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长歌神色一瞬僵硬,他话里话外流露的情意,她不是不懂,只是……恕难回应。
“长歌,你,你先歇着,我叫人送盆水来。”宁谈宣心中紧张,一向伶俐的口齿,竟屡屡不畅。
长歌净脸净手完毕,足浴的时候,多少有些尴尬,她晃荡着双脚,不好意思脱棉袜,使了几个眼色,迷怔般望着她的男人,还是反应迟钝的不知回避,她不禁恼火,“大哥,你眼珠子想不想要了?”
“啊?噢,对,对不起。”宁谈宣俊脸一红,连忙转过头。
长歌白皙的玉足泡在温水盆里,思绪却不经意地游离,曾经多少次,她躺在贵妃椅上,双脚蹬在尹简怀里,他看折子,她读兵书。一旦得了空闲,尹简便亲自为她擦脚按摩,她偶尔起了坏心,伸脚丫子挠他腋窝,结果可想而知,男人拦腰一抱,扔她进龙帐,免不了一番鱼水合欢……
尹简,尹简。
思念突然像蚀骨的毒药渗进心脏,疼得长歌想哭……
“还没洗好么?”
许久后,宁谈宣等不及的出声提醒,“水凉了伤脚。”
长歌缓缓回神,用力揉了揉酸涩的鼻子,“好了。”
拾掇后,和衣躺上.床,心境大乱的长歌,过了片刻才发现宁谈宣躺在了她身边,她登时脸一沉,“合适么?你睡躺椅!”
宁谈宣一楞,“嗯?哎,长歌你不是说……”
“说什么说?小爷再怎么不拘小节,也还是个姑娘,这像话么?”
长歌说完,直接蹬出一脚,宁谈宣一介文人,哪儿敌得过她的力气,“咚”一声掉在了地上!
“大人!”
门外和房顶警戒的护卫即刻冲了进来,长歌一翻而起,便欲动手自保,宁谈宣忙喝住手下,“没事儿,全部下去!”
手下只好领命,“是!”
“让他们退远些,小爷还想睡个安稳觉呢!”长歌不爽,一记杏眼圆瞪,“大哥,你若信不过我,我走便是了!”
宁谈宣从地上站起来,颇为无奈的叹气,“你呀,脾气动不动就上来了,大哥有说不信你么?”他说完,一挥手,“今夜无需当值,都去山门守着吧!”
手下震惊,“大人,这万一……”
“无事,若有危险,长歌贤弟自会保护我。”
“是,属下告退!”
护卫离开,屋里恢复了安静。
长歌重新躺好,在她威胁的眼神下,宁谈宣只好屈就睡在了椅子上。
“大哥,睡啦!”长歌冲他一笑,悠闲的闭上了双眼。
宁谈宣抚额,果然是他想多了,色欲熏心的下场定是明早起床腰酸背痛啊!
夜,愈渐深沉。
四更时分,长歌忽然醒来,漆黑的屋子静默无声,只有宁谈宣的熟睡呼吸声平稳均匀,她轻功绝顶,无声无息的靠近,双指一出,以迅疾之势封住了宁谈宣的睡穴!
手下悉数被调离,无人发现这个昏睡不醒的男人,被长歌一通咸猪手,从里到外摸了个遍后,终于从他中衣夹层里面搜到一封密笺,她点亮烛灯,看到封蜡已拆,便直接取信偷阅!
“择日南下,取道阳关。黄。”
内容只有仅仅九个字,长歌却背脊一冷,阳关是进入江南的一道屏障,由北赴江南,便是南下,难道宁谈宣的兵马是要从阳关杀入江南?那这写信之人则是……
黄?
黄什么?
长歌冥思半晌,脑中终于跳出一个黄姓将领——通州守将黄权!
思忖及此,她暴怒异常,黄权当年叛凤,现今叛秦,当真是乱臣贼子!
将密笺原封不动的放回去,长歌熄灭烛灯,抱拳道:“大哥,两个时辰后,穴道自动会解开。你算计过我,我还你一次,我们往后互不相欠。再见。“
语罢,她转身出门。
尹灵儿听从长歌的叮嘱,未敢睡实,所以门栓轻微一动,她条件反射般的惊醒,“谁?”
“是我。”长歌压低嗓音,语速飞快,“三公主,我们现在走!”
“去哪儿?”
“出去再说。”
“好!”
两人连夜离开,护卫警戒再森严,也敌不过长歌丰富的江湖经验,她朝厨房扔了几个火把,又大喊一声太师遇刺了,便将护卫成功的吸引了过去,她们遂顺利的出了济云寺。
下山后,天色还未亮。
因为战乱,百姓都去逃难了,附近的民居几乎全部空无一人,长歌翻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两套破旧的男装。
“换上,从现在起,你伪装成本地难民,并且是哑吧,不能开口说一句话,明白么?”
她的要求,令尹灵儿十分不解,“为什么啊?我们要去哪里?”
“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长歌神色凝重,“尹简现在很危险,我打算带着你一起去找他,但绝对不能教他认出你。”
尹灵儿一听,却心事重重,她摇头道:“我没脸面见皇兄。长歌,我不是你,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林枫不听我的话,他不愿意投降,我救不了皇兄,救不了大秦,我又有何面目回归大秦?”
“可是……”
“你去吧。皇兄需要你,大秦不能没有天子,不能亡国!”
尹灵儿言及此,双眸浸满湿润,“我身为大秦的公主,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愧对先祖和百姓!如今,不拖累你,让你能够心无旁骛的助皇兄一臂之力,是我能为大秦做的唯一一件事!”
“不行,我承诺了林枫,必须护你周全!”长歌坚决反对,“这样吧,离岸在陆判庙挖了一条暗道,你先去那里躲几日,我一旦得了闲,便来接应你。”
“好!”
事不宜迟,二人迅速更换了普通百姓的衣服,又各自往脸上抹了把炭灰,将自己完全装扮成了流离失所的难民。
前往陆判庙的途中,长歌伏击了一队被打散的秦兵,抢了些干粮和水壶。
没有马匹,步行几十里,二人直至午时,方才到达破庙。
长歌巡视一圈,发现庙门虚掩,庙外有很多凌乱的脚印,明显有大量的人来过!
她心下一惊,第一个念头便是走人,但转瞬一想,那夜凤寒天带着兵马赴约,同样留下了痕迹,且此地偏僻,除了凤寒天以外无人知道她在此藏身!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她脚尖踢起一颗石子,力道十足的射向庙门!
周遭一片静寂!
长歌松了口气,带着尹灵儿步入庙门。
暗道入口在陆判的泥塑像背后,尹灵儿钻进去,长歌把干粮包袱递给她,忧心忡忡的嘱咐,“没事儿别出来晃荡,我很快便来接你。”
“放心吧。”尹灵儿为了使长歌宽心,拍了拍腰间暗藏的短刀,“虽然我武功不及你,但对付一般人绰绰有余!”
“多保重!”
“你也一样,我皇兄拜托你了!”
“尽力而为!”
长歌走了,一颗心全扑在尹简身上的她,大意失荆州,到底是忽略了此处细微的异常!
隐在五丈之外的人,从树林中缓缓步出,为首的男子,一袭墨绿锦衣,外罩狐裘大氅,深邃冷峻的面容,透着阴寒的气息,他一双精锐墨眸,寡淡冷漠的盯着那抹急奔而走的身影,唇齿微动,“离岸。”
“属下在!”
离岸跨出一步,躬身抱拳,“主上有何吩咐?”
“宁谈宣到底是留不住她啊。”孟萧岑平静的口吻,不显半分情绪,“你说,她火急火燎的又去了哪里?”
“属下不知。”
孟萧岑薄怒,“谁都想救,她又救得了谁!”
“主上息怒!”
离岸忙道,“长歌一时糊涂,求主上网开一面!属下愿为主上追她回来……”
“你追回?你是想给她通风报信吧?”孟萧岑陡地沉声一喝,“胆大妄为的狗奴才,竟敢助孟长歌逃出大楚!你以为滚去大漠,本王便抓不回你?若非怕那死丫头他日跟本王寻死觅活,本王岂能饶你狗命!”
“属下知罪,谢主上活命之恩!”离岸立刻跪地叩头,心下惶惶,“但是长歌一人行走,万一遇险……”
“死不了!”
熟悉的影子消失在视线,孟萧岑侧身,盯着那座破庙,语气阴戾,“危险的不是那丫头,而是她藏进庙里的人。离岸,带人抓出来,本王有足够的耐心,不怕她不乖乖的滚回本王身边!”
离岸一惊,嘴上缓缓应道:“属下领命!”
……
长歌赶到当日与莫可约定的地方,只见浓密的大树枝叶顶端,赫然挂着一枚白玉佩,以及一封信笺!
她浑然一震,一口腥甜涌上,险些晕过去!
“长歌吾爱:见信如面。昔日朕曾许你一世常安,奈何世事多变,朕一国之君,誓与大秦共存亡,朕不求白首同衾,唯盼你置身事外,全身而退。若朕危矣,无须死别,日后玉佩相伴,朕心足安。尹简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