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宪翼水。
“文鳐,文鳐!”
伴随着一声嘶哑的叫声,凤栖突然睁开双眼,落海时赤红血色早已褪尽,琉璃般的眸子光华流转。
也许是起身动作迅猛,带动了全身的肌肉,只觉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好似揭开了皮肉一般!
凤栖刚抬起身,又瞬间躺了回去,紧接着,又是一声隐忍的痛呼。
正咬牙压抑着那股袭遍全身的痛,便有浅浅的脚步声传来。
她好似被猎人盯紧的猎物,虽然身上疼痛难忍,反应却极快,警惕地转过身,目光凌厉地盯着晃动的珠帘。
一人掀开帘子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一袭暗红色广袖长衫,边角绣着云海纹,水雾清明。
珊瑚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随着他的走动轻舞飞扬,长眉斜飞入鬓,漆黑的眸子带着暗光,气质卓绝。
是个男人!而且是个修为很高的男人!
这是凤栖对来人的第一印象,不是那出众的外貌,而是他隐隐透出的强大神力波动。
男人三两步走到水床边,低头看了两眼,唇边带着清浅笑意,“小家伙,你可算醒了,怎么?做噩梦了?”
凤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敢移动分毫,心里却闪过数个念头,这是哪里?这人是谁?不会是在做梦吧?还是死了?
她的眼睛瞠大,依然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话却脱口而出,“我没死吗?”
男人仰头大笑几声,手指缠绕着珊瑚色的发,淡淡说道:“你这小家伙甚是有趣,怎么,本君长得就那么吓人么?
居然能让你看成是青面獠牙、面目可憎的小鬼?说说看,本君到底哪里像是地府的小鬼了?
不会啊,但凡见过本君的人,都说本君长得甚是美艳动人,潋滟生姿,顾盼生辉,见之不忘啊。”
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直白地夸自己的人,甚至比水澜族长还要自恋几分。
凤栖嘴角抽了抽,虽说长得是不错,但怎么看,都只能算是中年大叔吧。
不,不,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她心里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呢!
凤栖将心底爆发的喜悦压了下去,不管怎样,不管何事,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她看着面前神游天外的男人,小心问道:“大叔,你是何人?是你救了我吗?这又是哪里?”
虽然身体躺着未动,却总有种轻微的颠簸感,感觉整个人,甚至整个“房子”都在移动一样。
男人被她的话拉回了神思,浅浅一笑,眼眸波光潋滟,璀璨夺人,“对啊,自然是本君救的你,普天之下,能把你这么快救醒的人可不多。
你强行提升修为,致使火凤离体,魂魄几欲分离,除了本君,谁还能救活你啊!
也算小家伙你命大,好巧不巧,偏偏落在本君的龟玉宫外,也算是一段缘分了。
再加上本君一向心善,看你很有眼缘,便出手相救了。”
火凤离体?
凤栖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那只巨大的火凤翩跹起舞,原来真是从她身体里脱离出去的!
当时只觉后背一阵灼痛,却不知原来有只凤凰一直在她背上啊,是在守护着她吧?
还有凤婉思看到那凤凰时,脸上惊恐的神色,似乎这还不是一只普通的凤凰。
对了,当时凤婉思说,这是九幽火凤!
又是九幽!
难道她背上的这只凤凰还跟九幽族人有关?九幽火凤不是生在九幽之地吗?为何会出现在她背上?
凤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上的胭脂点玉,这种在她手指上的芍药花,同样来自九幽之地。
她到底在北极天矩山经历了什么,为何总是跟九幽扯上关系?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还有莫名的亲近,让她有些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喂,小家伙,你想什么呢?怎么突然就呆了?”
凤栖晃了晃头,收回纷乱的思绪,眉头紧蹙,苍白的唇轻轻开合,“大叔,你刚刚说魂魄分离?是什么意思?”
男人伸手在下巴上摸了摸,十分严肃地回道:“嗯,魂魄分离嘛,就是灵肉没有合一,被迫一分为二。
你可知,你身后的火凤,它是活的,并非死物,长久地相处,它已经成了你的一部分,再不能分离。
虽说你本身就是凤凰,但那却是开精神加持的火凤,当你出现生命危险时,它便会出来救你,反正大概就是这样。”
凤栖听得似懂非懂,无数的疑问好似蛛网一般,将她团团围住,头疼欲裂,呼吸都有些困难。
男人见她如此,幽幽叹息一声,伸出一指点在她的额头正中。
凤栖只觉一股清凉渗入,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呼吸渐渐平稳。
男人摇了摇头,“看你神色,心中定是有很多疑问,这些事,等你身体养好了,再想不迟。”
这话说的甚是有理,她又不是有自虐倾向,自然不会折磨自己,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
凤栖定定看他,点了点头,直接换了个话题,“大叔,你刚刚说这里是龟玉宫?”
男人往水床边一坐,脸上笑意清浅,“啊,刚刚忘了说,本君是玄龟,这里自然就是龟玉宫了。”
玄龟?上古四大神兽啊!难怪修为那么高!
凤栖双眼圆瞪,脸上满是打量的神色,“大叔,你是玄龟?”
竟然是神出鬼没的玄龟,不过仔细想想,有蛛丝马迹可寻。
她当时落崖的地方正是杻阳山附近,而怪水正是发源自杻阳山,然后向东流入宪翼水。
在宪翼水中有很多暗红色的龟,长着鸟一样的头和蛇一样的尾巴,正是大名鼎鼎的旋龟!
因为一时有些激动,凤栖的身体不自觉地抬起,又重重地砸在水床上,“嗷唔”一声,呲牙咧嘴。
玄龟见她这般,急忙伸手按住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小家伙,就是太年轻了,心浮气躁,一丁点儿事,也能这样忽惊忽炸的。
像本君,都忘记自己到底活了多少万年了,不管发生什么事儿,照样面不改色,这叫沉稳。”
凤栖脑海里忽而闪过一个词,千年王八万年龟,即便在现代,龟都是长寿的象征,更何况这上古时代修成了精的玄龟!
看着他有些洋洋自得的小表情,怎么感觉玄龟大叔看起来就是个孩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一旦老了,就开始像个孩子一样。
被点名批评了一顿,凤栖只觉眼前有无数头草泥马飞奔而过,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嘴角轻扯,漫不经心地说道:“啊,大叔,你的头发上有根水草。”
玄龟看着她生动的表情,信以为真,当即慌乱地站了起来,“刷”一下从袖子里抽出一个水镜,上下左右地看了一遍,喃喃说道:“哪里有水草啊?本君怎么没看到啊。”
说完这话,才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凤栖。
好呀,真是个坏丫头!真是一点都吃亏不得!
玄龟看到凤栖嘴角清浅的笑意,自然知道上当受骗了。
他将水镜小心地收起,轻咳两声,“你这小家伙,真是一点也不可爱,小没良心的,枉本君耗费十多万年的神力去救你。
不是一万年,而是十多万年啊,那要是一般人,不得感激涕零,恨不能以身相许啊,你倒好,不报答就算了,还这般欺负我……”
额,一般这种年纪的男人,不都是成熟稳重的吗?为何他却跟个孩子一般?老顽童啊!
一般像玄龟这样地位的大神,若是随便救了个人,不应该是做好事不留名吗?他为何还要广而告之?这是生怕她会跑路吗?
特么的,一定是在做梦,好想装作不认识这个戏精大叔啊!
可是现在不是跟他讨论这个的时候,
凤栖忽而想到什么,脑子里闪过一张温润潋滟的面容,原本有些苍白的脸瞬间白如纸。
她面色激动难掩,当即打断了他的话,急急问道:“大叔,你可曾见到一个男人?跟我一起落水的人,身穿胭脂色的衣衫,长得非常好看的男人?”
玄龟挑了挑眉,看了看她的手,徐徐说道:“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本君的衣袖,本君去把他拿来。”
文鳐没有死?文鳐没有死!玄龟真的救了他!
凤栖眼睛闪着亮光,眼底满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以致于都没有注意到他的用词。
玄龟说的是“拿”,而不是扶过来,或者背过来。
她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无法自拔,激动地连眼眶都湿润了。
凤栖一边固执地擦着眼角,不想让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一边激动地说道:“大叔,是你救了他,对吗?
他还活着?对吗?!就像我一样,还活着,对吗?大叔,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玄龟的脸色稍变,幽幽叹了口气,“小家伙,你先不要急着高兴,等见到了再说吧。”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凤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看着他慢慢走出去,又看着他慢慢走回来。
一颗心好似被放进了油锅里,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若不是身体还动不了,她早就扑上去了,心脏“噗通噗通”跳得厉害,仿佛一张嘴,就能跳出来一般。
凤栖死死地盯着玄龟的身后,眼睛一眨不眨,直到他走到床前,也没看到任何人影,一颗心也从云端坠到了深渊里。
她再次抓住玄龟的衣角,眼中写满慌乱,嘴唇颤抖的厉害,“大叔,他人呢?文鳐呢?你不是说找他么?他为何没有跟你一起来?”
玄龟看到她焦急又惊痛的脸,有些不忍心,将手中一个小小的玉瓶递到她手上,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感伤。
“本君看到他的时候,他只剩下最后一缕魂了,或许是执念太深,一直游离在他的身体之上。
我耗费万年神力,将那最后一缕魂封在他的原身上,又用万年焉酸草汁滋养着,才勉强吊着他。”
凤栖只觉一簇烈火被冰雪兜头一泼,极大的恐惧窜上她的心头,眼泪几乎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她颤抖着双手接过玉瓶,咸涩的泪水“啪”地滴落在瓶身上,溅起一朵水色的花。
凤栖将小小的玉瓶放在眼前,隔着泪水模糊地看着,但见瓶中一只小小的苍色小鱼,隐约可见小小的白色脑袋和红红的嘴巴。
只是与她曾经看到的不同,现在的文鳐好似失去了生气一般,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动也不动。
曾经一直藏在她的衣袖里,跟她聊天,陪她解闷,教她认字的文鳐不在了。
曾经文鳐是那么的欢快,银光灿烂的鱼尾甩出水面,撒开一串灿烂夺目的水珠,可如今却再也看不到他欢快游动的身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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