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有涟漪在晃动,却早已不见了那抹红影。
傅瑾萱刚刚入水,只觉冰寒刺骨,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钻入她的身体,将她牢牢包裹。她茫然地伸出手臂,胡乱地划了两下,本就浑身无力,此时更是气力尽失,只能浸在水中慢慢下沉。
她的脑子有一瞬间的放空,又隐约想着,难道我千辛万苦的回来,不惜放弃一魂胎光,放弃半生寿命,最后却得到这种结局吗?本来就只有二三十年的寿命,如今却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上天对我还真是残忍啊。
想到此处,她只觉浑身冰冷,油煎肺腑,火燎肝肠,随即坠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
……
脑中画面纷繁,声响交织。
萧如晦离开昌平县,进上京赶考,杜妙菱像个小媳妇一般,就在翘首以盼中殷切地等着郎君归来。
她每日看些萧如晦留下的书,上面还有他的注释,看着那熟悉的字体,似乎还带着他的温度,心中亦是温暖如初。有时也会做些女工,偷偷地为他绣个文竹的笔袋,或是比翼双飞的香囊,想象着日后嫁于他,便满心都是甜蜜。思念浓的时候,她还会去凉亭抚琴而歌,唱着那首将军吟,想着心中的情郎。
画面一转,已是春闱时节。
当杜妙菱得知萧如晦金榜题名时,已经是发榜的第二日了,杜知府知道女儿心中所想,命令当初送萧如晦进京的人一直留在上京城,随时跟他传递最新的消息。
发榜那日,晚间便有一个小厮快马加鞭地赶回来,说是萧如晦不仅中了贡士,还有机会参加殿试。第二日早上,杜知府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杜妙菱,眉梢眼角掩不住的喜悦。
杜妙菱手中紧紧地捏着一个圆形的玉佩,激动地泪盈余睫。
画面再转,又是半月余。
杜妙菱高兴地走在花园中,心中想着,他已经被皇上钦点为状元郎了!马上就会骑着高头大马来府中提亲了。脚步轻快,嘴角带笑。
正自走着,忽而听到两个下人在小声议论。
“你听说了吗?前段时间在咱们府上住过一段时间的萧公子,这次春闱高中状元了。且听说,前几日又被赐婚当朝吏部尚书的小女儿了,这边刚进翰林院,那边就抱得美人归,当真是人生得意时。”
杜妙菱整个人都懵了,丫鬟的话听在她耳内就如晴天霹雳!她踉踉跄跄地朝杜知府的书房走去,行至门前,正看到有人抬进一个大箱子,上面还裹着红绸。
杜知府看到女儿那神情,吓了一跳,匆忙走到她身边,伸手扶着她,一边还不忘对着那些抬箱子的人说:“都抬出去!我们不要!一件也不要!”杜知府双眉紧皱,一张端方的脸上浓云密布。
他转头看着她,低声问道:“女儿啊,你是不是已经听说了什么?”
杜妙菱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青,大大的眼睛蓄满泪水,紧紧盯着他,“爹爹,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杜知府闻言叹息一声,扶着额角,“没想到我竟看走了眼,不成想他原是这种人!不过好在你们只是相处了两个多月,而且他也只是口头提了几句,并未交换庚贴,更没有下聘。女儿啊,你且放宽心,世上的好男人多着呢。”
杜妙菱闻听此言,终于泣不成声,在哽咽声中晕了过去。当爱已成过往,唯有断肠声里忆往昔,终负了,相思意。
画面由黑转红,换了个场景,满目皆是喜庆之色。
杜妙菱的魂魄飘荡在上京街头,整个长安大街锣鼓喧天,热闹非凡,那日正是状元郎迎娶美娇娘的日子。
萧如晦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穿红色交领右衽喜服,头戴镶蓝边缀珍珠的红色纱帽,面上看不出喜怒,随着迎亲队伍往前行。
杜妙菱面无表情地跟着迎亲队伍,恨恨地瞪着萧如晦,眼中能射出刀片来。
她一直跟着他到了状元府,就那样看着萧如晦和新娘子拜堂成亲,直到礼成,看着他们被送进洞房,她才深切地感受到那种不可言说的痛,背叛的痛。
本来应该是她和他执手拜堂的,如今却是物是人非、阴阳两隔。他如此喜悦地迎娶新娘,却不知被他伤害的姑娘已经香消玉殒了!
杜妙菱心中到底还是有恨的,是你忘却誓言,空负了相思意。她虽然心中绞痛,却知道她什么也做不了,浮在半空中,不上不下,抓心挠肝的痒,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画面再次晃动,这次周围都是雾气,看不清是在何处。
画面中的少女换了个人,她的眼中没有仇恨,也没有伤痛,洁白的像只一张纸。
傅瑾萱躲在床上,捂着被子,身体有些颤抖,门外依稀能够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
“把她屋里的银丝炭换了,能用上普通的就不错了,为什么要浪费?”
“什么?哼,会冷?也没见她冻死啊。呵,老爷是不会问这些的,你要搞清楚了,府里的大小事务现在都归我管,我说了算,我说什么,你们照做就是。”
傅瑾萱如冻僵的小兔子,眼睛红红,缩在床上一角,瑟瑟颤抖。
画面一转,冬去春来。
那人一身白袍,站在桃花丛中,像是一副清淡雅致的水墨画。他转过头来,眉目如画,青丝流泄,声音淡雅清和,“萱儿妹妹,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容彦,上次在容府我们见过面啊。”
傅瑾萱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偷偷打量着他,眼中还带着一丝惊恐,她像受惊的白兔一般,低低地叫了一声,“彦哥哥。”
一男一女,一个淡雅出尘若神,一个娴静温润似仙,灼灼其华,让人睁不开眼。
画面晃动,暖阳初照。
容彦穿着一身绯色官袍,脚下生风,额头有汗珠浸出。他急急跑到一个女子身旁,脸上满是惊惧之色,“萱儿妹妹,你没事吧,到底怎么回事?小厮说你受伤了?哪里伤了,快让我看看。”
傅瑾萱小心地抬起头,将一只小手举了起来,“不小心伤到手指了。”
容彦捏着她的小手,看着粉嫩的皮肤上一道伤口,已有红红的血珠沁出。心底一阵疼痛,当即把她的手指放进口中,细细吮吸。
过了片刻,见那血终于暂且止住了,方说道:“带你去包扎一下,怎么伤到了?若是我不在你身边,该如何是好呢?我的萱儿。彦哥哥以后都留在你身边好不好?永远照顾你,决不会让他人再伤到你。”
傅瑾萱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心间一热,好似有颗豆子种在了心里,迎着朝阳,发芽开花。她甜甜笑道:“嗯,彦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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