易容回国,一路之上惊险万分,时时遇到官军搜查,为免败露,我便一直未敢取出军事图。如此,只要我不被辱,军事图定能保全。”
闻言,孟萧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目中深意不明,“长歌,你归来已数日,为何拖到今日才禀报?”
“长歌知错,请义父责罚!”长歌双膝跪地,朗声道。
“我想知道原因。”
“长歌并非有意欺瞒义父,回府当日清晨,我便欲告之义父,不曾想,义父突闯温泉池,我受了惊吓,竟将此事遗忘;后来给义父禀报大秦军政时,义父讲了我父母的旧事,我又受了刺激跑去灵珠山散心,这一搁便到了今日,可方才席间,义父你……那种情况下,我哪儿还能记得?刚刚在外面,若非离岸提醒军事图的事,我又怎会来此求见义父。”
听到她充沛的理由,孟萧岑不疑有它,且俊颜浮起赧然之色,他清咳了一声,“长歌,那日我是担心你才……不意看到你的身子,我……”
长歌如玉面颊不期然的染上绯色,她连忙打断他,“义父,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忘掉便好。”
“歌儿。”孟萧岑朝她伸出大手,“你过来。”
长歌却没有动,她想起先前那个不合时宜的吻,不禁心有余悸,是以,她不自然的扯唇笑说道:“义父,我们谈谈这军事图吧。虽然我得手了,但军机图失窃的事,尹简已得知,按常理,为以防万一,大秦必然会重新调整边境军力分布,那么义父只能作个参考,不可完全深信。”
“这是自然。”孟萧岑颔首,既然她刻意转移话题,那么他便顺着她,看她能躲避几时,他打开图纸,边看边道:“有了这份分布图,至少能把大秦边境内的军事要塞掌握清楚,如此就算兵力主将变动,也不会完全摸不着边儿。长歌,你立功了。”
长歌却高兴不起来,她只觉得心上似有针在扎一样,终究她与尹简之间,是越走越远了……
“义父。”
长歌忽然重重叩头,她神色平静而坚定的道:“如今我们凤氏后继有人,而且女子鲜有从政,所以,我的复国大业交由凤寒天来完成吧。从今以后,我只想做个普通人,不想再过问任何权谋俗事,我想带着离岸四方游历,走遍山川大海,或归隐山林,了此一生。长歌之所愿,跪求义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