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骨是那种为了别人可以成全一切的人,而我们是那种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可以不顾一切的人。小骨是得不到就成全,而我们是得不到就毁灭,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两年前,你不就是这样干的吗?你为了回到萧家,为了得到所谓的金钱权势,为了得到小骨,不就是这样干的吗?你难道都忘了?”
叶安然的话深深地刺激了萧恒杰,他几乎想要将她掐死,这个女人真的很可怕,当初就不应该相信她的话。如今他已身处地狱,再也回不到人间了。他生命中一直向往的阳光,也离他而去了,他该怎么办?萧恒杰再次闭上了眼睛,不愿多说一句话。车里的空气令人窒息,他将窗口打开一条缝,贪婪地吮吸着车外的空气,他怕自己会窒息而死。
叶安然说的是对的,小骨之所以不爱他,只是因为他的灵魂太肮脏了吧?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忍直视,更何况是像小太阳一样的小骨!得不到救赎的灵魂,沾染了太多鲜血与罪恶的灵魂,他将永远待在地狱之中了吧?再也挣扎不出。
几天之后,凌小骨照常去上班,总不能因为一次逃婚,就彻底地做缩头乌龟啊,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她刚刚走出门,就看到一人已站在车前,似乎正在等她。
凌小骨欢快地跑过去,挽住那人的手臂,撒着娇,“杜伯伯,今天是你要送我去上班吗?你不用去送爸爸吗?其实我可以开车去的。”
杜建伟笑得一脸褶子,爱怜地摸着她的头,“老爷担心你出什么事,就让我送你过去。”
凌小骨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杜伯伯,你别听我爸的,我哪有那么脆弱。不过就是逃了个婚,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理应为自己做的事负责。不过,杜伯伯,对不起,我一直想跟你说来着,但是没脸见你。”
杜建伟闻言,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背,“不要这样说,小姐,我也算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你就像是我的亲生女儿一样,你既然选择逃婚,肯定是有什么苦衷。虽然恒杰可能会难受一阵子,但也只能说他和你没缘分,我又怎么会责怪你。”
凌小骨眼中含泪,在他衣袖上蹭了蹭,“谢谢你的理解杜伯伯,之前我真的很怕面对你,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杜建伟拉开车门,将她推了进去,又绕过去,在司机位上坐下,一边开车,一边继续说道:“小姐,我对凌家只有感激,又怎么会有抱怨呢?你从小就懂事,不管你做什么事,都是有你的道理的,杜伯伯相信你。当初我和恒杰无处可去的时候,是老爷接纳了我们,也算是给了我们一个家,后来又资助恒杰上学,我真是感激不尽。就算恒杰回到了亲生父亲的身边,我也不会离开的,我打算这一辈子都为凌家当牛做马,来回报你们的恩情。”
凌小骨感激地看着他,吸了吸鼻子,软软说道:“就算恒杰哥过来抢你,我也不会让他得逞的,杜伯伯是我们家的,嘿嘿。我以后还要孝顺杜伯伯呢,杜伯伯不是说我是女儿么?千万不要丢下我,我一定会时刻黏着你的。”
杜建伟笑得见牙不见眼,笑着回道:“好,那我们一言为定,虽然这次没看成,但我还是希望能看到小姐出嫁,看你穿上婚纱嫁给喜欢的人,那我也就放心了。”
凌小骨笑得像只狐狸,眯着眼睛说道:“杜伯伯,你等着吧,很快的,等我遇到了那个喜欢的人,马上就结婚,让你看看我穿婚纱,美美的样子。”
杜建伟欣慰的笑了,将她送到公司后,才开车返回凌家。
最近几日,凌小骨的工作重新走上正轨,她心里就开始一直惦记着要请上官燕绥吃饭的事,原本说好了要请客,她不能言而无信啊。想着等周末吧,周末回公寓打扫一下卫生,顺便去买菜。
只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还没请上官燕绥吃饭呢,两人就先遇见了,只是这次相见却是在停尸房。
那天她下班后,一直没有等到杜建伟,还以为他被她爸临时叫去了,就在心急火燎的时候,凌风来了,一脸的惊慌失措。凌小骨见他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凌风下车后,直接将她推进车里,风驰电掣地就开走了。
凌小骨见他神情慌张且带着一丝悲伤,胆战心惊地问道:“哥哥,你没事吧?为什么是你来接我?杜伯伯呢?难道被爸爸调过去了?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爸爸真是的。”也许是心里慌张,她多说了很多话,忐忑地看着凌风,等着他的答案。
凌风脸色凝重,眼睛看向前方,似乎不忍看她,声音略带哽咽,“小骨,你听我说,你一定不要太难受。”
凌小骨一听这话,整颗心瞬间掉到了冰窟窿里,莫名的寒凉蓦地窜上她的脊柱,她死死地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凌风看了她一眼,目光深沉难辨,转过头看着前方路况,缓缓说道:“小骨,杜伯伯死了。”
杜伯伯死了?杜伯伯死了!这怎么可能,他前几天还说要看着我出嫁,看着穿上美美的婚纱呢!她的身体瑟瑟发抖,一呼一吸间,五脏六腑都冻得瑟缩起来,眼泪顺着脸颊就滚了下来,像雨珠一般。她摇着头,嘴唇微微颤抖着,“不,我不相信,哥哥你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凌风满含悲戚地转头看她一眼,心中有酸涩蔓延开来,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却格外坚定,“小骨,你不要这样,杜伯伯死了。今天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据说是服了过多的安眠药,警察已经断定是自杀。”
凌小骨的身体一抽一抽地隐隐作痛,她死死地咬住唇,脑袋仍在不停地摇着,眼泪顺着她摆动的幅度,不时落在空气中,又缓缓落下,像是雨后花瓣上滚落的水珠,透明的,带着微光。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一个劲地重复着,“不会的,不会的,杜伯伯怎么可能自杀!前几天他还是说要永远留在凌家,还说要陪着我,看着我嫁出去,看着我穿上婚纱。哥哥,你知道的吧?杜伯伯从来不会说谎的,他既然答应了我,又怎么可能突然自杀呢?不会的!我不相信!”
凌风本就心怀疑惑,此时听她一说,漆黑的眸中闪过暗光,目光晦涩难明,难道杜伯伯真的是被害死的?谁会去害他呢?他一向老实,跟人无冤无仇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呢?他心中闪过数个念头,但如今警察都已经定案,萧恒杰也在判案书上签字了!他见凌小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又是一阵悲痛。
杜伯伯自从来到他们家,也许是感念收留之恩,对所有人都很好,尤其是对他们兄妹俩,也是当作亲生儿女对待。上学的时候开家长会,爸爸妈妈没时间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杜伯伯去,还总是笑着哄他们俩开心。如今说没就没了,心里怎能不伤心难过!
他也不想相信,但如今却无能为力,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凌小骨的头,“小骨,你不要这样,一会儿见到杜伯伯了,他见到你哭红的眼睛会伤心的,你难道不想美美的见他最后一面吗?我们现在就去见杜伯伯,爸爸妈妈已经过去了。”
凌小骨一个人哭的伤心,喉咙好似被堵住一般,难受得要命,连喘息都变得艰难起来,她只是一个人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杜伯伯不会死的,我还没有出嫁呢,他还没有看到我穿上婚纱呢,他不能这样言而无信的。”
凌小骨恍惚记起,从她记事起,杜伯伯就已经在他们家了,一直是爸爸的司机。小的时候总喜欢把她放在肩上,背着她跑,背着她玩。因为爸爸妈妈比较忙的缘故,她的童年时代,记忆最多的,反而是和杜伯伯在一起的时光。冬天的时候,给她堆雪人,夏天的时候,给她摘樱桃。等到上了小学,爸爸妈妈没空去开家长会,也是他过去,她的那些空白时光,似乎都被他弥补了。
初中的时候,她比较叛逆,那次差点发生车祸之后,也是杜伯伯把她背回家的。那个男人救了她之后,就把她放在路边了,也许是因为看到了紧随而来的杜伯伯。对于她来说,几乎那些重要的时刻,都有杜伯伯的影子。
当初答应嫁给萧恒杰,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杜伯伯了,只不过她没有说出来而已。就算萧恒杰不是杜伯伯亲生的儿子,但杜伯伯却从小把他拉扯大,疼他爱他。相较于萧家人,杜伯伯应该说是胜似家人。那时候她想着,若是嫁给萧恒杰,那么杜伯伯也算是她的爸爸了。
他终究是没有看到她穿上婚纱的样子,这一刻,凌小骨居然生出些后悔,倘若当初她没有任性,是不是杜伯伯就可以看到她穿婚纱嫁人的样子了?她心里难过的要命,把从小到大经历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越想越伤心。
等她下车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软的,凌风抱着她走进医院,直奔停尸房。看着那长长的白色长廊,凌小骨只觉寒毛直竖,没想到不过是过了两年,她又重新走到了这里。上一次是送走她的未婚夫萧沐阳,如今是去跟她最爱的杜伯伯见最后一面。
凌小骨甚至恍惚的想着,为什么爱她的人都一个接一个的走了,难道是她的命比较硬,克死了这些人?她趴在凌风的身前,哽哽咽咽地哭着,泪水模糊了眼睛。好像回到了两年前,那触目惊心的一天。
耳边再次响起了皮鞋踩地的声音,从对面一步步走来,凌小骨突然从凌风身前抬起头,目光向前看去,这一幕真的和两年前重合了!只不过那时候,她还不认识上官燕绥,如今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仍旧是穿着一身白袍,身形高大矫健,头上戴着帽子,嘴巴戴着口罩,只有一双墨玉似的眼睛露在外面。他好像也在看着她,眼中竟难得的有些柔情。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凌小骨凝望着他,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一滴纯粹的琉璃色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不知滴到了谁的心里。
上官燕绥看到她的眼泪,脚步一顿,走到凌风跟前微微点头,将手套取下,带着凉意的大手轻轻摸了摸她细软的发,就好像在轻抚狗狗的毛一样。他是那样笨拙,似乎这还是他第一次安慰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怕说出来的话,让她更伤心。
凌小骨感受着他手上的丝丝凉意,委屈的泪水越发汹涌而出,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狗,声音呜呜咽咽,“燕绥,燕绥,杜伯伯死了,杜伯伯死了,呜呜呜~”
上官燕绥微微颔首,目光深沉难辨,声音难得带了一丝温度,“去看他最后一面吧。”说罢,朝凌风点点头。
凌风抱着凌小骨继续朝停尸房走去,上官燕绥站在原地,转身看着两人的身影,心中不知在想什么,墨玉似的眸子波澜不惊,如一汪月夜下的深井望不见底。
门刚刚被推开,凌小骨就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她从凌风怀里跳下来,踉跄着走到放着尸体的桌子前。她看着杜伯伯安详的脸,好似只是睡去一般,往日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
她眼眶一热,鼻尖微微泛酸,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杜伯伯,杜伯伯,你醒醒啊,你不是说要永远待在我们家的吗?你不是说要永远陪着我的吗?你不是说要等我出嫁,看我穿上美美的婚纱吗?你为什么要骗我,呜呜呜,为什么说话不算话?杜伯伯,你醒醒,好不好,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泪水滑过眼眶,顺着面颊流进嘴里,像是苦涩的刀刃,顺着全身的血管穿行,身体无一处不疼痛!凌小骨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趴着桌子,声泪俱下。
凌志平揽着段彩梅,眼中泛起泪光,却强忍着没有出声。段彩梅早已哭得呜呜咽咽,趴在他的身前,用手帕擦着眼泪。此时见女儿如此伤心,两人也是悲戚难抑,心中哀叹一声,为什么这个小女儿的命就这么苦?为什么总是要面临这样的悲痛?倘若可以,他们做父母的,甘愿替她去承受!
凌风走过去,站在凌小骨身后,用身体撑着她。他的眼眶微微泛红,看着杜伯伯的慈祥的脸,心头发酸,苦涩的厉害。
萧恒杰正坐在桌前,如负伤的野兽般蜷缩着身体,眼泪默默地流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积了一滩的水花。
凌小骨哭得昏天黑地,最后晕了过去,等她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就像是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就在她抑郁寡欢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上官燕绥的电话,她不知他是从哪里弄到自己的号码的,但接到他的电话时,心底的隐秘处有些喜悦。
他并没有说什么鼓励的话,只是来讨那顿欠了许久的饭的。凌小骨正觉得待在家里有些闷得喘不过气呢,就一口答应了。
两人约在离她的公寓不远处的一个超市见面,凌小骨正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头,视野里闯进了一双鞋子,她顺着那双鞋子往上看,就看到了上官燕绥那张刀雕斧刻的脸。不过是才过了几天时间,她却好似几个世纪没见到他了一样,心底涌起酸涩,果然难过的日子总是很难熬。
上官燕绥走到她身边,低头看了看地上,黑眸微微眯起,然后说道:“咱们进去吧,今天你想吃什么?”
凌小骨最近几天都没什么胃口,一张小脸明显地瘦削了不少,让人看着总觉得憔悴的可怜。她跟在他高大的身子后,走进超市里,想了想说道:“牛肉汤吧。记得有一次回家,保姆请假了,爸爸妈妈依然是很晚也没回来,那次杜伯伯就给我做了牛肉汤,也不知当时真是饿坏了,还是杜伯伯的厨艺比较棒,我竟一直记到了现在,那味道久久难忘。”
上官燕绥听她如此说,墨玉般的黑眸紧缩,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小脸时,呼吸一窒,忙掩饰性的点点头,朝着生鲜区走去。
两人快速地采购了许多生鲜蔬菜,然后朝着凌小骨的公寓走去。上官燕绥几次看着凌小骨都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吃完饭再告诉她吧,否则她肯定又吃不下饭了。她最近定是没有好好吃饭,还是吃完饭再说吧。”
凌小骨一边开门,一边转头看他,见他念念有词,好奇问道:“你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什么呢?”
上官燕绥见门开了,点了点头,直接走进去了,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凌小骨看着落荒而逃的他,突然就笑了,这是这些天来,她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笑出来之后,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她都抑郁寡欢了那么久啊。
上官燕绥进门后,直奔厨房,开始处理刚刚买来的食材。
凌小骨不知从哪里给他翻出一件粉色的围裙,嘴角憋着笑,给他围了上去,“真是委屈你了,燕绥,明明是要请你吃饭,还得你自己下厨,而且做的菜还都是我喜欢吃的。等我有时间也去学习一下厨艺,到时候真心地请你吃顿饭怎么样?家里只有这一件粉色的围裙,你就勉强穿一穿吧,反正也没有别人,没人会笑话你的。”
上官燕绥黑眸如玉,晦涩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哦,是吗?那为什么你一直在笑?难道不是在笑我?”
被抓到了!凌小骨急忙收起脸上的笑,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刚刚绝对不是在笑你,只是突然很想笑,因为好久没笑过了。”
上官燕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似乎在考虑这句话的可靠性,过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不再看她,声音低沉,好似从喉咙里发出的,“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应该多笑笑。”
凌小骨冷不丁地听到这句,真是吓得够呛,她不可思议地盯着上官燕绥,见他的耳朵尖微微泛红,难道是害羞了?她的嘴角勾起,眼睛弯弯,像是一只小狐狸,故意学着之前他的口气,装作平淡的样子,哦了一声,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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