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躺在地上,只觉五脏六腑没一处完整,连骨骼都在叫嚣着疼痛。
有血腥气从喉中涌上来,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她伸手擦了擦,指尖是红艳的血色。
果然,人的脸色是可伸缩的,没有最厚,只有更厚,更坏人讲道理,只会被算计!
凤婉思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感觉心里的恨像熊熊燃烧的烈焰,不能控制,急需喷发。
她眼珠赤红,眼底涌动着歇斯底里的疯狂,“贱人,这可是困天网,连我外祖母都要避开三分!
就算你如今修为暴涨又如何,就看你如何逃出生天!
怎么样,痛苦吗?你说,陆吾神君若是看到你现在这样子,会不会也很痛苦?
毕竟你是他深爱的人,也是他唯一放在心上的人,如今你痛不欲生,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
刚刚你不是说我在床上躺了一万年,什么都没变吗?你错了,我变了!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也终于想明白了,伤你比伤他自己更让陆吾神君痛苦百倍!
曾经我那么爱他,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一心只想讨他欢心,只希望有一天他能对我展颜一笑。
可是结果呢?他竟然从未多看我一眼!既然我得不到他的爱,那我就得到他的恨好了!
陆吾神君对我那般绝情,既然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凤栖看着她狰狞的大笑,冰寒的眼眸,只觉唇齿发寒,这就是个疯女人啊。
她并未打算与一个疯子做口舌之争,因为那是白费力气。
凤婉思与狐婉儿不同,她更执拗更偏执,就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她已经被求而不得的爱折磨疯了。
这样的人,是根本说不通任何道理的,她也听不进去任何道理!
凤栖暗暗运转神力,想要挣脱身上束缚的困天网,可她的神力运转的越快,网则收的越紧。
有蹊跷!
她眸光一暗,心中暗忖,只能暂且放弃挣扎,想其他办法了。
凤栖抬起衣袖抹了抹唇齿边蔓延的血,目光冷冷的,双唇死死地咬着,丝毫没有畏惧。
凤婉思就像是一个胜利者一般,嘴角噙着笑,慢吞吞地走到凤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没有在凤栖的脸上看到求饶的表情,凤婉思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不悦,嘴角忽而一勾,右脚狠狠地踩住了她的左手,来回地碾动着。
“早在北极天矩山的时候,所有人都说你古灵精怪,聪慧异于常人,而这双手更是巧夺天工。
你不是惯会讨好神君么?不管是几万年前在北极天矩山,还是几百年前在昆仑山,总是围着他转!
又是做什么熏香啊,瓷枕啊,又是煲汤,做糕点,真是能耐啊!
现在,我就要把你这双手给毁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去讨好神君!”
湿冷的雨气裹挟着寒风吹来,吸进口鼻中,一阵刺骨的冰冷,凤栖只觉全身的骨头都在剧烈颤抖,左手更是火辣辣的疼。
可她拼命地咬住嘴唇,丝毫没有漏出一声痛呼,一股艰涩的感觉混杂着嘴角的鲜血气一寸寸漫至喉咙,即将喷薄而出。
即便这般痛苦之中,凤栖还在想她说的话,又是几百年前昆仑山,难道她不止一次失忆了?
若说第一次在北极天矩山,或许是为了隐瞒身份,不得已而为之,那么在昆仑山那次呢,为何要吃下忘忧果?
如此想来,她和陆吾的缘分还真是一言难尽呢,算是孽缘吗?为何兜兜转转,就是不能在一起呢?
在那极致的疼痛中,凤栖的脑子里忽而闪过无数的画面,或采摘鲜花,或亲手烹饪,或挑灯做香囊,不管身在何处,身边总会有一个月白色的身影。
一袭月白锦衣,发间一支五彩凤翎,青丝如瀑,随风轻扬,长眉斜飞入鬓,墨玉幽瞳光华流转。
当他出现在记忆中时,周围归于寂静,只觉眼前的一切都褪去颜色,苍白一片,唯独那月白色的身影茕茕孑立,闪着淡淡的光。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凤栖无法自己的颤抖,眸子被水汽笼罩,温润而氤氲,是他,真的是他!
原来她一直喜欢坐在丹穴山上往西方眺望,不过是因为那里有他,那里有她失去的记忆。
凤栖将眼泪逼回去,嘴边的血溢出来,滴落在雨水中,铺开的血气好似嫣红落花堆积,随着地上的积水蔓延开来。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她有些悲伤的想,以后估计都不会喜欢雨了。
凤婉思见到她眼角的泪,大笑几声,说出的话好似利剑一般,让人痛苦到窒息。
“看你的样子,好像还没完全记起来啊?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呢?
当初在昆仑山,你不是小尾巴一样跟在神君身后吗?一转身就狠心地将他忘记了,一个人快活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我实在想不明白,你到底有哪里好?陆吾神君为何要如此死心塌地地爱你?难道你伤他伤的还不够多吗?
一次,两次,每次你觉得自己不开心了,不痛快了,就选择把他忘了,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呢?
你若是真的爱他,你就不会这样对他!你才是最自私的!最狠心的!
没错,我是对你心狠手辣,可我是为了得到陆吾神君啊,我对他一直是死心塌地的啊!
不像你,我从未做过伤害他的事!为了我爱的人,我可以负尽天下人!”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凤栖听了她的话,心痛的无以复加,可是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说,不是这样的,不是她抛弃了陆吾,不管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都不是,不是!
她死死地咬住唇瓣,不让自己被凤婉思的话激怒,她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看她崩溃!
凤婉思见她依然紧闭双唇,不做一语,眼底骤然闪过一丝阴翳。
“贱人,你不是想要忘记吗?忘记那段刻骨铭心的爱和恨,可你越是想要忘记,我就越想让你想起!
你听好了,你曾经深爱的人就是陆吾神君,可他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伤害了你。
所以,为了忘记那痛苦的短暂回忆,你吃了忘忧果,想要彻底忘记他!
怎么,想起来了吗?
既然你们两个都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我痛苦了,你们就要跟着伤心,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啊,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当初那个离间你和陆吾神君的毫不相干的女人,就是江疑神女。
她啊,不过是我身边的一条狗,死了也就死了,一点用都没有,死不足惜。
也不能说一点用都没有,毕竟她确实成功地拆散了你和陆吾神君不是,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吗!
为什么你明明忘记了一切,照样可以和陆吾神君在一起?为什么要再次爱上他?为什么!
你们倒是开心了,可是我一点也不开心呢,所以我才让江疑去破坏你们的感情的!
因为我知道你已经忘记了以前的种种,而陆吾神君为了你,是不会主动告诉你以前发生的事情的。
这样一来,江疑就有可乘之机了,因为你爱的并不深,你会轻易被伤害,然后选择离开。
其实陆吾一直爱的都是你,包括后山的秘密,只不过你什么都不记得,误会他了而已。
虽然你忘记了一切,可性子却是一点也没变呢,眼里容不得沙子,那么的决绝!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是不是很痛苦?
我就是要让你痛苦,让陆吾神君也痛苦,你说,倘若今天我把你杀了,他是不是就永远也忘不了我了?
是不是每当他想到你的时候,就会想到我这个罪魁祸首呢?啊哈哈哈!
我就是要让他痛苦一辈子!后悔一辈子!不是几百年,而是万万年!”
凤栖只觉脑子被瞬间劈开了,无数的记忆纷至沓来,瞬间占据填满,她眉头紧锁,双唇已经咬出了血。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夹杂着痛苦的涩,她却生生忍着,没有落下来。
刚刚经历了凤熔身世的打击,如今又想起了在昆仑山上发生的一切,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凤栖只觉心里的伤口还未愈合,此时血皮又被强行揭开,从骨缝里头渗出寒来,冷的像是身处冰窟中。
心里的愤怒,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焰,灼烧着她的四肢百骸,而身体的冷却又生生折磨着她,可谓冰火两重天,最痛苦的莫过于此了吧。
凤栖紧闭双眸,正打算将那几欲喷发的愤怒压下,耳边却忽而响起清风般柔和的清润嗓音。
她倏然睁开双眸,朝前看去,待看清那道瘦削的胭脂色身影,心底瞬间炸开一朵烟火,璀璨夺目。
不知为何,凤栖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恐惧,总觉得将要失去什么。
她终于放开了鲜血淋漓的唇瓣,厉喝一声,“文鳐,你不要过来!快点离开!”
文鳐着一袭胭脂色银丝勾边的织锦长袍,眉眼温雅,一头银丝如瀑般流泄,冷风裹挟着雨珠徐徐而来,吹起他鬓边的银发,漫舞轻扬,丝丝缠绕。
他好似并未听到凤栖的话般,脚步坚定,朝着她一步步走来,衣摆如同风平浪静的海水轻轻拍击地面,一切都笼罩在漫天水色之中。
“公主,上一次我没有护住你,这一次,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不会让你再一点受伤!”
他本就与凤栖共情,早在凤栖心痛难忍之时,他就感受到了,没有丝毫迟疑,只为了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陪着她,再也不离开。
文鳐看到她满身的血色,眸光一冷,红唇轻启,念了个诀儿,瞬间移动到她身前,却被凤婉思挡住了去路。
凤婉思看着他,嘴角勾起,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又是你?当初在西海,是不是你救了她?
你还真是勇气可嘉啊,屡次坏我好事,我没去找你算账,你倒是主动送上门了。
区区一条文鳐鱼,却总是与我作对,还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罢,冷冷一笑,手上握一把碧色长弓,三箭齐发,朝着文鳐射去。
碧血磐云弓!竟然是碧血磐云弓!
凤栖看着凤婉思拿出碧血磐云弓,心尖一颤,那不是凤婉如的法器么?怎么会在凤婉思手里?
看来她是有备而来!不论是困天网,还是碧血磐云弓,凤婉思都下足了血本啊,一心要把自己置于死地!
她眼中暗光一闪,小心喊道:“文鳐,小心!”
文鳐潋滟幽深的眼底尽是温柔的宠溺,朝她点了点头。
眼角一抹泪痣轻浓,媚若瑶池重瓣芙蕖,仿若尘尽光生。
眼看着三只神箭就要穿过他的身体,文鳐却瞬间祭出一丈柔云般的软绫,欲将神箭挡住,身体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
碧血磐云弓乃是上古的神兵利器,怎么可能被一个软绫挡住!
一只神箭擦着他的脸急速飞过,在那凝脂般的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有血珠顺着伤口滴落下来,瞬间染红了他的脸。
文鳐却好似完全没有感觉到,一边挥舞着手中软绫,一边继续往前移动着。
第二只神箭撞在他的左侧肩膀上,却顺着他弯折的角度滑了出去。
文鳐被击中的瞬间,嘴角涌出鲜血,他咬着牙,将满嘴的血气咽了下去,只定定地看着凤栖,潋滟幽深的眼底尽是温柔的宠溺,那是血色的温柔。
手中的软绫裹住了第三只神箭,被他运力一抛,朝着凤婉思回射出去。
凤婉思似乎不曾想到,一只文鳐鱼竟能破了她的三只神箭,双目瞠大,嘴角却带着阴骛的笑。
眼看着神箭已至身前,她急忙收回了脚,双臂一架,又射出一只,将疾飞而来的神箭对穿。
凤婉思后退数步,眼底弥漫猩红的深浓色泽,有些气急败坏地吼道:“好你个文鳐鱼,还真有点能耐啊!既然你那么护着她,干脆就跟她一起死好了,我成全你们。”
文鳐根本没有理会她,在她后退的瞬间,直接扑到了凤栖跟前。
他将凤栖从地上抱起,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心疼,他的手微微颤抖,将她嘴角的血迹轻轻擦去。
“公主,我刚刚说来了,这次再也不要无助地站在一边,我要跟你一起,就算是死,也要跟着。
只是,公主,你不要让我离开,好不好?”
他的袍袖细软,滑过凤栖的颈侧,凉凉若水。
凤栖面颊苍白,嘴唇颤抖,轻摇着头,一直被憋着的泪水终是止不住的滑落眼角。
不是让你离开,只是不想让你死,倘若你为我而死,那余生该如何偿还呢?
凤栖深深的知道,她对文鳐没有爱情,是没有办法回应他的感情的,所以她只想让他过的好,而不是为她牺牲。
可是看着他悲伤的面容,还有那坚定的眼神,她终究说不出这话。
文鳐的声音温润醇和,手臂越发用力地抱紧她,丝毫没有放松力量,“公主,我知道你心中所想,所以你不要自责,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不过,公主啊,你好调皮,说好出去一下就回来的,却迟迟不归。
我看外面下起了雨,怕你被淋到,着了寒,就出来寻你了。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这么说,可是我感觉到,有些话,如果不说,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所以,今天,我想自私一次,想对你说实话,我并不是因为下雨才出来寻你的,而是因为我感受到了你的痛苦,我知道你出事了。”
凤栖被他炽烈的视线包裹着,几乎要窒息了,总觉得他将要说出一些令自己无法承受的话。
文鳐到底背着她,默默地背负了多少?她又该如何偿还?
爱情是自私的,爱上了一个人,或许就会伤害另一个人,因为心里的空间只有那么大,不可能把每一个都放在那里。
有些人,注定要亏欠一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