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
今日的朝会,出奇的安静。
高平公主跪在大殿中央,一身素缟,悲痛欲绝。
尹简坐在龙椅上,目光平淡的无一丝温度,“昨日下午,满城风雨,众位爱卿可知发生了何事?”
百官缄默。
尹简接道:“大内侍卫孟长歌,打伤了高平公主府几十护院,挑断了驸马爷的手筋脚筋,震碎了驸马爷的心脉,致使驸马爷伤重身亡。”
百官默默地垂下了脑袋。
这个狠角色,不仅是宁谈宣要保的人,也是肃亲王的座上宾,更是独得皇帝恩宠的人。无论好坏,他人岂敢置喙?
所以,平日里斗得你死我活的两党,在孟长歌事件中,竟然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眼看各路朝官都没有发声的意思,高平公主不禁情急道:“皇上,孟长歌杀人,罪不容赦,求皇上将孟长歌斩立决,以正国法!”
闻言,尹简蹙眉道:“高平公主,你可知孟长歌为何痛下杀手?”
高平公主泪洒当场,“皇上,驸马举止不端,确实有错在先,但孟长歌自恃皇上身边的红人,目无尊卑,滥用私刑,身在官门却行江湖草莽之事,全然未将大秦律法放在眼里!驸马本罪不至死,可孟长歌手段残忍狠毒,将驸马活活虐杀,本宫痛心难当啊!”
闻言,尹简未有分毫动容,他淡淡瞥了一眼宁谈宣,口中叫道:“刑部何在?”
“启禀皇上,刑部奉旨彻查驸马爷侯兴平数年来所犯罪行,经初步调查统计,已达六项,分别有圈占佃户土地、偷税漏税、强占民女、以非法手段盘剥百姓店铺,逼死百姓、开设赌场以欺诈手段残害百姓、勾结青楼妓馆逼良为娼!”
刑部尚书言及此处,呈上一宗案卷,接道:“此乃侯兴平的部分罪证详情,非全部,尚在补充中。请皇上御览!”
高半山将案卷转呈尹简过目。
高平公主的表情,震惊且失措,并急切否认,“不,不是的,驸马是冤枉的!李尚书,你血口喷人!”
尹简垂目查看卷宗。
李尚书接收到尹简不着痕迹的那一记眼神,洞察帝心,果断出面道:“高平公主,驸马爷的罪证,并非昨日一夜间查获。年关当日,浩瀚赌场诈赌伤人,经孟长歌捣毁之后,刑部奉旨查封了浩瀚赌场。其后,皇上为免打草惊蛇,派人暗中调查驸马爷,刑部近年来对于驸马爷的所作所为,也颇有耳闻,掌握了不少线索,只是未及正式立案,赶巧又被孟长歌撞上。驸马爷为了霸占李家酒馆,不惜设套下毒诬陷李姑娘,将李姑娘囚禁公主府,并奸污了李姑娘!昨日若非孟长歌急公好义,李家人财两失,若非孟长歌出手,李姑娘必将自戕于公主府门外!此事影响甚广,百姓口口相传,我大秦的国威和律法,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信誉危机!”
这时,尹简合上卷宗,温凉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道:“昨儿刑部上下各级官员,整整忙活了一夜,至今尚未阖眼,是吧?”
李尚书及侍郎以下官员,立即出列,躬身道:“臣等份内之事,当鞠躬尽瘁!”
“份内?”
尹简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既是份内,为何李长生报案,从刑部到京兆府,竟无人受理?是因为驸马爷贵为皇亲国戚,没有人敢得罪高平公主吗?”
“臣等失职,臣等该死!”
刑部所有人,包括京兆府尹,仓惶下跪请罪。
高平公主亦是冷汗涔涔!
尹简从龙椅上起身,随手一扬,将卷宗摔在了众臣脚下,他掷地有声道:“今日,借驸马爷侯兴平一案,朕颁布两项政令。第一,朕要整顿官场,从京官到地方官,不论何级,不论背靠哪棵大树,凡是知法犯法者、懒政怠政者、结党营私者、对大秦对朕怀有异心者,一律从严论处!第二,我大秦自入关之后,皇亲国戚自诩为权贵的象征,不少人非但没有以身作则,反而不思进取,贪图享乐,甚至欺压百姓,将自己凌驾于国法之上,简直罪大恶极!是以,朕要增加一条大秦律令,凡皇亲国戚作奸犯科者,一律从重判决!”
朝上一片死寂,百官鸦雀无声!
尹简冷笑,“怎么,人人开始自危了吗?看来众卿家都在主动投案,默认自己不干不净吧?”
“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
“皇上圣明!”
“……”
尹简这一顶帽子扣下来,惊骇得百官无论是否干净,都争先恐后的表示支持新政令!
宁谈宣亦在其中。
尹简遂道:“朕将从京师各个衙门中挑选一贤德清明之人,组建成都察院,直属天子管辖,主掌纠察、弹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衙门。具体细则,待朕和宁太师、李相及吏部商讨后再颁布。”
百官皆跪,齐声而应:“臣等遵旨!”
尹简缓缓走下御阶,淡声道:“至于,驸马爷侯兴平,如此一个恶行昭着之人,依大秦律,李尚书你来告诉高平公主,应当如何判决?”
李尚书即刻回道:“驸马爷侯兴平本身犯有命案,便是死罪,加之其它罪行,数罪并罚,当判斩刑!”
高平公主瘫坐在地上,面容灰败,豁然间失了生气。
然而,尹简接下来的话,更是雪上加霜,他道:“传旨,褫夺侯兴平所有殊荣尊号,削除皇籍,废为庶人!”
“皇上!”
高平公主嘶声大哭,“求皇上开恩哪!驸马若为庶人,便不能葬入皇陵,我们夫妻死后不能同寝,该是多么残忍啊!”
“一个背叛妻子,强占民女的负心人,公主有何不舍?公主身为一府之主,管教不力,治下不严,致使驸马犯下诸多伤天害理之事,损我大秦国威!朕念及公主乃是太祖爷嫡出,免去重责,罚公主禁足公主府思过一年,罚俸三年!”
尹简言及此,目光遥望金殿外尚好的阳光,不紧不慢地说:“大内侍卫孟长歌,虽然行侠仗义,善举可嘉,但越过律法滥用私刑,此风不可长!孟长歌罚俸三年,杖责三十,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