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上的云西猛然抬头,就见捕班一个捕快,手扶着腰间佩刀,兴奋的跑来传信。
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急急问道:“看到尧光白的脸了吗?是谁捉到的?!”
“是俺们家殷头!”那名捕快兴奋的说着,两只眼睛自豪的闪闪发亮,“俺们殷头将那尧光白逼到一个胡同拐弯处,谁知转过去那里就是一个死胡同,殷头冲过去一看,就看到了那个包子脸的锦衣卫!”
“真是唐七星?!”李儒满脸惊惧。
“嗯!”那名小捕快重重的点着头,手脚并用的比划着,“那个锦衣卫脚旁边就是烧成一团的面具黑衣,那个黑货还不认,死到临头还狡辩说是追着尧光白来的,那块儿根本就是个死胡同,而且头顶上还围堵着金魂寨的高手们,俺们殷头根本没和他废话,直接上前将他捆成了个大肉粽子,这会正押回杨府呢!”
听到这里,云西才不禁舒了一口气。
纵使尧光白,或是唐七星想再次使出金蝉脱壳这一招,面对一众高手的围追堵截,还是露了马脚。
虽然情绪很复杂,但是盗九天一案,终于到了结案这一天!
“快!”云西再度蹲在了地上,急急对李儒说道,“李工房,你先跟着捕班的回杨府。”
她一面说着,一面摘下腰间预备放盛证物的空布袋,在地上快速的划楞着,拼命地往布袋里装着。
“云书吏,云刑房,你们不跟我走吗?”已经兴奋的奔到门口的李儒,闻言立刻停了脚步,扶着门框,回身望着云西不解问道。
“我们一会就去,”云西头也不抬的忙活着,“李工房你也不能直接去找大人与殷捕头他们,你要先去发生爆炸的院子里,找到那个像白烟又像白雾的暗器坠地的地方,把能收集的都收集起来。”
“嗯?”李儒似一时间没能听懂,“不先去大人那吗?”
“对,找完这些再去找大人,时间紧迫,李工房快快行动!”说完,已经将地上东西都收拾起来的云西,迅速站起身来,一把拉了云南的衣袖,就朝着大门跑了出去。
一脸懵圈的李儒赶紧跟在了后面,追问道:“那现在刑房与书吏,你们要去哪?”
云西头也不回的答,“去冒烟的茅厕与墙角查看,李工房快跟上,证据都搜集完,咱们就要立刻去找大人,与尧光白对峙!”
纵然还是一头雾水,李儒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云西云南与李儒兵分两路,各自搜集证据,李儒果然在杨府灵堂外的院子里找到了云西说的的那些白色粉末。
而云西云南则带着一众家丁将茅厕与墙角都找了个遍,最后却发现了几个炮仗点过的残片,那是一些体型不大,但是却充满火药的烟花,由于事前被淋了特殊的液体,点然后就会呲出大量的白烟。
除了茅厕那个臭得不能再臭的烟花残片,放置在角落的几个都被云西打包带好。
随后三人再次碰头,一起走向聚事厅。
走到房屋台阶下时,云西云南住了脚步,静立阶下,等着李儒上前敲门请示。
厅堂的纸窗映得雪亮,明晃晃的,仿佛房中人要用这能照亮一切的光线,使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无处遁形。
云西不禁抚了抚胸口放置小本本的地方,她重重呼了一口气,昂首挺胸,在阶下站直身子。
没有云南那么天才的大脑,她就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必须利用登场前的最后一点时间,将整个事件的重要脉络,在脑中迅速过一遍。
那些晕开在眼前的灯光,像是在无声的昭示着,这又将是将一切全部收尾的无眠之夜。
终于,房门应声而开,李儒回身朝着云西点头示意,自己抬步迈过门槛,率先走了进去。
云西望了云南一眼,二人相视一笑,云西顿觉心中充满了暖暖的力量,她回过头,直视洞开的房门,与云南联袂拾阶而上。
绕着迎门而立的,高大红木雕花屏风,云西就感觉到了弥漫在空气中,一种紧张对峙的浓浓火药味。
她的视线随着屏风的移转,徐徐将整个聚事厅一点点,拢进眼底。
宽敞的聚事厅三面都摆了座椅,首先映入云西眼帘的是,坐在左边末位,金魂寨大胡子的边老大。
只见他面色潮红,正捧着茶杯,大口吞咽的喝着水。显然是一夜折腾又急速追凶,此时已又渴又饿。
依次往上一位,是正在用手绢擦着额头汗水的殷三雨。
看得出,他也被累得不善。
不过平常这个三雨兄的作风可是大大咧咧,又痞又轻佻,今天竟然细致的用手绢擦汗,真是有些反常。
不过云西很快就找到了答案,因为以随着擦汗的动作,殷三雨的目光始终不动声色的落在一旁的边老大身上。
他在观察打量他!
但是听到这边的响动之后,殷三雨旋即转过脸来,一眼看到云西,他那张俊朗的蜜色脸庞,顿时绽出开心的笑颜。
云西亦笑着向他点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视线次第前移,云西却意外的看到了颌下长着一缕山羊胡的胡珂。
他正捻着胡须,脸上似笑非笑的望着中央地带。
由于屏风挡着,云西看不到胡珂究竟看得是谁,但从胡珂罕见的,略有些紧张的表情上,她也可以猜得出大概。
再往前看,便是屋中主位。
让云西有些惊讶的是,与杨拓并排的左边主位上,竟然坐了一身湖蓝锦衣便服的符生良!
他此时端坐正中,如玉脸庞上尽是肃穆之色,他冰冷的视线,亦射向屋子正中。即便云西这边响起脚步声,也没令他有半刻分神。
在他旁边陪坐的则是杨拓。此时正容色平静的喝着茶。
云西不觉在心里感叹,杨家的官派作风果然是一脉相承,这才刚有些松心,杨拓就要摆出领导统揽大局的从容气派了。仿佛之前在隔壁院里险险要晕倒的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杨拓右边空了一个座,之后才是兵房吏奚岱伦。 李儒倒是很自觉的走上前,与符生良、胡珂、杨拓一一见过礼后,大大方方的坐在了杨拓右手边的空座上。
云西没有他那么厚的背景,便跟着云南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屋子中央。
二人齐齐躬身,朝着三位大人拱了拱手,垂眸道:“刑房吏,云修竹,云西见过各位大人。”
符生良微微一笑,抬起手示意他们免礼,“二位刑房辛苦了,入座吧。”
云西云南又施了谢礼,才直起身子,从容向末位座椅走去。
行进间,云西眼角余光不经意般的扫过符生良清俊的脸庞。他也似在无意间扫了她一眼。
只在一刹那,她的视线与他的目光交汇擦过。她看到,他那拥有着桃花花瓣一般好看形状的眼睛里,有一抹奇异光闪烁,却转眼即逝。
“呵呵,”被捕快压制着跪在地上的唐七星望着云西云南,忽然仰头冷笑了两声,“诸位滕县的大人,”他忽然加重了语气,目光转向杨拓,“你们将本缇骑扣在这里,凭借的不会就只是这个丫头的一面之词吧?”
“啊呸!”满脸横肉的奚岱伦第一拍案而起,他指着唐七星的鼻子破口大骂道:“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装大尾巴狼!这次抓的是你的现行,你就是尧光白!”
“岱伦,”一旁的胡珂捋着山羊胡,用一种半教训似的长者口吻,缓缓说道:“大人们都在,不得无礼。”
奚岱伦不服气的看了符生良、杨拓一眼,很不情愿的坐下了身子,死死的瞪着下面的唐七星不再说话。
“唐缇骑,哦,本官该叫你尧光白了。”说着,胡珂不禁呵呵一笑,他转动着老迈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被人钳制着的唐七星,“看来你还是不服气啊,怎么?这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被捉,还不肯承认自己是个假冒的锦衣卫吗?”
“你们左一个被抓现行,右一个众目睽睽,”唐七星无畏的仰着头,用挑衅的目光环视着众人,慨然道,“可是哪里又有什么现行?本缇骑只不过先你们一步进的那个死胡同,就被你们这帮好大喜功,无处捉贼的庸吏抓来充贼首吗?平日里,净听人说,下面官吏常干些杀良冒功的勾当,本缇骑还没当一回事。没成想,到了你们滕县的地界,不禁撞到了,还撞到这么丧心病狂的情况。”
说到这里,唐七星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怒,尽管有两个身强体壮的捕快钳制着,但他还是拼命的直起了身子,脖子挺得笔直,“本缇骑可是天子辖下,南镇抚司校尉缇骑,不是那些投诉无门的小老百姓,你们假说污蔑南镇抚司校尉,这可是泼天的罪过!你们这帮不入流的小官,脑子真是让驴给踢了吗?”
“怎么,不服气么?”一直沉着脸色的符生良望着唐七星,冷冷一笑,“你说你是被污蔑的,可拿得出什么证据?”
唐七星气势越加强硬,他梗着脖子,怒视着殷三雨,“证据?证据就是这位捕头的眼睛!”
“放你娘的狗臭屁!”奚岱伦第一个怒不可遏。
殷三雨抬手向奚岱伦一摆,笑着说道:“老奚,没事,我到要听听这个冒牌货能翻出什么浪来!”
杨拓也点点头,冲着唐七星面色瞬间如深冬寒冰,冷峻一片,说道:“不要玩花活,也不要妄想你身上那件假皮能再保护你。此处虽不是公堂,但没有证据,也绝不容你胡咬乱攀。”
“杨大人别急嘛,我身上这件皮是真是假,想必贵县早已验过了。”唐七星从容答道。
云西不觉皱了眉头。
无疑,唐七星仗着自己的令牌官服是真的,就要强压他们滕县一头。
如果唐七星的令牌是假的,那么根本就不用跟他废话,直接套上枷锁锁链,扔进监狱,等候判刑处斩。
偏生这个尧光白偷来的是一套真家伙,在不能揭穿他假锦衣卫的身份时,他们滕县就不能不退让三分。
不过,他能嚣张的时候不会长了。只要杨拓去请的真锦衣卫头头来了,事情就简单好办了。“既然是真的,就请诸位抱着公正的信念,摒去成见,听我与这位捕头,好好的当堂对上一峙!”
说完,唐七星并没有给杨拓犹豫的机会,直接转向殷三雨,开口问道:“这位捕头,我有一个问题,还请你如实回答。当时你是不是跑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
殷三雨调整了下坐姿,冷笑一声,“没错。”
“当你拐进那个死胡同里时,身后人都在拐角,一时间是看不到你的。而在上面墙头飞檐走壁的追来的高手们在那一瞬,也还没有出现,所以在那一瞬间,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对吗?”
“还能做什么?就那么一会,我大哥能做什么?他不是在追你吗?”暴脾气的奚岱伦登时不耐烦的叫喊道。
殷三雨却没有奚岱伦那般粗暴,他浓黑的眉头瞬间皱起,抬手制止了奚岱伦,望着唐七星,冷冷道:“你究竟想说些什么?”
云西的心忽的一沉。
唐七星这话绝对大有深意,恐怕又是在给殷三雨下套,只等着殷三雨钻进去。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那个死胡同里没有我,那么殷捕头身后一个人跑进了那个死胡同,看到的情景,就与殷捕头看到我时的情景是一摸一样的。”
这话一出,立刻教屋中人登时一愣。
毫无疑问,唐七星说得是事实。
殷三雨刚要开口反驳,却听唐七星又接口说道:“那样的情况之下,能说殷捕头就是尧光白吗?不能,因为没有真的看到殷捕头脱下尧光白的衣服面具,殷捕头只是跑得快了些。而我的情况就是这样,我当时也是去追尧光白的,不过晚了一步,拐进那个死胡同时,尧光白已经脱了一身伪装随手烧毁,而后越过翻过胡同的墙,装成任何一个普通百姓,躲起来了。就在我一个愣神之时,后面的殷捕头就冲了过来,后来竟然还就把我我认成了尧光白,这是何等的荒谬,又是何等的可笑?!你们在这不分青红皂白的捉住我,真正的尧光白却躲在暗处,伺机寻找下一个合适的时机再动手!”
他说得慷慨激昂,被钳制住的肩膀剧烈的挣扎着。
似乎他真是是蒙受了什么天大的冤屈,义愤填庸不能自已。
“可是,当我跑进的那个死胡同里时,里面已经有你了!”殷三雨目光陡然一寒,骤然加重了语气,“而且,我一直追在尧光白身后,每一个人都看到了,所以即使我出现在死胡同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也绝不会有人怀疑我就是尧光白。”
“而你呢?唐七星!”殷三雨指着唐七星,猛然站起身,“你口口声声的说是在追击尧光白,可为什么一直静静追在他身后的我们,没有一个人看到你的身影?更何况,尧光白在房顶跑时,我就在房顶追,尧光白跑进胡同里时,我就一直追到地面上。但是有一队人,却一直在墙头上追击,没有下来!”
殷三雨抬手一指身旁的边老大,冷笑着说道:“如果你口里的那个尧光白真的存在,真的是翻墙而出了,那么我殷某人有可能看不到,但是一直奔跑在高处的他们是不可能看不到的!”
听到这里,云西不禁在心里给殷三雨叫了一声好,虽然推断判案,殷三雨比不过云南,但是不代表殷三雨就是头脑简单,好欺负的莽汉。
要知道他殷三雨怎么是独自镇守滕县三年平安的多面手,万金油式的人物,一般的逻辑,一般的小案,在他面前还是翻不起什么大浪的。
符生良与胡珂也忍不住赞同的点了点头。杨拓虽然对殷三雨一直都是看不上的,此时却也不得不投去了些赞许的目光。
奚岱伦甚至猛拍了下自己大腿,叫了一声好!
之前听到唐七星的分析时,他脸上横肉都悬悬纠结在一起了,似乎他也被唐七星说动,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支支吾吾的想不明白,说不出来。这下终于叫殷三雨简明扼要的一一讲明白,心里真是好不痛快!
唐七星脸上却倨傲依旧,丝毫没有谎言被人揭穿的窘迫,反而显得更加从容,他抬眼望着左边最末位的边老大,笃定的笑道:“敢问这位英雄,您就是一直在墙上追击尧光白的领队人吧?”
“没错!”边老大一吹胡子,慨然回答道。
“那就是您就是站得高,望得远了。”唐七星说着,淡淡一笑。
“瞎话被拆穿,就跟这儿扯蛋了?”奚岱伦不耐烦的怒骂了一声。然而唐七星的节奏却丝毫没被奚岱伦打乱半分,他依旧直视着边老大,笑吟吟的问道:“敢问这位英雄,从墙头上看去,通向那个死胡同的道路,除了殷捕头他们走的那一条,是不是还有一条?”
边老大皱着眉,似是在回忆刚才的场景,沉吟片刻,他点了点头,“不错,的确还有一条。”
唐七星又转回殷三雨,表情亲切平和,就像是在引导幼儿园小朋友说出实话的幼教老师般,很有耐心的问道:“殷捕头是滕县的捕头,想必对滕县县城的各条街道胡同都十分了解。请您静下心,好好想一想,那另外的一条路,是不是也能通向杨府,而且到那个胡同的距离更近一些?”
殷三雨脸色瞬间一白。
同时滕县人的奚岱伦显然也想起了那条道路的存在,大张着嘴巴也登时噎住,一句横话也说不出来了。
“所以事情的全部经过是这样的,”唐七星侃侃而谈,“杨府当时一片混乱,虽然后来的爆炸声之后,大人命令所有人都去隔壁人家抓贼,但我生怕这是尧光白的调虎离山之计,因为杨老大人始终还躺在棺材里。可后来听到李工房喊道要去隔壁救老大人,我才知道,这个灵堂只是迷惑尧光白的计策,所以忙跟着冲过去,只是到底晚了一步。只撞见了尧光白从房顶跑走的场面,于是我也跃上了房顶,可是再从那一条路追过去已经晚了,情急之下,我突然发现,他们追跑的路是个长长的弧形,而我面前就有一条直通的道路,于是抱着拼一把的心情,我就追了上去,后来的情况,大家也就知道了。”
听到这里,云西心里所受到震撼是巨大的。
这个尧光白果然不是凡品,只不过是短短的九天,准备工作都做得这样细,处处都留着后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反咬一口,看来她必须再细细理一下脑子里的各条思路线索了,就等着一会殷三雨独木不支时,自己就要一个挺身,接棒冲锋过去!
“即便有那条道又怎样?”殷三雨咬着牙,脸上笑容狠戾而狰狞:“根本就没有人看到你所说的那个翻墙而出的尧光白,所以你说的只是没有任何证据,只为误导我们的诡辩之词!”
“真的没人看到吗?”唐七星下巴微抬,望着前方的边老大,含笑的眼眸里带着一种迫人的骄矜,“这位英雄,那一带的墙头参差不齐,所以你们的速度,比起轻功一流,又履在平地的殷捕头肯定要慢上不少,请你回忆一下,在后面有些距离的你们,为什么会突然注意到那处死胡同的位置?”
边老大的脸色变了几变,听到此处,他一脸惊惧,难以置信的跟说道:“我这会儿才恍惚想起,当时从那个死胡同里面,好像的确翻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所以才直接冲了过去。”
此话一出,屋中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局面真的就教这个唐七星一个人生生反转过来了!
眼见众人气势骤然低沉,就连奚岱伦都颓然了身子,无力的靠坐在了椅背上,云西唰地一下站起身,望着唐七星,肃然质问道:“当时只有一个尧光白是众所周知的,虽然金魂寨的英雄们的确比殷捕头慢了一些,耽误了一点视线,但决不会眼见另有人假冒尧光白翻墙而出,这一点前去的追击诸位没有异议吧?”
殷三雨思索着回答:“云书吏说得没错,当时情况,绝对不会有第二个人假冒尧光白。”
奚岱伦与边老大也点头附和着。
“就是这样,我家殷头跑得那么快,我们又在后面看那尧光白,看得得真真的,只死胡同一拐弯的功夫,没人能钻那个空子。”
“女差官说得一点不差,我们一直在上面追踪,而且几番围堵,不会叫别人混进来,却一点察觉都没有。”
唐七星望着云西,目光微沉,却也是没有任何疑义的承认了这一点。
“所以现在就只有两种情况,”云西再度竖起一根手指,有条不紊的数道:“第一种,那个黑影就是尧光白,他逃掉了。第二种,那个黑影不是尧光白,只是他随手扔过去的一件衣服,或是其他的东西,就像他迅速脱下,随手点燃的那些,造成有人翻墙而过的假象,为自己原地不动的换了另一个身份,找说辞。”说着,她目光转向唐七星,陡然生寒,“就像现在这样,他知道自己身上的锦衣卫官服是真的,所以索性就利用唐缇骑的身份跟我们争辩纠缠。因为即使有些破绽被看出,但是要锦衣卫的令牌是真的,我们一个小小的县衙就不能僭越直接把你拿下!”
“哈哈!”唐七星忽然仰头大笑了两声,“可笑真是可笑!”他又放平视线,直直逼视云西,冷冷说道:“这两条推断是没错,但你说这些有意义吗?”
云西略一挑眉,从容笑道:“当然有意义。”
“那我来问你,第一条就是真相,你否定不了,却因为偏见直接就把第二种当成了论断,这样强词夺理,不辨黑白,跟直接诬陷又有何不同?!”唐七星连珠炮似的问着,气势咄咄逼人。
“那是您太没耐心了,我话刚说一半,就被您打断。现在就让我来为您一一分辨这两种情况。”云西依旧不急不恼,再度竖起了一根手指,“第一种的情况很好分辨,因为如果是第二种,那么在胡同隔壁墙外,势必会留下被扔出的衣物或是其他什么道具。”说着,她又朝向了边老大,温柔一笑,“其实在金魂寨的英雄们模糊的看到又黑影翻过墙时,第一个想法应该就是要翻墙去追看的。边兄,我说的没错吧?”
边老大登时老脸一红,他无意识的递了低头,仿佛在为自己的疏忽而感到愧疚,“女差官说得没错,我们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继续追过去,可是后来却看到殷捕头与唐缇骑已经短兵相接,殷捕头还大喊他就是尧光白。那个黑影我们看得本来也不真切,又赶上一时情急,所以就把这茬儿给忘了,直接去给殷捕头帮忙去了。”
“边兄不必自责,这些都是有人故意谋划的。”云西安慰似的说道,又转向唐七星,浅浅一笑,“这会天还没亮,被扔出死胡同的道具肯定还在,我们这就派人,一查便知。”
不知是之前挣扎得太过,还是被云西的话所迫,唐七星额上已经渗出汗来,他放弃了挣扎,任由着两个捕快死死钳着肩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尧光白把身上伪装一把撕掉并随手点燃,翻墙过去时,身后还有大队人马急急跟踪。一时匆忙,身上其他没来得及除下的伪装随手仍在墙后,也是很可能的,怎么能只凭一件衣服,就说我是尧光白,你这简直是漏洞百出!而且假如我真的就是尧光白,那我为什么有墙不翻,非要整出这么复杂的诡计,又是扔衣服又是烧衣服的,原地等着让你们来抓?”
云西双手轻轻鼓起掌来,很是赞赏的笑道:“无论您是尧光白还是唐七星,这样敏捷的才思,清晰的推断,都是十分难得的。真叫云西忍不住要为您叫声好呢。”她话锋忽的又一转,“但是可惜百密一疏,终有破绽。”
说着她大步走到唐七星跟前,俯身在他胸膛一摸。
“云书吏!”这一惊世骇俗的举动,立刻叫殷三雨情急出声。
云西伸出的手随之一颤。
麻蛋,一兴奋,又特么忘了这是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了。
但是事已至此,半途而退反而更显心虚,倒不如一直假装专注专业,没准还能糊弄过去。
所以她手上动作依旧故我,没有半点停顿。
唐七星也本能的向后畏缩着身子,惊恐尖叫,“男女授受不亲,就说我看上你了,你这个丫头片子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我啊!”
调戏你个大头鬼!
云西在心里狠狠踹了唐七星一脚,之后迅速转过身,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
可是转过头之后,她才发现,云南与符生良的脸早已经黑如锅底了,殷三雨更是因为唐七星的轻佻言语涨红了脸颊,愤怒的站起身来。
杨拓与李儒则是一脸不咸不淡的玩味表情,胡珂、奚岱伦、边老大则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云西在心里骂了句脏话,面上却是混若未觉一样,表情严肃正经,高举着手掌,环视众人沉声问道:“请诸位大人,诸位同辈看一看,云西手上沾染的是什么?”
众人果然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所有人都眯细了双眼,看向她的手掌,答案脱口而出,“血?!”
“没错,就是血!”云西表情越发肃穆,“这个血就是唐七星最大的破绽!大家请看,身受多出刀伤的唐缇骑身下已经滴出了一些血迹,唐缇骑说他是顺着另一条路追过去的,那么在那一条路上或多或少肯定也有些许血迹留下,待到天亮时分,捕班派人马上封路,仔细排查一下,如有血迹,就证明唐缇骑真的走过那条路,反之就证明他在撒谎!”
唐七星瞳孔骤然收缩,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他的唇颤着蠕动了一下,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
“这个太容易了,一会也就天亮了,几个捕快就能办妥!”奚岱伦单手一拍大腿,兴奋的喊道。
“血迹···”坐在首位上的符生良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着。
云西望着他浅浅一笑,“大人思虑得不错,如果死胡同墙外真的能找到一件黑衣,而且那件黑衣上有与唐缇骑身上伤口位置大体相当的血迹,那么就可以证明,尧光白就是唐缇骑。而他不惜费时费力,加大自身风险的没有翻墙逃走,而是留在了原地,也是因为这些血。要知道,当一个人失血过多,就会无力昏迷,而如果唐缇骑就是尧光白,那么他在今夜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又一路狂奔,到了死胡同那里,体力不支,再也跑不动的情况,是非常可能的。所以他不是故意要选择了这么危险的一条路,而是因为他根本没得选!”
符生良闻言略略点头,又转而分别跟胡珂、杨拓商量的几句,之后再度抬头,望着地上唐七星,眸光幽幽的说道:“堂下之人,无论你是不是唐七星,证据当前,都不容辩驳,很快就要天亮,本官与两位大人就在这里,与你一起等着证据真相水落石出。”
“糊涂官!”唐七星像是仍然想要再搏一把,他剧烈的挣巴着身子,疯狂的叫骂道:“老子是南镇抚司锦衣卫,落到你们这个不辨黑白的糊涂衙门里是我倒霉!但老子锦衣卫的身份怎么也归不到你们管!想要诬陷老子,你们做梦!”
符生良冷笑一声,“锦衣卫,我这个小小知县的确管不了,但若是盗贼捡了官服来我滕县作案,本官就一定治得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李儒站起身,快步绕过屏风,走向门口,片刻之后,他又折返回来,站在屏风前朝着符生良三人躬身行礼,“启禀知县大人,县丞大人,杨典史特意从兖州请来的南镇抚司都头,此时已经进了府,就在一进院等候。”
杨拓双眼霎时一亮,他立刻放下手中茶杯,朝着符生良垂眸低语了几句,符生良点点头,随即杨拓站起身,带着李儒一起走出了屋子。
云西不觉呼了一口气,事情的进展比她预想的要顺利得多,只要接下来的这个锦衣卫头头指证了唐七星假冒的身份,那一切就结束了。
屋中众人都不觉松了口气,奚岱伦脸上已经露出了轻松的神色,开始给殷三雨递起小眼色,仿佛在商量着一会去哪搓一顿,好好补补身子了。
而跪在地上的唐七星,则彻底放弃了抵抗,在两人的钳制下,低低的垂下了头。
不知是不是错觉,云西总觉得他虽然低了头,却没有半点颓然惧怕之感,倒更像是松了一口气在休息。
不多时,屏风之后就响起了一阵蠹蠹的脚步声。
云西随即转身回望,却见在杨拓与李儒的陪同下,走进一个陌生男子。
那人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皮肤白净,微微扬着下巴,颇有些骄矜之气,只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养尊处优的贵气,比之之前同样傲气的唐七星,更多一些老练油滑的感觉。
除了气度,还有一样与唐七星明显不同,这人的飞鱼服是鲜亮耀眼的黄色,而唐七星的刺目的红。
相同的是别在腰间细长的绣春刀,就连扶刀的手势都别无二致。
两人官阶明显不在一个档次。
随着那人缓步走出屏风,杨拓笑着向屋中众人引荐着说道:“这位是南镇抚司韩千户,韩大人。”
云南附在云西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符生良、胡珂率领屋中众人齐齐起身,符生良朝着韩千户略一拱手,微笑说道:“韩千户夤夜前来助滕县查案,下官感佩之至,有劳了。”
胡珂与殷三雨等人也朝着韩千户齐齐行礼。
云西也退回到云南身边,虽然是垂头揖手很恭敬的样子,但却用极小的声音问道:“知县大,千户大?”
云南勾唇浅浅一笑,他知道,她在好奇为什么一县最大的官,符生良面对这位锦衣卫都要自称下官。
他垂眸轻语道:“千户正三品,知县正七品。”
云西不禁吐了吐舌头,乖乖,他们中间足足差了八个官级,难怪锦衣卫会那么跋扈了。
杨拓又转向韩千户,为他一一引荐着符生良一众人等。
云西忽然注意到,就在介绍到胡珂之时,那位韩千户的一扫而过的视线终于路过了跪在地上的唐七星。
韩千户瞳孔骤然一缩,脸上平静表情瞬间破裂,继而显出惊惧之色,他难以置信的脱口说道:“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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