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看完了,说说你们的意见吧。”
天满楼对岸有两家店铺,中间隔着一条不算太窄也不太宽的巷子,有个孤寡老妪常年在这儿支了张摊位卖豆花,虽然口味不怎么纯正,但是胜在便宜,附近的居民许多都会来这儿光顾。
在卜字门门主王莹变成落汤鸡的时候,四名容貌各异却无一不身怀浓烈战场杀气的中年男子正围坐在摊位中一张桌子旁。
说话的是一名容貌儒雅的豪爽汉子,他看见其他三人都是沉『吟』不语,不觉失笑道:“怎么,以前打金狗子的时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现在咋地寡言少语了?“
四人中,背靠河道的那人是几人里身形最为高挑的,这高个男子喝了口豆花,表情古怪地默默将之吞下,才闷声道:“宗泽你少在那儿阴阳怪气的,不就是想着帮你家老乡,生怕苏轼他们几个成功,让文邦先去消磨金国兵力么?”
宗泽,大宋王朝十位一品军侯之一的锦江侯,率领麾下义乌军常年坐镇台州。
十位一品军侯中,也唯有此人和左虎松的修为达到了七境高阶。
听见那魁梧壮汉的话,宗泽唇角微微扯动,冷笑道:“姓刘的,你也别说这些,咱们几个这次一起入京,为的什么你们也清楚,各有想法也正常,只是咱们十军侯向来进退同步,这次由我们四个为代表入杭都,自然是由我们四个来决定。”
那高个男子嘿嘿两声,没有说话,倒是一名身材不高的黝黑男子放下陶碗,淡淡道:“说事儿归说事儿,咱们尽量别起冲突,秦府那丫头就在对面呢,别让她看了笑话。”
宗泽轻笑道:“怕什么,堂堂四位七境强者,却给一个半点修为没有的小丫头赶来了这种摊位上,说出去本来就是一个笑话。”
高个男子闻言脸上黑气一闪,五指一握正待发作,最后那名健壮男子忽地伸手按住他手臂,神『色』冷淡地瞥了眼宗泽,淡然道:“今日,你我还有刘东亮、何世明四人一起入杭都,谈的是是否伐金的立场,若是存心挑衅,等出了杭都,尽管来过就是。”
六安侯,刘东亮!
礼禾侯,何世明!
这两位一品军侯分别坐镇于淮南路和江南路,那么最后这名健壮男子,想必就是另一位坐镇在淮南路的北镜侯王垚达了。
宗泽、何世明、刘东亮、王垚达,四位一品军侯同时出现在这儿,为的就是商议十位一品军侯在此次伐金争议中的立场。
瞪了眼宗泽,身形高挑的刘东亮冷然道:“我建议让文邦先去消磨金国兵力,此次大金吞了西辽,兵力扩增不说,还多了萧绰那个八境,贸然和他们交锋,哪怕联合文邦,我朝西北军队未必有十足把握能击败金兵。”
宗泽脸『色』一沉,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建议联合文邦,你们两个呢?”
王垚达面『色』漠然,并不回答,而是看向了何世明,后者稍稍沉『吟』,肃然道:“我支持宗泽,不是觉得他说得对,而是觉得,打金国那是咱们武夫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苏轼那帮腐儒来『插』嘴了。”
宗泽将拳一握,嘿嘿笑道:“就是这个理!”
刘东亮哼了一声,闷声道:“王垚达,你呢?”
“我么,”王垚达瞥了眼三人,忽地一笑,“老实说,我也觉得宗泽的选择比较好,若是当年不过割据于合州一地的文邦,卖了也就卖了,然而现在的文邦那可是雄踞川蜀一地,又有暗夜龙骑、西楚雷骑等诸多顶尖兵种。”
搓了搓手,王垚达笑道:“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咱们刚刚把文邦给卖了,人家一恼火,一扭头就投靠了金国,那岂不是自毁长城?”
“那文王不是在这儿么?”刘东亮眼神凶恶,沉声道,“干脆把这小子给拿下,有他在,何愁文邦不乖乖按照我们的吩咐去和金国拼命?”
宗泽冷笑道:“这文王常年在外游历,平日文邦政事都是那几个跟他早年一起流浪的同辈执掌,拿了他容易,可是别人万一不搭理你,带着文邦投靠金国,你刘东亮岂不是沦为了笑柄?”
王垚达也是颔首,沉声道:“不错,『逼』反了文邦不说,还公然构陷咱们大宋的藩王,这事儿往小了说不算什么,往大了说却是陷害忠良的大罪。”
“我听说,杨王府的六公子和楚狂歌那义子张子强跟这文王关系都不错,”何世明黝黑的脸庞上『露』出几分笑意,“万一因此得罪了他们两个,也不合算。”
“那就定了,明天上朝后,我们四个支持联合文邦伐金。”宗泽满意一笑,说道。
刘东亮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被王垚达拉了拉,只得冷哼着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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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若愚并不知晓自己和文邦险些被一帮暴力狂视为敌人,此时,他和刚刚在丁兰河上交过手的众人一起在魏武堂做客。
大宋甲字一等宗派中,唯有魏武堂坐落在杭都,所谓作为地主,在众人微妙地“化敌为友”后,魏鸿鹄将众人邀往自家堂口叙事。
此时坐在魏武堂尊武厅内的除了姚若愚和魏鸿鹄,还有崔巧心、黄新媛、苏晶、墨姝这四名代表了三大圣地的年轻女子,及卜字门门主王莹、魏鸿鹄的女弟子曹虹,还有死皮赖脸蹭过来的盐帮帮主『毛』不礼。
众人惯例地客套了一阵儿,姚若愚忽地看向那皮肤麦『色』的女孩儿曹虹。
不想后者感应极为敏锐,他才望过去,曹虹已经紧张兮兮地看过来,看她那架势,简直就是差点把背后那口神剑拔出来。
注意到二人动作,魏鸿鹄老脸微红,拍了拍曹虹的小脑袋,朝姚若愚含笑道:“小徒胆小,王爷莫要吓唬她。”
姚若愚一摊手,失笑道:“我不过看了她一眼……”
话没说完,墨姝已经坏笑道:“老姚你长得太吓人,把人家小姑娘吓到了。”
姚若愚翻了记白眼,寒春时分却赤脚短裤的『毛』不礼蹲在椅子上,闻言不由地噗嗤一笑,发觉众人看来,赶忙笑道:“你们聊,你们聊。”
黄新媛对这位名震大宋却毫无礼仪矜持的盐帮帮主没有一点好感,她打量着由内而外自然流泻出无尽剑道韵味的曹虹,忽地问道:“敢问曹姑娘背后那口,可是昔年武神赵子龙所持的魏武青虹?”
曹虹啊了一声,赶紧将背后神剑抱到怀里,警惕无比地盯住众人,生怕他们动手生抢。
瞧见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魏鸿鹄笑容尴尬,而曹虹这番不打自招的举动,也让黄新媛、姚若愚等剑手眼神灼热。
武神赵子龙虽然以枪术着称,但是少有人知晓他的剑术同样冠绝华夏,这口夺自曹魏的魏武青虹更是赵子龙当年险些炼化为本命器的顶级神剑。
吴越王的湛湖剑蕴含有他的吴越剑道,这口魏武青虹中也必然烙印下了属于赵子龙的剑道精髓,姚若愚和黄新媛又如何会不艳羡曹湖能够拥有这口剑道先辈的佩剑。
安抚了一阵儿,魏鸿鹄才含笑道:“虽然我们魏武堂以‘魏武’为名,但是和春秋时分的魏国魏武卒并无关联,准确来说,我魏武堂的传承全是源自于这口魏武青虹。”
众人还是第一次听闻关于魏武堂的起源,顿时大觉惊诧,因为世人多是以为魏武堂是源自于魏国的魏武卒,没成想竟是源自于一柄剑。
“当年我魏武堂祖先无意间获得此剑,而后无师自通,从此剑中悟出了神武剑道,开创出我魏武一脉,”魏鸿鹄胸前长须如戟,就见他单手捋须,神『色』感慨,“可惜这百余年来,我魏武堂始终无人能将此剑折服,直至小徒的出现。”
崔巧心冰眸如凝,此刻突然问道:“魏堂主,贵弟子可是传说中的天生剑胚?”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纷纷打量向曹虹,让本来就紧张兮兮的小姑娘愈加羞怯,干脆一转身躲到了魏鸿鹄身后,探出小脑袋,眨巴着眼睛看向众人。
见崔巧心说破,魏鸿鹄心头叹息,颔首道:“不错。”
姚若愚不禁吸了口凉气,天生剑胚可是传说中才有的体质,可谓是为剑而生,但凡是剑道之列,只需在这等体质者的眼前施展过三次,就会被彻底学走,从无例外。
“魏堂主为了掩藏这位女弟子,看来费了不少功夫啊!”一直在冷眼旁观的王莹放下茶盏,笑嘻嘻地说道。
魏鸿鹄笑了笑,也不否认,淡然道:“老实说,以往小徒年纪小,老朽也不敢保证能护住她不受任何伤害,所以只能将她藏着,直至前不久她晋升四境,又有了此次各方势力为了伐金而云集杭都的事情,老朽思来想去,想为小徒找一个下家。”
黄新媛、崔巧心、墨姝等人都是一怔,苏晶蹙眉道:“魏堂主此言何意?”
“连魏武青虹都给了她,我们能教她都给她了,”魏鸿鹄神『色』复杂地看着身旁胆怯的小丫头,含笑道,“所以此次斗胆向王爷递剑,除了的确想看看你这位传闻为天命武林盟主的大野妖龙到底有何能耐,也希望能让世人看见小徒的天资。”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黄新媛霍然起身,肃然道:“我愿代师收徒,将曹虹姑娘收为家师的第二位入室弟子,待得拜师礼结束,我可以做主传给曹姑娘《慈悲雷神剑》。”
黄新媛身为大悲慈斋年轻一代的弟子首席,她的师父正是大悲慈斋斋主明舟,至于那《慈悲雷神剑》是和《大悲极乐心经》并列的镇斋秘传之一,黄新媛曾经施展过的大慈悲剑、太冲雷音剑俱是脱胎自这门顶尖的武学。
看见黄新媛率先开口,崔巧心沉『吟』了下,没有做声,风雪神山以冰系灵法为主,论及剑术教导,明显大悲慈斋更有优势。
她本来就『性』子冷淡,既然知晓没有优势,也不愿去搅浑水。
墨姝、王莹和『毛』不礼自然更不用说,墨家是以机关术着称,王莹的卜字门不过是勉强搭上甲字的准甲字等级,至于盐帮多是贩夫走卒,和魏武堂一样都不过是甲字一等,哪儿罩得住有望八境的曹虹。
苏晶则是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说道:“我常青谷虽然不善剑道,但是也有剑道秘传,若是你愿意来我常青谷,我可代替师门允诺给你一门第七等和三门第六等的剑道秘传。”
见黄新媛和苏晶先后开口,魏鸿鹄微微颔首,看见姚若愚默不作声,不由地问道:“敢问文王殿下,可否兴趣收小徒为弟子?”
姚若愚本来以为没自己的事儿,没成想被这么一问,顿时失笑道:“魏堂主别开玩笑,姚某也就大了曹姑娘八九岁,还不够年纪当她老师吧?”
“修行之事,达者为先,王爷身为六境剑宗,剑道造诣先前一战已经尽显无疑……”魏鸿鹄还没说完,曹虹倏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然后咬着他耳朵嘀嘀咕咕了几句,姚若愚等人何等修为,这等狭窄屋子内自然也听见了她的话。
不等魏鸿鹄面『露』苦笑,姚若愚已经失笑道:“看来我和曹姑娘没有师徒缘分。”
黄新媛则是满面欣喜,起身拱手道:“魏堂主放心,家师现在正在杭都,黄某以『性』命担保,必定让曹姑娘安安全全地抵达大悲慈斋。”
刚刚曹虹对魏鸿鹄说的,是她不乐意拜姚若愚为师,而是希望能够去大悲慈斋。
姚若愚对此本就无所谓,倒是苏晶微微叹息,魏鸿鹄见状也不好再勉强,笑道:“我等江湖儿女,况且事急从权,黄姑娘可否请明斋主来一趟,先当面行了拜师礼?”
黄新媛知道魏鸿鹄对曹虹太过关切,轻轻点头,拱手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