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正!”
“脱帽!”
“敬礼!”
排列整齐的警官们,纷纷脱帽,注目,行礼。
屠亮的遗体躺在大厅中间的冰棺里,遗容安详,身着警服,覆盖鲜艳的党旗,冰棺四周的黄菊和白菊相衬一起,如同阶梯,庄重而严肃。他被簇拥在花丛中,无声无息,睡得如同苍松一般笔直挺拔。
在低回的哀乐声里,主持仪式的老领导悲痛地念着悼词。
“屠亮同志,从警十二年,参与侦破各类刑事案件三百余起……克己奉公,英勇无畏,始终战斗在公安战线上……屠亮同志,曾荣获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模、京都市优秀人民警察称号,获三等功三次,二等功一次……”
随着老领导抑扬顿挫的悼词,追悼大厅的电子显示屏上,一直在滚动播放着屠亮的生平事迹。
他在训练场上汗雨如下的笑脸,
他手捧奖杯站在领奖台上的笑脸,
他坐在办公桌前冥思苦想的样子,
他擒获犯罪时身手矫健的样子……
一幅幅追思照片,将她的音容样貌送到面前,仿若屠亮就在眼前。
大厅里,已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厅外的群众里,也有人小声哭了起来……
悼词念完,在排队瞻仰遗容的时候,大厅里沉压的气氛终于崩溃,变成了一片哭声的海洋。
“老屠,兄弟来送你最后一程了!”
“屠哥,走好!”
“老屠,下辈子再做兄弟!”
“……老屠,走好啊!”
“老屠啊……说好破了案子回来请客,你怎么就走了……”
“……”
众人围着冰棺哀悼行走。
沈文静穿着一身麻衣孝服,带着女儿站在冰棺边,扶着屠亮头发花白的老母亲,对着众人一一鞠躬答谢。
她一直没有哭声,只是眼角的泪,一直往下滑。
“嫂子,节哀!”
“嫂子……节哀顺便!”
“……”
向晚跟着白慕川,走到沈文静的身边,看到了冰棺里的屠亮……
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这一刻,她反倒不知道能说什么。
喉管仿佛被梗塞了,除了吸鼻子,根本就发不出声音。
“嫂子,伯母,节哀……”白慕川的话,也没有什么新意。
说完,他轻轻摸了摸屠思雅小小的脑袋,“乖乖的!有什么事,给叔叔打电话!”
屠思雅双眼通红,像是哭过了。
但孩子到底是孩子,对死亡……她还缺少真实的认知。
“谢谢叔叔!”她记得妈妈教过的答谢礼,朝白慕川和向晚鞠躬……
那小小的一个,戴着孝的孩子,小模样儿终于让向晚泪水决堤而下。
“呜……屠哥!你要走好啊!”
一群大男人,高声喊着,个个哭得不像样子。
“屠亮,走好!”向晚对着冰棺,看了最后一眼,默默说了一声,然后步出大厅,冲入雪花纷飞的广场上。
蹲下,趴在膝盖上痛哭……
……
一只手搭在肩膀上,重重一捏,却没有声音。
向晚没有抬头,她知道是谁。
于是,泪水流得更欢了!
“别哭了。”白慕川声音淡淡的。
刚才向晚没有看到他哭,尽管他眼睛很红。
但她知道,白慕川比她……应该更难受。
毕竟他跟屠亮相处的时间和感情,都比她要多……
“白慕川,我真的好难过。我刚才就在想,那一天如果不是我生日,屠亮是不是就不会牺牲?”
如果不是她生日,白慕川就不会去锦城。
白慕川如果不去锦城,事情就不会交给屠亮……
很多事情都这样,只要中间发生一个小小的转折,都将改变最终的结局。
“我很自责!”向晚抬起泪眼,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我甚至觉得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一开始不离开西市,不离开你,结果统统都不一样的。”
“傻子!”白慕川幽幽一叹,将她拉起来,直视她的眼,“生死这事,由不得人。每个人都要经历一遭的,早晚而已。”
“可是我——”
“不关你的事!”白慕川抿了抿唇,目光里有痛意,声音低哑喑沉,“如果一定要怪,也该怪我。而不是你,懂吗?”
“……”向晚吸着鼻子,说不出话。
“但不论是你的自责,还是我的自责,都不是屠亮想看到的。他这个人,最讲义气!”
向晚想到了屠亮的笑脸。
泪眼一花,哭得更厉害了。
“小向晚!别哭了!”白慕川手指轻轻为她拭着她,结果越拭越多,不由一声叹息,“如果有一天我也牺牲了,我希望你坚强一点……”
“不要胡说!”
向晚现在听不得这个词。
“你不会的!”
“谁知道呢?”白慕川看着她,轻挽唇角,“刑警这条道上,我送别过很多战友了……难保有一天,不会轮到我!”
“白慕川!”向晚低吼,“我不许你这么说。”
他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说不会,就不会!”
四目相对。
他竟是笑了。
笑容飘荡在雪花里,像是在哭。
“好,我听你的。不会!”
……
当天下午,向晚就拖着行李,准备飞锦城了。
明天是文泉书院一年一度的大年会,将在锦城举行。
她今天就得回去。
机票是前两天就订好的,时间也是算得恰到好处。
白慕川没有叫司机,亲自开车送她去机场。
京都的雪,中午的时候就停了。
但天还是照常的冷。
白慕川把她塞进汽车里,为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坐回到驾驶室,开了暖气。
“一会上了飞机,记得叫空姐给你拿条毯子!”
“嗯!”向晚乖乖点头。
“不要傻乎乎的!”白慕川像在叮嘱一个小孩子,“回锦城后,要是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你不好处理的,我也许会很方便……”
“嗯!”向晚又重重点头。
能有什么事呢?
比起生死,那些就是鸡毛蒜皮!
她不觉得自己需要白慕川的帮助。
“唉!”白慕川看她这模样,又是一声叹息。
“行了!哭过了,事情就过去了。回去咱们要开开心心的,知不知道?!”
“我知道的。”向晚总算多说了几个字,然后又回头,红着眼圈看他,“你也一样。”
“我?”白慕川轻呵一声,“我又不会哭!”
“……我只是不想拆穿你。”
一个人去了卫生间隔半个小时才出来,然后眼圈通红的男人是谁?
他不是不会哭,是不会对着人哭吧?
白慕川瞥她一眼,唇角一勾,“真的!我……早就哭不出来了!”
又是一阵沉默。
向晚正不知怎么接话,就听他轻笑。
“哭,是最不能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只会降低人类的思考能力和智商!”
“……”向晚吸一下鼻子,哭笑不得了。
“不过,女人可以。”白慕川回头,目光里有一丝晶亮的宠溺,“这是上天给女人的特权!”
“呵!”向晚吐气一叹,“好吧。那我晚上给你打电话,再大哭一场好了!”
“可以的,就是没有肩膀依靠,我怕你会被泪水淹了!”
“去你的吧!”
向晚小声和他说着话,没有像以前那样玩笑。
汽车终于将这座城市与景物,渐渐抛在脑后……
追悼会的哀乐,也再也听不见了。
……
方圆圆是昨天回锦城的,她等在锦城机场。
回去的路上,她给向晚讲了很多这一次年会的事情。
平日里,作者和作者之间,作者和编辑之间,都只能在网上交流,面对面的机会很少,所以,想到明天要见到那么多的人,向晚隐隐竟有些紧张,在方圆圆的聒噪里,思维也渐渐从京都回到了锦城,从案件来到了她的网络文学世界。
“明天打扮得漂亮点儿啊!还得走红毯的!”方圆圆说。
“啊?”向晚悚了一下,“这么正式?”
“必须的啊!还要在平台上直播的啊!你的读者都会看到你!还会有互动……”方圆圆瞥她一眼,“记得穿礼服!”
“礼服!?”
向晚心里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我去,我那天不是跟你讲了吗?”看她这样,方圆圆明白了,“敢情你根本就没有准备,是吧?”
“……是。”
哪来的心思准备礼服啊!
不是案子,就是追悼会,整个人都懵的。
就这会,才被方圆圆从那一个世界里拖回来呢。
方圆圆恨不得掐死她,“向晚,你确定你听进去我的话了吗?”
“……不太确定。”
何止啊!
她根本就不记得方圆圆说过。
“我去!”方圆圆拍拍方向盘,“行行行,谁让我上辈子欠你的呢?晚上陪你去买吧!”
“谢谢!”向晚轻轻抿一下唇,一本正经地凑过脸去,“可以请问一下吗?你上辈子欠了我多少啊?”
“……嘶!你咋这么欠抽呢!?”方圆圆咬牙,“不就二三百万的事吗?至于追债追到这辈子来?”
“……”
与方圆圆在一起,人会就快活。
这是向晚很久以来就发现的事情。
这姑娘,活得爽快。
而她自己,心里头想太多,有时候就洒脱不了!
不过,明儿的年会,还是得打起精神的!
总不能让亲生读者看到她的样子,失望掉粉不是?
……
这天晚上,与会的作者差不多都到齐了,住在锦城宾馆里。
为了年会而临时拉的群组里,热闹一片。
大家伙儿叽叽喳喳的说过不停,逛街,吃东西,友好和平。
不过,向晚是本地人,就没有去宾馆住,在群里,也没有冒泡。
一是跟作者都不太熟,二是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节骨眼里,关于她的舆论满天飞。人家怎么看她,要说半点都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个时候发声,不管说什么,似乎都不对。
她选择了沉默。
到是方圆圆,陪她去买礼服之前,特地绕去锦城宾馆露了一个脸。
年会来了几个方圆圆组里的作者,她过去跟大家见了个面,得了一堆“编编好美”、“编编好瘦”的美好祝愿出来,看向晚的时候,一脸都是笑。
“颜值在线的编辑,果然很讨人喜欢啊!”
“……”向晚给她一个白眼。
“唉!再瘦二十斤就好了。”方圆圆憧憬地望着街灯,“等着吧,每一个胖子都是潜力股,绝世美女就要诞生了!”
“在我眼里,你一直都绝世啊!”
“呃?”方圆圆美滋滋看着她,“真的?”
“嗯,绝对的世俗!”
“……”方圆圆骂了一声,“我靠!”
向晚以为她在怼自己,扯着嘴一笑。
却见她沉下脸来,拿起手机在看,突然生气。
“这些键盘侠,真是欠收拾!”
“怎么了?”向晚问。
“没什么……”方圆圆拿起手机,又拖住她胳膊,“算了,走吧走吧,咱们买礼服!”
向晚斜她一眼,没吭声,默默抽回手,滑开手机。
管理群里,皇甫发了一个链接。
那是一个来自论坛的贴子。
这些天,向晚都很少关注这些糟心事,管理组的消息,也选择了屏蔽……
但看方圆圆气成这德性,她还是忍不住点开了链接。
……嗯,没错,是她的黑料和八卦。
但这一波来战斗的人,比以前更猛更狠,嘴也更毒。
从字里行间看,他们是沐二少的粉丝!
骂得最凶猛的一批人,更是自称“沐二少的老婆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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