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云玦欣慰一笑,放下茶杯,“来了。”
“什么来了?”
“走吧,去北城门。”司徒云玦自顾自地走了,始终不回答穆丞羽的问题。
穆丞羽看向垂着头的小厮,也得不到什么答案。
“你不一起去看看?”
“我去南城门等你。”穆丞羽转身面向另一边的桌面,收拾方才为了打发时间而看的册子。
司徒云玦哪里会让他溜了,上前一步,揽着他的脖子直接带走,“少废话,一起。”
“司徒,你最近很目中无人啊。”
“恩,你打不过我了。”
“娘的!”穆丞羽手肘狠狠砸向身后的人。
司徒云玦手一提,另一手托着他的头,迅速将他整个人提起翻过来,抛了出去。
穆丞羽面色一滞,身子快速缩成一团,落地之时,身子往前一滚,随即顺势站了起来,“看来是我把你惯坏了。”
穆丞羽拍拍身上的灰尘,睨他一眼,就走了。
司徒云玦跟上去,看他一会儿是个什么表情。
一路上,穆丞羽心头有些慌乱,总觉得隐隐不安,似乎能猜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下来。
司徒云玦看他面色,也知道他猜出来了,“怎么,怕了?”
“她怎么还会来?”
“你不应该问她?”
“你让她回去吧,我去南城门等你。”穆丞羽脚步一转。
“站住。”
两人静止一瞬。
穆丞羽耸耸肩,转过身子,“好,我去!”
到了城门处,司徒云玦看见了城门前在马上的女孩儿,露出欣慰的笑容,停下脚步,双手抱胸,闲适地往城墙上一靠,远远地看看好戏。
穆丞羽还未见过她单独骑马,看见她身影时,他便愣住了。
那个女人在阳光下,红色轻纱裹着她姣好的身子,盛夏的清凉下隐隐透露着一番风姿,高束的发髻用了一条红丝带绑着,丝带飘扬,一身红衣长裤,高傲地坐在马背上,直挺挺的身子仿若王,俯视着慢慢靠近的他。
他顿时心虚。
“我跟你去西域!”
他走近时,不等他说话,她已经大声宣布了她的意图,不容拒绝。
他停在原地,张了张嘴,瞥见她的眼神,似乎一切皆定。
“如果不想耽搁了,就准备出发吧。”顾云曦依旧高傲地说着,如同上位者发号施令,然而,嘴角的不自然却没能瞒下她憋笑的辛苦。
穆丞羽抬眼看着逆光下的她,金光闪闪,那飞扬的红纱快要迷住他的眼,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拒绝不了。
“你真的想好了吗?陪我去一遭鬼门关?”
“穆丞羽,你还是不是男人,磨磨唧唧!”顾云曦扬起笑脸,这话是第三次说了,她想到此去,不再有任何犹豫,她也认定了他,绝不后悔,“穆丞羽,我要的男人,是高高在上的!记住了!”
说罢,顾云曦长鞭一扬,随着马儿的嘶鸣,她高声笑着,奔向城门内。
穆丞羽看着他的姑娘,或许有她在才是救赎。
司徒云玦站直了身子,竟然不自觉地鼓起掌来,天底下竟然有这么不要脸的女子,可真是可喜可贺,得让穆丞羽喝几杯才是!
小厮牵来马匹,司徒云玦和穆丞羽皆翻身而上,追着顾云曦的马蹄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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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怎么今日脸色不太好?”
楚暮缓缓抬眸,看向太子,“许是昨夜太热了,没睡得好。”
“恩,这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了,让宫里的丫头换上再薄些的毯子来,上月,西域进宫的冰丝绢布可给三弟宫里拿去了?”
“自然是有的,臣弟这还在母妃宫里,母妃自是考虑到了。”
“三弟大概明年或者后年就能出宫开府了吧。”
“父皇还未提起此事,也不急,煦熙还年幼,臣弟还想着多陪陪煦熙和母妃。”楚暮慢慢回道,脸上也未见有笑,多少也有些疏离。
太子似乎也不介意,就同他在这宫门前继续道,“是啊,煦熙今日怎么没有随同一起去猎场?”
“母妃今日想去趟武宣寺,带着煦熙去。”
“哦?武宣寺在京郊虞山,路途颇远,丽妃娘娘可是一早便出宫了?”
“是,今日天刚明,母妃便出宫了。”
太子点点头,“三弟可得精神些,一会儿猎场上可不会留情面。”
“皇兄说笑了,就算臣弟如何,也是比不过皇兄的。”楚暮偏头看见另一马车缓缓从宫内驶出,“许是四弟来了。”
“恩,走吧,大概各家子弟都到了。”
楚暮点点头,等太子上了马车后,才进了车厢,跟在太子车驾后面。
猎场位于皇宫以北,也算是在虞山脚下,半山上,一块平地建了马场,有几条小路延伸至树林深处,那便可进山打猎。
三位皇子和琉璃公主到时,其余人几乎都到齐了。
丞相公子沈临昔,大小姐沈滢,国舅府世子凌霄云,长平候府公子谢以言,安国侯府公子云漓,两位小姐云凝以及云沐,还有几家大臣的孩子,平日里闹腾些的,和世家公子们也是处得来。
年纪当属沈临昔为长,而最年幼的,自是云家两位小姐,如今不过十一岁,两位小姐说是双生子,但长得却是完全不相同,性子更是相差甚远。
但是,都是小美人,只不过气质不同,由于其年纪在这些世家孩子里最小,自然也是最受欢迎和照顾的。
云凝,曾经传言与那穆世子指腹为婚,众人还甚为可惜,就那穆世子的脾性可是委屈了这承袭了云将军豪气英姿的大小姐。后来穆世子毫无音讯,竟立刻有人上门提亲。
而二小姐,温婉可人,小家碧玉,虽不如姐姐那般大方,可娇羞的闺中女子更是让人心痒痒,妄念其美色娇柔的,可大有人在!
公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倒是姑娘不多,沈滢独自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手中的诗书。
太子进入马场,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沈滢,湖水一般的青绿衣裙,荡漾着涟漪,一颗石子落入,荡漾在太子的心里。
太子眸光微闪,她垂落的发丝恰好遮住她侧面的眸。他探了探头,想要一看究竟。
“皇兄。”
听闻楚暮的声音,太子惊觉自己失了态,轻声清了清嗓子,“恩,走吧。”
见了三位皇子以及公主,众人自是得行礼问安。
“今日同以往一样,不必拘礼!”太子从小身居此位,该有的礼节交际自是熟悉。
说完,对上沈莹的眸子,那双眼,像夜空中的星星,别样的光彩,惹人想上前去捂住,自己偷偷看。
想到宫中的高雅静,太子瞬间黯然。
“今日,本宫准备了好彩头,当年太皇太后赐的玄月血玉,若今日打猎的总重量最多,本宫便将玉赏赐给他!今日悠闲,天气不错,大家便留到晚膳吧,午后开始比,大家意下如何?”
“自是好的,皇兄连太后的血玉都拿出来了,臣弟自然也拿了个彩头,就当做是今日上午投壶骑马射箭,胜者得。”
看似两位皇子慷慨大方,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感受到两人暗波涌动,较着劲。于是没有一个人吭声,静静等着二位说完,最后鼓掌叫好就成。
“哦?皇弟准备了何物?可得让皇兄好好看看。”
“还是不如皇兄的贵重,玄月血玉可是西域进贡之物,有奇效,而臣弟这,不过是玩物罢了,就是前阵子从市面上淘来的玉骨扇。”
“那可是精巧至极啊,皇弟真是过于谦虚了,这般好物可不是市面上随随便便就能淘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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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顾云曦拿出来的当年那套大红的嫁衣,穆丞羽有些触动,他都快忘了当初对她的心境,“你还带了什么?”
“还有这个,这个。”顾云曦将那聘礼小盒子和玄月血玉都摆到了桌上。
穆丞羽看着这些东西,心里有些难受,都是当年他下定决心要她的证物,而此时,竟然想将她交给别人。
“娘说了,收不收这个东西,就看我自己了。”顾云曦晃晃手里头的盒子,“所以,这一路上记得好好照顾我,还要,尽可能地讨好我哦!”
顾云曦一番话,让穆丞羽摇摇头,暗骂自己懦夫。
“是,大人!”
“还没问你呢,这块玉到底能有什么效果?我每年中秋病发之时,它会变成红色。”
“嗯,还记得我说这块玉来自西域吧,西域擅长各种巫术,这块玉传说能治奇病,具体如何,我也还不知道,既然是血玉,那它成血色自然是正常的。”
“巫术!”顾云曦惊呼,她们这次可不就是去西域?巫术会不把她变成什么奇奇怪怪的动物,或者用她做什么祭品啊?
“怕了?”
“我才不怕呢,哼!”顾云曦强装镇定,那些也不过是她胡思乱想,当不得真。
可越是那样想着不能当真,那些嘴里念着咒语,脸上涂着奇怪颜色的人在施展巫术的场面就更加清晰。
顾云曦缩了缩。
“丫头,别乱想。”穆丞羽看她变幻莫测的表情和空洞的眼神,就知道她的神思又飘了。“没你幻想得那么可怕,你说你又没见过,又没听说过,怎么幻想出来的?”
“正是因为没有见过所以才能幻想嘛。”
“西域以巫师为重,其实我也没怎么见过,这些年,北塞的一些蛊师四处游散,西域多了很多养蛊之人,有些乱,为了高级巫师的安全,他们几乎都被保护起来了。”
“所以见不到咯?”
“去看看咯。”穆丞羽学着她说话,那可爱劲儿学得十成十。
顾云曦一掌打过去,脸上却是笑意正盛。
“你方才说中秋发病,是怎么一回事?”穆丞羽突然问道。
顾云曦一噎,她还不打算将她能预见之事告诉他,想了想,“就是中秋会软弱无力,直至昏迷状态,不过没第一回那年吓人了。”
“丫头,还有什么我不了解的?”穆丞羽眸中划过心疼。
“没了呀。”
“是吗?”穆丞羽看着她,这次去西域,朝夕相处,他能更好地了解现在的她,他一定要将她完好地带回来。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穆丞羽突然的深情让顾云曦浑身不自然,脸上有些热。
“看看亲哪里更软。”
“……小心我弄死你!”
“你俩好了没?真的该出发了。”司徒云玦靠着门框,打断二人。
“好了好了,走吧。”顾云曦快速收好包袱,往身上一甩。
“赶赶路,还能在午时结束前到下一个镇子,用午饭。”
穆丞羽出门,经过司徒云玦时拍了拍他的肩,“你比福管家还细致。”
“我真该把昨天杨衡杰丢出来的蛊虫弄你身上。”司徒云玦跟上去。
昨日晚间杨衡杰摔在地上之时,一时慌乱,将准备好的蛊虫丢出来,想扔在他身上,却被他抬手捉住。
想来是给穆丞羽准备的,来不及研究是何种蛊,司徒云玦就给捏死了。
“你要丢我这儿,还得劳心劳力帮我引蛊,辛苦的依旧是你,何必折腾。”穆丞羽云淡风轻。
顾云曦凑过来,“司徒,总有一天,我们一起把他弄死!”
“媳妇儿,别谋杀亲夫,那样不好。”
“送你一个字,滚!”
司徒云玦眼见着二人又开始打闹,想来这一路,会很热闹,带上顾云曦,才能让穆丞羽振作,否则以他赴死的心态,怎么都回不来。
他已经安排好沿途的所有事,全押,只要他们三人没问题,怎么也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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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姐,还好吗?”
闻声,沈滢抬头,见是长平侯府的谢以言,便合上书,站起身来,“还不错,谢公子怎么不和他们一同投壶?”
那边玩儿投壶玩儿得热闹,沈滢望了眼,正好对上太子的眼,她回以微笑。
“太子对你依旧很上心。”
“太子的心思,是我们能猜的?”
“哈哈,也对,在看什么书?”谢以言年纪和沈临昔差不了多少,年纪长了几岁,言谈自是不一样。
“诗书罢了。”
“投壶怎么不去试一试,那个女子也是能玩儿的,既然都来了,独自坐在这里岂不是没趣,你看云家两位小姐也玩儿得热闹。”
沈滢偏头一笑,“她们不过是孩子。”
“最近安国侯爷倒是身子不大好了,听说最近经常抱病,连早朝都几日不去了。”
“好像是,许是季节吧,天热了。”沈滢心不在焉,低下头随手翻了翻书页。
“沈小姐还是那般随心所欲,对于朝堂之事毫不在意。”
沈滢拂开眼前的发丝,“我不过女子,朝堂之事不懂,还是比较喜欢日日诗词作画,今日也是我兄长让我上山来感受下山林。”
“恩,虞山很美,绵延百里。”谢以言望了望山林之中。
沈临昔走过来,“都在聊什么呢?”
“沈公子,可否赢了?”
“哈哈,没,我这还没比得过云漓呢。”沈临昔笑道。
“那我先过去看看。”
“好。”沈临昔点点头。
待谢以言走远了,沈临昔才开口道,“还是不该带你来。”
“无碍,不过多费几句口舌罢了,兄长不必自责。”
“委屈你了,谢以言是三皇子的人。”
“妹妹知道,谈不上委屈。”沈滢面色淡淡的。
这谢以言与太子都钟情于她,她即使挑不起二人的嫌隙,也总能让太子心生反感。
“等太子大婚之后,三皇子会更多地来试探,我们家身在这旋涡中,不该让你受这般苦。”沈临昔看着沈滢,满是心疼,她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却成了他来挑拨太子心绪的工具。
“兄长,你再这般,我生气了啊。”
“好,不说了。”
沈临昔敛下神色,纵使不愿意让自己妹妹陷入此番境地,但,政治的牺牲品,总有人需要站出来。
如果太子不是太子,他倒是愿意将自己妹妹交付于这样的男人。
“若是风大了,记得叫人给加件衣裳,这山林里比不得家中。”
“知道了,你快过去和他们一起玩一会儿吧。”沈滢忍不住催促这个唠叨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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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诶,这丫头还有没有良心了!”瑾妍恨不得撕碎手中的信。
信中把该交代的全交代了,简而言之,就是剩了一堆烂摊子给她,什么山上的大佛,修路计划写得万分详细,还有赌坊分红,布庄的进货渠道价格。
瑾妍不禁质疑,这…真的是一封告别信?还以为打开能看见多煽情的话。
“没良心!”她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收了信,却露出欣慰的笑,总算迈出了这一步,她为他们高兴。
不过,还带走了她哥,必须得完好无缺地回来。
瑾妍坐在窗台上,瞥下眼,窗外的人来来往往,马车嗒嗒地慢走着,京城,热闹许多。
“姑娘。”门外一道细柔之声轻言道。
瑾妍坐回了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淡淡地应了,“何事?”
“安国侯爷来了。”
“哦?”瑾妍心下想着,这安国侯爷来得还挺勤,这几日,醉意楼在京城可是火遍大街小巷,在这般浪潮里,这安国侯爷还敢常来,还真不怕家里的夫人知道,“告诉侯爷,一盏茶后见。”
“是。”
瑾妍在首饰盒里挑了挑,选了支繁复些的簪子,在指间微微滚动,“这侯爷,还真是各种类型的都爱啊,白日听琴,都不去酒馆会客了。”
嫣然一笑,将金簪插入发间。玉手拾起桌上的唇脂,放至唇间轻抿。
水蓝色的衣衫翩翩,走路都带了风。
侯爷见着素素姑娘步履轻盈,婀娜多姿地进了舞厅,眼睛都瞪直了。
“侯爷。”瑾妍半屈双腿,行了礼。
这娇柔一声唤醒了失神的侯爷,却又陷入另一番欣赏中,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轻酌一口,“素素姑娘可真是一日美过一日。”
“侯爷谬赞了,素素可算不得美人。”瑾妍跪在云青阳前面,两人间隔了一张案几。
瑾妍一手拂袖,一手拿起酒壶,为自己斟上一杯,“侯爷可否赏脸,喝下素素敬你这第一杯酒?”
“素素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云青阳爽朗地笑了两声,干脆地饮下整杯酒。
“侯爷可真是血气方刚,上过战场的人,自是不一样的,北塞的风光想必壮阔吧。”
“哈哈,北塞的土,也算是养大了我,近十年未去北塞了,你这一说,倒还真是想念,那里的广阔草原可是京城比不了的,那里美人也多啊。”
“哦?英雄爱美人,到了哪里也都不忘风情啊。”
“自然也爱你这个小美人。”云青阳眸光扫向瑾妍的身子,虽不是玉峰挺拔,可也是盈盈可人。
眸子里染了火,瑾妍也未退一步,反而身子往前探了探,“侯爷可喜爱家里那位美人?”
云青阳笑意渐深,也不怪罪她提了某个不想听见的人,伸手刮了刮瑾妍的鼻梁,“美人儿,咱别扫兴,此刻我想要的,可是你。”
“哈哈。”瑾妍娇羞笑出声,身子往后靠了回去,“侯爷,素素为您抚琴吧。”
“好。”
琴声渐起,瑾妍的眼神也越发勾人,嘴角的笑意也变得莫测起来。
云青阳,三日便已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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