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迅速退后。
他这一生立于神坛,掌控人心,言出法随,可谓辉煌到了极致,可这一刻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危险。
这几乎已经是教皇快要遗忘的感觉。
上到光明正大的各国政坛,下到阴暗血腥的黑暗世界,枭雄雄才大略,无敌飞扬跋扈,但他从来不觉得有人可以威胁到自己,他确实不懂武道,一点都不懂,可在精神领域内,他却是真正的举世无敌,没有任何人可以杀死他。
但此时死亡的征兆是如此的清晰,如同一片黑暗的阴影疯狂的蔓延过来,周围的空间天崩地裂,星辰在坠落,光芒在消失,死寂的冰冷带着近乎永恒的黑暗铺展过来,吞噬一切,如同深渊。
无数的景象在他眼前不断变幻着,最终归于现实。
现实就是安吉尔的一双眼睛,如此美丽,占据一切。
超然境!
这一瞬间,教皇终于可以完全确信,在自己所向无敌的精神领域内,如今已经出现了一个可以跟自己分庭抗礼的对手。
教廷的背叛者,圣女安吉尔竟然也进入了超然境。
这怎么可能?!
教皇只觉得今日所有的事情都无比荒唐。
安吉尔经历的一切,所有的侮辱,带着罪恶的欲望,全部都是假象,但他不曾防备的时候,甚至连他都被隐瞒了过去。
一种若有若无的恐慌逐渐占据了他的意识。
教皇后退的身影突然顿住。
刹那之间,他的瞳孔凝聚收缩,双眼之间已经是一片纯净无暇的银白。
这是整个黑暗世界最为强悍完美的意志,如同浩瀚星河,如同滔滔大海,带着庞然压迫力的意志顺着教皇的目光直入安吉尔的眼底,不可抗拒。
“阿瑞西斯,杀了她!”
教皇低沉的声音响起来,无比威严。
安吉尔一动不动,但她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活跃起来。
教皇满目银白,双眼之间熠熠生辉。
安吉尔眼神中的清亮柔和逐渐褪去,变得黑暗,变得寂静。
两人对视了一眼。
同样完美的意志瞬息交汇。
那一瞬间教皇不曾在安吉尔的意志中感受到任何寻常的情绪。
那是一片黑暗。
死寂,冰冷,麻木,疯狂,又无比绝望。
教皇陡然睁大了眼睛,在这一片黑暗中他终于看到了真相。
他很了解安吉尔的精神状态,以她的心性,终生都不可能进入超然境,就算是她最巅峰的时期,距离超然境也有着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而在遇到劫之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稳,能够勉强不退步就已经不错,根本不可能继续进步。
从圣女到叛逆,到即将被净化,所有的经历或许会刺激安吉尔的意志,但也绝无可能让她突破到这种程度。
精神领域没有传统的境界,超然境就是唯一的境界,这个境界上下之间,完全是一道天堑,甚至比武道还要夸张,某种程度上而言,安吉尔已经没有了进步的空间。
可此时安吉尔表现出来的意志与精神确实是超然境。
那种一片茫茫却又无比凝聚的意志是如此的黑暗,如此的绝望。
这根本就不是安吉尔的心境。
自然也不是安吉尔的意志。
黑暗如潮。
带着几乎要葬送整个时代的疯狂与恶意,瞬间将教皇吞噬。
.....
整个教堂在沉寂的风雨中完全沸腾起来,如同疯牛的车辆腾空撞在了教堂的正门,刺耳的警报与愤怒的咆哮声同时响起。
极夜沉寂。
大雨飘零。
漫天狂风静止了一瞬。
一道并不如何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道影子一般出现在了半空中。
他抬起一只手掌。
周围所有的气流一瞬间全部蛰伏停息。
作为圣裁军团最精锐的一批力量,无数的圣裁武士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一名身披重甲显然已经提前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圣裁武士猛然升空,暴喝道:“谁?!”
停滞的冰风微微晃动。
一片寂静中,冲上高空的圣裁武士身体无声无息的碎裂。
这一刹那像是有无数把最凌厉的刀锋劈开了他的身体,破碎的肉块与鲜血洒落下来,坠落在地上,声音沉闷。
这幅画面着实太过清晰残忍,以至于满是战意的圣裁军团都沉寂了一瞬。
每个人都死死的盯着半空中那道不高大,甚至可以说略显矮小的瘦弱身影。
黑色的紧身衣,银色的面具。
他站在那,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情绪,恍惚之中,他就像是一把刀,锋芒毕露,带着足以劈开一切的锐利!
瞬间的沉默后,站在半空中的身影似乎扫了一眼下方的圣裁军团。
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极致的冷漠。
“中洲,司徒万劫。”
“阿瑞西斯在哪?”
无数的怒骂带着怒气和杀机陡然响起。
“放肆!”
“异端,杀了他!他应该被净化!”
“有罪!这是亵渎!”
“该死!”
无数的谩骂和咆哮中,劫静静的凝视着前方。
瓢泼大雨。
深沉的夜色中,用了数个小时的时间开车跨越了近千里的距离,劫的身体已经有些疲惫,可他整个人的灵魂却都在燃烧着。
没有退缩,没有迟疑。
半空之中,他迈步向前,轻声道:“我来接你了。”
凝滞的夜风随着他的前行开始涌动。
天地之间,四面八方的狂风以劫的身体为中心不断汇聚。
他缓缓向前。
四周无数最精锐的圣裁武士毫不犹豫的扑上来。
狂烈的气流在劫身边已经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龙卷。
空间被飓风拉扯的不断晃动。
劫向下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情绪。
狂风爆裂。
凝聚到极致的狂风爆裂如刀,带着凛冽的让人心寒的杀意不断飞射。
凄厉的风声不断回旋,愈发高昂。
不断炸裂的气流丝丝缕缕,每一缕都带着致命的锋芒。
天地之间,杀意冲天!
教堂的角落里,默莱德已经站起身。
劫的身影在空中缓缓向前。
无数的圣裁武士升空,然后坠落。
鲜血,残肢,碎肉带着死亡一路蔓延。
“怎么可能...”
默莱德的眼神异常的凝重:“怎么可能这么强?”
这一刻的劫在他眼中完全就是死亡的化身,作为无限接近巅峰无敌境的高手,默莱德大致能够看出劫现在的状态。
劫的状态并不好,他伤势未愈,此时此刻,全力出手的他每动一下,身体都有可能完全崩溃,而且他的突破本来就太过惨烈,所以并不完美,这几年来他很显然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但更明显的是,劫显然已经不再去想这些。
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不解决了。
现在的劫,已经不再去考虑任何的后果,他的内心,只有杀戮。
默莱德的身体微微颤抖,眼神中带着明显的犹豫和挣扎。
这种状态下的劫,绝对禁不起他的一次出手。
默莱德可以肯定,只要自己出现在他面前,一拳,只需要一拳,他就可以将劫打成漫天血肉,不要说是他,任何一个普通无敌境,甚至半步无敌,甚至惊雷境巅峰,现在全力一击都可以杀死劫。
但同样的,任何一位无敌,接近巅峰无敌,甚至是巅峰无敌,也都承受不起劫的一击。
这种状态下的劫,任何人都有资格跟他赌生死,但他也有资格跟任何人赌生死。
他的身体无比脆弱,可此时此刻,展现出来的那种锋芒却已经远远的超过了普通的无敌境,而是稳稳的进入了巅峰无敌!
这就是正常状态下的劫,没有伤势,没有隐患,作为黑暗世界最强的刺客,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锋芒!
“我说过,不要小看劫。”
陛下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来,无比低沉:“而且你们凭什么小看他?以御气境生生打碎了现有的武道进入无敌境,这是什么概念?这证明自有武道四境以来,他的御气境是最完美的,单论御气境,他甚至比天骄还要完美,这种怪物,谁敢小看?他的突破太过惨烈,以至于根本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可如果他不顾一切,眼前的他,谁挡得住?”
“这是一个能跟巅峰无敌境赌生死的巅峰刺客...”
陛下的声音有些感慨:“教廷完了。”
“我...”
默莱德犹豫了一瞬。
“挡住他!”
陛下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冷酷:“至少拖住他,安吉尔必须死。”
“我拖不住。”
默莱德毫不犹豫的苦笑起来。
这样的劫,杀死他很容易,被他杀死也很容易。
但就是拖住他不容易,难,难如登天。
.....
代表着黑暗的意志疯狂翻涌。
时间在匆促的倒退。
安吉尔看着眼前的教皇。
恍惚之中,她似乎有回到了月余之前的圣域,回到了圣域的那一夜,那个酒店。
酒店的房间里,默莱德站在她身边。
他们面前,是秦微白与林枫亭。
深藏不露的林族族长开始拔剑。
那一剑的锋芒实在太盛,以至于让所有人都忽略掉了其他。
似是被尘封,又像是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愈发清晰。
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是劫的女人?”
安吉尔猛然一惊。
房间里,林枫亭的剑还在向前。
锋芒鼎盛,但速度却愈发缓慢。
一切都像是被完全凝固的油画,只有她的思绪还算正常。
“你是谁?”
她看着秦微白,眼神警惕的问道。
“我是秦微白。”
秦微白说了一句废话。
安吉尔却愈发警惕,她有些不安,下意识的想要后退。
“你应该看看这个。”
秦微白伸出了手掌。
陡然之间,整个世界随着她手掌抬起朝着他压缩过来,四野在变小,天地在变小,房间不断收缩,将她彻底禁锢在原地。
对方的意志极为蛮横的将她压制在原地。
秦微白的手掌出现了一抹朦胧的光。
光芒氤氲,七彩纷呈,如同梦幻。
安吉尔拼命的想要移开眼神,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光芒。
光芒缓缓流转,似是悲欢离合,闪烁着一幕又一幕的故事,似是万丈红尘,容纳着一个时代的缩影,又像是武道,有剑气纵横呼啸,生生不息,六道轮回,极致的爆发覆灭一切,真武十绝封锁八方,绝域之内寸草不生,剑二十四破碎苍穹,撕裂天地。
星空浩瀚,阴影流转,冰风雷火,不断变幻。
这是一切。
想要看到什么,就可以在里面看到什么。
安吉尔无比的恐惧,就像是看到了传说中的潘多拉魔盒。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意志强大完美到了无限接近极致的体现。
超然境!
在这片光芒面前,她的思想无比模糊,却又无比清晰:“你...超然境?”
“还不是。”
秦微白凝视着手心的光芒,同样也在怔怔出神,谁也不知道她在这道光芒之中看到了什么:“不过很接近了。”
“你想怎么样?”
安吉尔徒劳的退后,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在逐渐变形。
“我想要暂时把它借给你。”
秦微白淡淡道。
“我不要这种东西。”
安吉尔几乎是在尖叫。
“别急着拒绝,它很有可能会救你一命,对你而言,并非是什么坏事。”
秦微白笑了笑,轻轻柔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安吉尔颤声道。
秦微白默然良久,才轻声道:“这是一道剑光,剑光中的缩影,是一个时代,属于女人的时代,复仇的时代,最没意思的时代。”
所有的记忆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
安吉尔想到了秦微白当时的每一个表情。
那个时候,她看着光芒在对方手掌中扩大,那光芒越来越亮,可她能感受到的,却只有黑暗。
那是无尽的绝望。
属于教皇的意志极为蛮横坚决的冲进了她的精神领域。
教皇的瞳孔在收缩。
安吉尔的瞳孔却在扩散。
那道浓缩了整个时代的剑光在她瞳孔中盛放出来,那么的狂烈,又是那么的孤独。
依稀之间,她记得她那时又问了一句:“这到底是什么?”
秦微白的回答在此时显得同样清晰。
“绝望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