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沈清靠在陆景行肩膀上接电话,许是因为隔得太近,又许是因为傅冉颜的声响太过响亮,陆景行听见了。
那侧,傅冉颜拿着手机一边拨电话一边跟程仲然周旋,出口的话语难免有些急切。
傅冉颜话语一出,靠在陆景行肩头的人明显觉得男人身体倏然紧绷,带着僵硬。
甚至是目光都落在她脸面上。
陆景行想看清沈清面容,但由于她斜靠在自己身上,只能俯视,并不能看的真切,更甚的是路灯透过树影照下来,显得她整个人更加看不真切。
良久,她只听沈清道了句平平淡淡的“恩。”
那侧,傅冉颜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平淡,有一瞬间的愣神,她停下与程仲然的周旋,站在原地,似是不可置信开口问道;“你知道?”她又是嗯了一声,依旧平平淡淡。
“沈清……。”她喊了声,带着心疼,甚至是嗓音轻颤。
“有点累,等你回来再说。”她知道傅冉颜能见到陆槿言,一定是在涠城,所以才说,等她回来再说。
沈清的话语不多,但陆景行似乎已经明了。
沈清知道陆槿言的存在,而且,还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她挂了电话,随手将手机搁在一侧,脑袋依旧靠在陆景行肩膀上,男人身形依旧僵硬。
直至车子行至总统府院落,闭目养神的人似是知晓,从他肩膀上将脑袋抬起来,伸手将手机丢进包里,而后等着保镖过来开门,她下车。
全程没有摆出什么不好的冷脸,也未曾太过热络。
只是如她所言,有点累了,需要休息。沈清越是平淡,陆景行便越是担忧,这种感觉,比暴风雨前的宁静更为可怕。
她迈步上楼,楼下,陆景行看着她平淡的背影出神,直至接近拐角时他轻启薄唇开口;“阿幽。”后者停住步伐,扶着扶手微微转身,疑惑的目光落在陆景行身上。
只听其道;“没什么要问的吗?”
她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什么时候知道的?”夫妻二人一上一下如此遥遥相望,陆景行温淡的嗓音开口,眼底蕴藏的是一汪深海与看不清的情绪。
沈清并未隐瞒,如实告知;“你各地考察时,到你书房拿打印纸,底层抽屉,你放了照片。”
她温淡开口,没有歇斯底里,没有质问陆景行为何在陆槿言还活着的情况下将她推上高位,也不再同他说累,不想管公司之类的话。
因为她知道,无论她如何撒娇无理取闹,陆景行决定要放陆槿言自由,便不可能在让她回来。
而她、不管闹得如何厉害,终究还是会在这个位置上永久坐下去。
这是权利,也是责任。
不在其位,不知其痛。
沈清现在深刻能领悟这句话是何意思。
“阿幽、尘世走一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陆景行凝视她,话语低低徐徐开口。
沈清静默无言望着他,良久之后才开腔道;“我明白。”若是以往,她必定会歇斯底里质问陆景行,你的身不由己便是将我推上高位?
可现如今,如是婚姻这一遭,走的太累了,她不想在去闹,也不想在去争辩。
说来也奇怪,明明才二十七岁,她却已经有了五十多岁的心态。
陆景行并不想将日子过成父母那样的表面夫妻,可沈清今日的平淡,给足了他这种感觉。“你不明白,”倘若是明白便不会有前面那些事情发生,倘若是明白也不会如今日一般平静。“因为明白,所以平淡。”
彻底知道争吵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不做任何无畏得争吵。“你……。”
“你放心,我没想离婚,”陆景行话语未出,沈清抢话。
以往,是陆景行提前打预防针,如今,换成了沈清?男人胸口抽抽的疼着,这种痛远比沈清歇斯底里质问他怒骂他来的更为伤及心肺。
这种平淡,不是之后历经岁月随着年龄增大的平淡,而是对感情无所谓的平淡。沈清给他传达的便是如此感觉。男人喉间一阵铁锈味冲上来,但却被他压制下去。
良久,他唇角扯开压着嗓子开口;“去休息吧!”
沈清闻言,淡漠转身。
才离开,陆景行疾步去了一楼盥洗室,盥洗室内,男人弯身扶着盥洗盆咳出了血。这夜、沈清未见陆景行。
第二日,依旧未见。
第三日,沈清在办公室处理公务,手机传来短信,来自苏幕,她说;陆景行生病了。
整整三日未见,她不知陆景行是如何想的,但自身心情却是很平淡。
并没有因为陆景行的隐瞒而感到一丝气愤。
苏幕短信过来了,身为标准儿媳的准则,她这通电话是要拨过去的。
那侧、她隐约听得到男人的暴躁的声响。
“妈、”她轻声喊,话语温温。
苏幕看了眼被赶出来的医生护士,走远了些同沈清道;“今晨开会晕倒被送到医院来,醒来就在闹脾气,清清若是不忙过来看看?”
总统府起居室,陆景行躺在病床上,面色寡白毫无血色。
躺在床上,一手搭着眼帘,一手吊着水。
本应该是温和的人,此时却显得异常阴戾。
徐涵说;最近先生情绪不大好。
素来对情绪把控有加的人今日竟然能被人说情绪不大好,只怕这个不大好,不简单。
天晓得,徐涵在心里哀嚎,她们这几日简直是过的人不人鬼不鬼。
但这话,不能说。“身为一国总统,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体,出不得任何差错。”
苏幕终究还是没忍住,站在床沿开始教训起人来。
床上,男人始终神色平平,听着自家母亲的训斥。
一身白衬衫都未曾换下来。
一旁佣人护士低垂头听闻前总统夫人没好气的教训儿子,无一人敢抬头。沈清来时,站在门口听着苏幕念叨陆景行许久,直至候在门口的徐涵看不下去了,频频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看我干嘛?”她问,满脸疑惑。
“先生好几日都没回家了,”徐涵开口,哀哀怨怨,陆景行不回家,他们就要陪着守在办公室。“你家先生时常不着家,”隔三差五的就在外面,这事儿能怪她?“您好歹打个电话关心下啊!”徐涵再度开口。
沈清耸耸肩;“我打了,他没接。”她真打了,除了第一晚回家就累到睡着之外,后面两日都打了,陆景行没接,难不成让她抱着儿子去总统府接人回来?徐涵无语了。
望着沈清的眼神依旧是哀怨凄惨,看到她怪慎得慌,索性,伸手敲了敲房门,推门而入,才阻了苏幕念叨陆景行。
“清清回来了?”
原本躺在床上岿然不动的人抬了抬手臂,看了眼沈清继而又将手臂落在眼帘上。
沈清进去,南茜识相接过她手中东西。
后者迈步朝床沿而去,伸手扒拉下陆景行搭在眼帘上的手臂,软软的掌心落在他额头上。
还好、不烧。
正当陆景行以为她要开口关心自己的时候,沈清却说了一句无比扎心的话,“还好不烧,这要是烧了你回清幽苑住几天,别传染给辰辰了。”“我没有,”男人闻言,跟只炸毛的鸟儿似的,急于洗清那种可能性的罪名。
“……。”沈清轻挑眉,望向陆景行的目光都带着些许揶揄。“激动什么?”她问。
苏幕在一旁,当着沈清的面儿开始数落陆景行,无非就是当爸爸的人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之类的话,若是这样,还不如让老婆带着孩子单过。
如此一说,陆景行面色挂不住了。
饶是他对苏幕向来尊敬,可当母亲当着老婆的面儿说如此话时,他的脸色,难得的寒了。
目光冷沉沉的跟带着冰渣子似的。
苏幕识相,借口出去带孩子,转身离开。
沈清站在床沿片刻,伸手拉开椅子,椅子托在地板上的声响在屋子里显得尤为刺耳。
她伸手扶了扶连衣裙,坐在椅子上,看着面色寡白的男人。
就刚刚那句话完了后,二人似乎要将静默进行到底。
沈清静静袅袅望着陆景行,后者抬手搭在眼帘上,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不想见她。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小时。
沈清稍稍有些坐不住了,准备起来走走,才一起身,陆景行目光倏然扫过来。
似是生怕她走了似的。
那目光,泛着绿幽幽的光,稍显渗人。
沈清睁着眼眸静静忘了人一秒,开口询问;“喝不喝水?”
“喝、”男人回答。
沈清倒了两杯水,一杯给自己喝,一杯递给陆景行。她递过去,陆景行并未伸手接,反倒是看着沈清。一旁佣人纷纷朝这方行注目礼,直勾勾的盯着沈清,总统府佣人都知晓,他们这位少夫人脾气也不是个好的,万一……不依着阁下一杯水朝面儿泼去可如何是好?
“我来吧!”南茜在一旁轻言开口,脚步还未向前,却被陆景行一个眼神给扫了过来。
吓得她冷汗涔涔,低垂首不言。
沈清抿了抿唇,还有精力吓别人,只怕陆景行这病也不太严重,
如此想着,伸手端着杯子递至唇边。“槿言的事情我道歉,”一杯水去了一半,陆景行深邃的眸子紧紧锁着沈清开口。
后者面色平静;“我没生气。”
“但你有情绪,”陆景行紧接开口,伸手自己从床上靠坐起来,因太用力,手背微微回血。
“有情绪很正常。”“但是因为我,”陆景行开口,话语干脆。沈清静默,似是不管她此时说什么,陆景行都能找到话语来怼她。“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总会觉得我是为了成全槿言将你推上高位,我承认我是想放槿言自由,但这其中,不包含任何算计的成分,阿幽,你信我吗?”“信,”她答,太过快速,这个答案并未经过深思熟虑。
可陆景行分明不信。
沈清不信他,若是信,不会旁敲侧击的敲打他,若是信,不会翻出东西而不告知。
她不信。
只是不想在争吵了。
这些,他都知道的。他无比清楚,她在这深宅大院在这权利面前选择了低头,以迎合的姿态站在风口。
不再去歇斯底里的去扞卫自己的基本权利,也不在去跟无理取闹,这些,陆景行都知道。
所有人都希望沈清理解他,可如果,这种理解是要以失去为代价的,他宁愿不要。
“你的信,是妥协。”
她唇角扯起一抹轻笑,算是回应。
不妥协能如何?
如此明晃晃的答案让稍稍平静下来的陆景行面色再次难看起来,良久,他指了指门口,沉着嗓子开口,“你先出去。”后者拧眉,似是不知晓他这话是何意思。
“出去,”陆景行在道。
她伸手,将手中空杯子搁在床头柜上,转身离开卧室。
尚未走远,一阵激烈的咳嗽声袭击而来,随之,是医生与护士狂奔进去。彻底将她的步伐止住。转身进去,站在门口,一大簇人围在床边,而原本靠在床上的男人半趴在床沿上捂唇干咳,细看之下,指隙间泛红。
身旁,医生护士目光急切。
一女护士弯腰抚着他的后背,却被男人红着眼眶给一眼杀了回去。
吓得人一个倒退,打翻了一旁的医疗器械。
“干什么?”孙德一个冷声质问。
小护士低头战战兢兢的将东西扶起来,全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望着教授的目光带着些许委屈。
“滚出去,”靠在床上的男人一个抬头,目光阴沉扫在在场女护士身上,吓得众人纷纷低头不敢言。
“都出去。”孙德身为总统御用医生,自小就认识床上这位爷,天生得难伺候。
洁癖。
被女护士碰一下都大发雷霆。
惊的他是一身冷汗。
孙德一抬眸,撞进门口总统夫人一汪难以置信的深眸里。
“夫人,”他点头招呼。这一喊,自然是将陆景行的目光吸引过来了。“不是让你出去?”男人满面怒火朝她望去。
沾着血腥的掌心下意识垂到床下,并不想让沈清看到。而沈清,并未错过这一举动。
目光沉沉落在他身上,转身朝浴室而去,再出来,手中多了一块温毛巾,站在一旁的孙德见沈清来,识相退开位置。
沈清伸手牵起陆景行的掌心,坐在床沿低眉温和擦拭他手中猩红,全程未言语。陆景行目光始终紧锁她身上,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还烦请孙教授先出去,”她侧眸目光温和。
孙德点头,欲要开口叮嘱,话语却止在了陆景行的冷眉之中。
“糟践自己?”她问。
“没有,”陆先生答。
沈清点了点头,起身,居高临下望着靠在床头的人,亏她还以为陆景行伤的不重,感情是内伤。
“那你呆着,我带着儿子回去住几天,”言罢,她冷冷目光泛着寒光。
说是如此说,可她步伐却未动,站在原地冷冷望着陆景行。
陆景行伸手握住她臂弯,握的她生疼。
“我总觉得你不爱我了,”陆景行开口,话语沉沉。
“你依旧在我身边,不在提离婚,可我始终觉得你的心不在我这里。”
“你对我的要求越来越高了,”不久前陆景行说过不会对她有所要求,可这些,都是间接性的要求。“抱抱我,丫头,”千言万语梗在喉间,最终成了如此一句话。
沈清紧抿唇,而后坐在床沿,伸手攀上了陆景行脖颈,窝在他耳后缓缓蹭着,甚至是学着陆景行平日里对她那般,抬手摸上了男人头发,话语温温“别多想,只是最近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