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完一根烟丢进马桶里冲掉,应小川推门走了出来。敖翎鼻子灵,门一打开就闻到了,小巧的鼻子动了动,“小川哥哥你躲里面抽烟啦?”
“是啊。”
“我也抽一根。”李冕感觉烟瘾也上来了,摸出烟盒准备站起来去厕所抽。应小川摁住他的肩膀,“等会儿再去,先讨论一会儿正事。”
李冕把烟盒塞了回去。
“去找楼谚青?”
“不找。”应小川道。
“不找?”李冕诧异,“那生死簿怎么办?”
“他自己会来找我们的。”
“为什么?”敖翎是唯一没有去过现场的,对二人的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应小川道:“楼谚青已经知道沈瑜给他灌输的东西全都是错的,他是个侠客,不会允许自己继续犯错。”
“他会杀了雷道长吗?”
“我觉得会。”应小川道,顿了顿,笑道:“不过杀不杀的了就不一定了。”
敖翎问道:“楼谚青打不过雷道长吗?”
应小川摇头:“雷道长狡猾,身边还有只忠心耿耿的猴子,一对二,胜算不好说。”
“说起那只猴子,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啊。”李冕道。
“怎么了?”
李冕思忖,“嗯……不好说,就是很蠢的感觉?”
嘟嘟嘟……
窗外响起一阵敲窗的声音。
室内的交谈声倏然止住,敖翎正要过去,应小川率先一步起身,往窗边走去。
手刚挑起窗帘的一角,窗外便起来一道声音:“不用紧张,是我。”
楼谚青。
应小川眸光一凝,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月光倾斜入室,只见楼谚青手扶在墙上,站在窗外,单手还提着一把入鞘的剑,于是笑眯眯道:“楼先生身手不错啊,这可是二十五楼。”
“请我进去坐会儿?”
“当然。”
应小川让到一侧,楼谚青跳窗入内。
正讨论的人忽然不请自来,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李冕道:“你来了,那雷畜生呢?”
“逃了。”楼谚青干脆道。
“逃了?”李冕声音扬高了。
应小川道:“你不会是还念着以前的师兄弟情分,所以就放水了吧?”
楼谚青道:“那不可能,既然他对于我从未有过情分,我于他自然也是一样。”
“厉害厉害,原来感情这玩意儿还能收放自如,等量交换,楼先生真乃高人。”李冕拍手一脸嘲讽的说道。
敖翎忙道:“李冕哥哥,你别这么说话。”
李冕嗤声:“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真要不舒坦就直接说出来,怕丢脸还是怎么样?一只老畜生而已,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应小川闻言,看了李冕一眼。李冕则绷着脸,满脸寒意。
楼谚青道:“丢脸不至于,人我也确实没放水,他太狡猾了,我没防住。”
“怎么?”
楼谚青从衣袍里摸了会,拽出一只猴子抛在地上,那猴子一触地就受了惊吓,吱吱蹿着往床上躲,结果不小心撞到睡着的天霸,天霸恼怒的窜起来往猴子身上扑去,猴子更急了,惨叫着缩到了角落里,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敖翎抱起想要再度冲过去的天霸,安抚的摸了摸脑袋。几人不约而同的往角落围过去,猴子惊恐的看着几道人影逼近,却无路可逃,抱住脑袋蹲下来抖的跟馓子似得。
楼谚青道:“雷征把它遗弃了。”
“什么意思?”
楼谚青冷笑:“为了逃命。”
“……”
李冕低下头,单手捏着下巴,打量着:“这只猴子长得好眼熟。”
敖翎:“它好像受伤了,看起来好可怜啊。”
应小川问道:“它就是雷道长的猴子啊。”
楼谚青点头。
“不会吧。”李冕吃惊,伸手笔画了一下:“跟我打架的时候,它可是那么大的一只,好家伙,那臂力,能徒手举起一棵大树。”
“是受伤之后,才变得小了。”敖翎放下天霸,把猴子从地上抱了起来。
李冕提醒道:“你当心点,这猴子凶。”
“那也不敢凶我,你忘了我是谁啦?”敖翎狡黠的吐了下舌头。
李冕顿时反应过来。
应小川问道:“敖翎,这只猴子是小鬼变得吗?”
“不是。”敖翎检查了一下猴子的四肢,摇头道:“它像是半进化的妖怪。”
“什么?”
“一种很罕见的生物,有灵识,也有力量,但不能变成人,具体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敖翎摇摇头道。
李冕道:“它身上的那几道伤口,应该是我弄的。”
“嗯,是刀伤。”
“能治吗?”
“治是可以治,但是,要治吗?”敖翎问道,下意识看向应小川。
猴子像是知道自己命运就在这几人的一念之间,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又惊又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全然不知所措。
应小川从囊袋中取出一颗仙果抛给敖翎,“先治疗看看。”
“万一好了攻击咱们怎么办?”
“就它?”应小川好笑道:“它连天霸都打不过。”
天霸骄傲的仰起头:“汪!汪汪!”
应小川回头看向楼谚青,“你专程过来,不是单纯为了给我们送只猴子吧?”
“你知道我为何而来。”楼谚青道。
应小川笑笑,“想好了吗?”
楼谚青道:“嗯,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值得我留恋了。”
“没有亲人?”
“无牵无挂。”
“倒是自在。”
“留些牵挂不过图添烦恼。”
应小川提醒道:“你双手沾满鲜血,即便交出生死簿,也不能像另外两人一样落得个畅快的结局。”
“无所谓,反正人我已经当腻了。接下来是做猪做狗,还是堕入地狱永世遭罪,我都没有意见。”
“想通透了?”
楼谚青漠然:“想不通,只是觉得,既然做什么都是错的,那就按照你们认为对的方式去做好了。”
“做人别那么悲观嘛。”应小川抬手拍了拍楼谚青的肩膀,朋友似得邀请他落座,“来,请坐,轻松一会儿。楼先生,我这虽没酒,但有几个忠实的听众,不妨跟我们说一下关于你以前的事?”
……
楼谚青是个流浪江湖的剑客。
不普通,但也没太特别的地方,那个年代没有家的人,不是当了乞丐就是成了卖艺人。
楼谚青也是,一把剑一壶酒,以天为被以地为庐,偶尔开摊表演挣个买酒费,偶尔看见不平行侠仗个义,这就是他全部的生活。
生活也不是从开始就这样的。
两年前,他还在安县当捕快。他爹呢,是个仵作,城里有名的仵作。跟他爹相比之下,他的名气就平庸多了,充其量只是一个有点正义感的小捕快。
但是,干这两行的人,阴德都不怎么样。白天跟活人过,晚上跟死人过。说白了,都是行走在阴阳两道上的人。
那会儿他爹总说:跟死人接触多了,活人早晚有一天会倒大霉。楼谚青并不以为然,认为他爹就是喜欢多虑。他只要不做亏心事,怎么会倒霉?
所以他根本没想过,有一天他爹说的话会应验。事情不找上门来的时候,你永远不会相信,它真的会发生。
缘起是因为一桩命案。
河里打捞出来三个人,是一家三口,老父,老母,以及二八年华的女儿。尸体打捞起来后,就被收入了停尸房,停尸房就在楼谚青家的后面。
那天他爹吃完饭就过去了,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就又匆匆忙忙的回来了。
“怎么了?”
“尸体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那闺女肚子里有孩子。”
“有孩子怎么了?”
“前段时间有个小闺女上官府状告刘二公子强奸,我认出来了,就是那闺女。”
“这一家是刘二公子杀的?”
“不清楚,但他强奸人家姑娘的事,要被坐实了。”
“上报吗?”
“不能报。”
“为什么?”
“刘二公子是县太爷的亲侄子。”
“那又怎么了?”
“儿子,快,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走吧,不干这行了。”
“爹。”
“楼仵作匆匆忙忙的,这是要去哪儿啊。”
方才还在话里头的刘二公子直接出现在了眼前,父子俩当时都有点愣住,他爹更是吓得直接坐在了椅子上。楼谚青是知道他爹的,干这行这么多年,胆子大,即便让他去跟死人睡一晚,也照样风云不改色。
可他现在面对一个活人却吓得双腿发软,足够说明,这人是个狠角色。
事情以最快的速度酝酿发展。
楼谚青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夜之间,他会家破人亡。他爹被诬陷,变成了谋害少女一家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