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前飞着雪,如挦绵扯絮,乱舞梨花。
落樱正趴在光秃秃的桃花树枝头,忽觉一阵清风拂面,整个人就被拉进了屋内,瞬间暖意袭来,游遍全身。接着耳边便听一声揶揄,“你这桃花小妖,当真是傻的不成,下雪了,还躺在树枝头,也不怕被冻僵。”
她寻声望去,但见那人端坐玉团之上,仙姿挺拔。身前支了一尊红檀木雕花小桌,上面搁着一套雨过天青色茶盏,带着淡淡的裂纹,好似纠结的蛛网。小银炉上咕嘟咕嘟煮着清茶,袅袅白雾,掺着暖暖的茶香,清冽的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沁人心扉的温暖。
看着那白玉壶中翻碧浪,紫金杯内喷清香,她三两步窜上前,娇笑道:“求仙君赐茶一杯,暖暖肚子。”
玉华仙君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身上尤带些许寒意,便递过一杯。
骨肉云亭的手捏着一只天青色玉石杯子,越发衬得手白皙如玉。落樱见了,心头一跳,只觉心头似有火烧,急忙接过,尚未咋品,就一口喝完了。
玉华仙君见她如此,唇边勾起淡笑,“将茶给你喝,当真是可惜了我这茶,就你这牛饮之法,怕是这一壶也是不够的。”
落樱早已平复心头忽起的骚动,笑嘻嘻凑到近前,打趣道:“我就是个小妖,自是不能跟仙君这样高雅之人相比,能得仙君赐茶,已是万分厚爱于我了,不过仙君这茶水确实与众不同。”
玉华仙君浅浅一笑,徐徐问道:“你这小妖,刚刚一口喝尽,竟还品出了不同?你倒是说说看,哪里不同了?”
落樱眼睛灿烂若星辰,兴奋地絮叨着:“我虽是牛饮,却也喝出这茶的不同之处了,我猜应是这泡茶之水与其他不同吧?仙君,你用了哪里的仙泉?”
玉华仙君见她一脸炫耀模样,波光潋滟的眸子微眯起来,“你这小妖的嗅觉倒是灵敏,这煮茶之水,乃是我去年下雪之时,让小仙童收集的后院梅花上的雪,埋在地下,今日见到雪落,才挖出来的,总共也就这一壶。”
落樱闻言,张大嘴巴,惊呼出声,“没想到竟如此金贵,难怪仙君刚刚怪我牛饮。既然仙君爱这雪水煮的茶,那我就去帮你多采些,明年你就可以常常饮之了。”说罢,衣袖一扬,已经不见了踪影。
玉华仙君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摇了摇头,真是个坐不住的顽皮小妖。
待他品完那杯茶,却仍不见落樱的影子,慢慢地走到窗前,看那雪花渐似鹅毛,唰唰似数蟹行沙上,纷纷如乱琼堆砌间。衬瑶台,似玉龙翻甲绕空舞,飘粉额,如白鹤羽毛连地落。不禁赞叹出声,“真是一场好雪。”
他拢了拢衣袖,神识一扫,只见那小妖怀中抱一玉瓶,正自在梅花树间窜来窜去,发上已积了一些雪,玉白的小脸透出些许红晕,不知是冻的,还是热的。
玉华仙君将手一招,又把落樱招回屋内。
她一边抖着身上的雪,一边不解地问道:“仙君,我正收集的开心呢,怎生把我招回来了?”
他抬手欲帮她扫去乌发上的雪,就见到一双琉璃大眼瞪着他,轻咳一声,“此事不急,总还是会下雪的,外面太冷,今日暂且收集这么多吧。”
落樱看着那双仿若白玉雕成的手,指尖好似玉色堆成,刚刚将自己的手覆上去,却倏忽不见。她惊叫一声“仙君”,眼睛忽然睁开,恍然惊觉,乃是南柯一梦。她抬手摸了摸,眼角犹带泪痕,果然有泪,没曾想竟梦到那人了,心中喃喃,你终于肯入我的梦了么?
她披衣而起,走到窗边,但见月影横窗,枯树倒影矣。往外一看,竟然真的下雪了!万里彤雪密布,空中瑞祥飘帘,琼花片片舞前檐,光秃秃的桃树林早已银妆世界,玉碾乾坤。正是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烛生花。
她正站在窗边,忽闻一娇弱声传进桃林,她用神识一扫,便将那人移至庵内。又从袖中拿出几粒鸡蛋般的夜明珠,镶嵌庵中四角,霎时明亮一片。
女子虽然穿着有些破旧,但眼底却隐隐有久居上位者的气势,一举一动,举止高贵。她的声音有些嘶哑,“仙子,本宫此次来浮屠岛,乃是为了重生一次,不知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本宫?果然是高贵的人,即使落魄,也不改骨子里的傲气。落樱对她有些赞赏,遂说道:“你只需拿出一魂或一魄换取我的桃花酒,我就可助你重生。如今我已集齐两魂两魄,尚差一魂幽精,五魄除秽、臭肺、尸狗、吞贼和非毒,你可从中选之。”
女子闻听此言,低头思索片刻,方点头说道:“我愿拿出一魂幽精,与仙子交换相思桃花酿。但愿我真的能够回到那时,我想把一切错误的扭转回来,不想再如此恣意妄为的活着,也不想再当一个贪图享乐的废人。否则最后只会任人宰割,还要牺牲他人来保全我。”
落樱没有再说什么,衣袖轻翻,手里已经握了一瓶相思桃花酿,直接递与她,“你定会得偿所愿的。”
女子将玉瓶拿在手中,左手轻抬,遮住面容,将酒慢慢饮尽喉中,片刻后眼睛已缓缓闭上。
落樱拿出腰间黑色玉瓶,素手一扫,屋中已空无一物,片刻后庵外水响,唯余湖面涟漪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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