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领着花颜进了茶肆的后院,当真给她准备了一桶茶浴。
花颜舒舒服服地沐浴之后,满身茶香,躺在小院房檐下的躺椅上晒太阳。
牛二立在她面前,欲言又止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少主,您怎么来了?太子殿下不管着您?依旧让您四处乱跑?”
花颜失笑,“他以后管不着我了。”
牛二不解。
花颜懒洋洋地说,“悔婚之后,他不再是我的谁,自然就管不着我了。”
牛二恍然大悟。
秋月从房中出来,瞧着牛二依旧瘦巴巴如猴子的模样,笑着打趣,“亏你叫牛二这个名字,都三年不见了,依旧没有壮如牛,反而更瘦得跟猴子一般了。”
牛二扁扁嘴,“成日里喝茶,吃点儿饭食都被茶水清肠得一干二净,自然就胖不起来了。”话落,他对花颜说,“少主,我待够这个地方了,茶肆也不想开了,您如今既然是自由身了,将小的带在身边怎样?跑腿打杂,我都能干的。”
花颜闻言,忽然想起京中的大牢里还关着个曾经为她跑腿的郑二虎,她竟然将他给忘了。她默了片刻说,“行啊,你先为我办一件事儿,办成了,我就准你以后跟着我。”
牛二眼睛一亮,“什么事儿?少主请说。”
花颜笑眯眯地说,“京中府衙的大牢里关着一个叫郑二虎的人,是东宫管家亲自送进去的人,你进京一趟,去将他救出来。”
牛二琢磨了一下,不傻地问,“少主说怎么救?”
花颜笑着道,“我不管你怎么救,总之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救出来,不能惊动东宫,否则,别说救不出来人,就是你也得关进去。”话落,笑看着他,“如何?办成了这件事儿,我就准你离开这地方。”
牛二一拍大腿,“成,我在这小地方待了好几年了,闷死个人,就听少主的,去救那个人。”
花颜点点头,“甚好。”
牛二好奇地问,“那个郑二虎是什么人?”
秋月接过话,“是一个傻大个,有个好赌的老子,每年都欠下巨额赌资,死不悔改。他这个当儿子的,为了满足老子的那点儿小爱好,十分有孝心,为给老子还赌债,卖身给了少主。”
牛二又好奇地问,“他有何本事?”
秋月想了想说,“帮小姐搬梯子爬临安花家的墙头,算不算得上是本事?”
牛二愕然,看向花颜,“少主还用人搬梯子才能上墙头?”
花颜无奈地说,“这三年是用的。”
牛二这才发现花颜有些不对劲,惊骇地问,“少主,您的武功呢?怎么这般好像是没了武功的模样?”话落,她又看向秋月,“你也是,武功哪里去了?”
花颜说,“封死了。”
秋月点头,“我的也是。”
“这普天之下,何人能封了少主和秋月姑娘的武功?”牛二惊异。
花颜耸耸肩,“我哥哥。”
秋月诚然地叹气,“是公子。”
牛二呆了呆,问,“为何?”
花颜哼道,“不让我满天下地乱跑了呗,安心待在花家,我在家里待着,他就能出去玩了。花家总要有人守着,除了我就是他,困住我,他就自由了。”
牛二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一时间哭笑不得,“那如今少主来了这里是……”
他话音未落,一只翠鸟飞进了小院子里,落在了花颜肩头,牛二打住话,花颜伸手将翠鸟从肩头抓到手里,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解下了绑在鸟腿上的信笺。
信笺很短,只有一行字:“太后下了悔婚懿旨,东宫阻拦未成,我们得手,恭喜少主脱困。安十六拜上。”
花颜看着这行字,看了三遍,才拿着信笺大乐,“好样的。”
秋月上前,接过信笺,看罢,也乐了,“小姐所料不错,如今终是心愿达成了。”
牛二凑过身,也看了清楚,啧啧两声,“我听闻太子殿下是个极好的人。”
花颜收了笑,哼了一声。
秋月也收了笑,叹了口气,接过话说,“太子殿下的确是极好的,对小姐也十分妥帖宽容,奈何他身份使然,站得太高了,终是不能给小姐想要的,小姐这也是为了自己的一生着想。”
牛二嘎嘎嘴,点点头,问,“少主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花颜站起身,道,“我来你这里,就是为了等这封信,如今信已经收到,自然就不必待了,你为我们备两匹马,这就启程。”
牛二追问,“少主要去哪里?”
花颜站起身,伸手猛拍了他脑门一下,“你肚子装的不该都是茶水吗?如今怎么装了这么多问号?”话落,对他说,“去桃花谷。”
牛二眨眨眼睛,乖觉地闭了嘴,不敢再好奇地问东问西了。
出了茶肆,花颜和秋月骑上牛二备的马,出了小镇,向桃花谷而去。
这个小镇距离桃花谷并不近,有三百里路,不过花颜觉得,苏子斩也不见得能赶在他们前面到桃花谷,毕竟他离京晚了三日,所以,她也没太着急,与秋月二人,纵马悠悠而行。
路上,秋月问花颜,“小姐,您肯定子斩公子一定会来桃花谷吗?”
花颜点头,“一定会。”
秋月小声说,“若是子斩公子的寒症没法治,您怎么办?毕竟他寒症已经伴随十九年了,不同于公子的天生怪病,治的时候年岁小,治了那么多年,终于真给治好了。万一子斩公子的寒症无治……”
花颜看着前方,慢悠悠地说,“有那么多好药,若是天不绝治不好人,就是庸医。我就毁了他的桃花谷给苏子斩陪葬。”
秋月嘴角抽了抽,同时心惊,“小姐,您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花颜摇头,“没有。”
秋月打量花颜神色,见似乎真没有,她暗暗地叹了口气,“奴婢不太理解,您总共才没见子斩公子几面,怎么就对他如此一往情深了?”
花颜拢着马缰绳,目光幽幽,“有一种人,天生就是让人心疼心动的,苏子斩就属于这一种人。”
秋月想起苏子斩的模样,有些能理解这话,又有些不理解,聪明地不再问了。
在花颜得到消息的同一时间,云迟也收到了东宫幕僚传到他手里的消息。
太后下了悔婚懿旨,没与皇帝商议,也未经过礼部和司礼监,便命亲信万奇带着人暗中送去临安花家,他们得到消息,立马拦截,可是已经晚了,在距离京城百里时,懿旨便被人掉包换走了,偷梁换柱走懿旨的人,是万奇的亲信之人陌三,如今正在追查懿旨下落。
云迟看罢信函,脸色漠然,在花颜离开时,他便已经料到,定然会有这个结果了。可是真正收到消息,还是让他从心底涌起一阵对太后的失望。
从小到大,他对太后十分敬重,虽然说很多事情不会按照她的要求来,但是这份敬重是从内心由衷的。如今,他是第一次,再也不想见她。
他反省地想着,也许是他错了,他还是从心里相信太后会念着他对花颜这份执着的心,明了他坚决的态度,会顾念与他的祖孙情分,不会如此轻易地替他做主悔婚的。可是,终究是他低估了太后对花颜的不喜,以及在她心里不育大于天的概念。
太后,他是为他好,但这份好,她也明白不是他要的,但还是做了。
说到底,在她的心里,南楚的江山社稷,是他必须担负的责任,比他的个人执着要大得多。他不能太过任性,不能有自己的主张,不能沾染儿女情长,不能有那微薄的心意。
走帝王之路,便要无欲则刚,这是她在母后薨了之后,父皇多年来一年有大半年以药养身,朝事儿几乎不能担当,一生有半生因思念母后郁结缠绵病榻,让她得出的教训。帝王,不能有情。所以,她不准许他再成为下一个父皇。
他明白,但是还是忍不住失望。
帝王之路,当真必须是孤寡之路吗?便不能任性吗?不能掺杂一丝一毫私情吗?才能成为千古一帝吗?
他闭上眼睛,任心里被浓浓的黑暗吞没,手中的信笺在他手下寸寸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