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的登基典礼非常简单,他不想把金钱和时间浪费在无用的俗礼上面,父皇刚刚驾崩,身为人子,在父皇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大肆庆祝,实在是说不过去,虽然历代皇帝都是如此,但是柴荣却刻意低调。
就在所有人都猜测这是个老实皇帝之时,柴荣的大手笔一个接着一个,除了处置禁军和藩镇之外,又开始着手人事调整。
三司副使赵普首先得到重用,柴荣提拔他担任枢密副使,特别降旨,让他和薛居正轮流升堂,共同处理政务。
别小看这一道旨意,同样是担任副手,差别很大的。
比如在三司的时候,李谷是老牌宰相,资历地位,都不是赵普能比的,因此升堂坐班全是李谷一个人,三司使的大印也在李谷手里,他分给赵普多少政务,赵普才能处理多少,丝毫没有做主的权力。
可是到了枢密院,有了这道旨意,赵普等于是和薛居正对掌枢密院,权势扩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柴荣将如何对付藩镇,如何筹备武学,增强战力……整个一大摊子,都交给了赵普。
至于赵普留下的三司副使,柴荣提拔了翰林学士王朴担任。
此人今年正好五十岁,不年轻,但是在官场上,他却是彻头彻尾的新人,王朴是六年前中的进士,当时还是后汉朝,王朴见朝政昏暗,烂杀老臣,知道迟早要出事,他就从京城潜逃,跑去邺城,投靠郭威。
当时正好遇上了柴荣,给柴荣当节度使掌书记。
看着眼熟吧,王朴之于柴荣,相当于魏仁浦之于郭威!
身为谋主,王朴小心谨慎,一直在替柴荣谋划,简直是呕心沥血,不遗余力。由于他行事低调,且不轻易和任何大臣来往,叶华接触的非常有限,甚至没有说过几句话。
但是王朴却是个厉害的角色,前不久的叛乱,李重进反水,就是他的手笔。
柴荣登基之后,感激王朴的功劳,立刻把他提到了翰林学士的位置。翰林学士历来都是很好的进身之阶。
典型的事少钱多离家近……通常情况下,在翰林学士干一段时间,就有希望擢升东西二府,再进一步,就宣麻拜相。
魏仁浦就走了这么一条路,如今王朴是踩着老魏的晋升之路,速度更快,才几天的功夫,就担任了三司副使,财权在握,深得皇帝的宠幸。
王朴中进士的时候,四十四岁,不是这个人笨,相反,他极为聪明,从小就是神童。可聪明人,往往容易干糊涂事。
王朴读书的时候,就培养了一大堆奇怪的爱好,对不起,这不是提倡素质教育的后世,也没有特长招生,所以王朴一直蹉跎,瞧瞧他都干了什么吧!
王朴精通阴阳律历。他受命校定大历,考证诸历法之失,与司天监共撰《显德钦天历》,在唐《崇玄历》基础上多有改进,构造九服晷影函数,还是个数学家。
王朴也通晓音律,考证雅乐,得八十一调,并造“律准”,诏有司依调制曲。定七声立新法。使七均、十二律、八十四调再现并留传,着有《律准》行世。
他对军务还有研究,上了一篇《平边策》,柴荣十分赞叹欣赏。
除此之外,王朴还精通易经,算卦的本事也非常了得。
这不,柴荣问他能当几年皇帝,王朴回答:“臣固陋,辄以所学推之,三十年后非所知也。”
柴荣听完,就以为他能当三十年皇帝,所以才有了和叶华的豪言壮语。
可是在叶华的眼里,王朴就是十足的神棍了,根本就是大骗子!当然了,就算王朴知道了历史,柴荣只当了六年皇帝,人家也会微微一笑,毫不感到尴尬,作为一个神棍,穿凿附会的本事,那是天下一绝!
他说三十年,指的是柴荣的寿命,这不,柴荣也没活到四十啊,所以他的推算还是对的……
把王神棍放在一边,最后被柴荣点名的就是卢多逊!
这小子年纪轻轻,刚刚中进士,就头角峥嵘。前不久,他带头弹劾冯道,把老太师给赶出了京城,闯出好大的名声。
本来人们都以为他是郑仁诲是一伙的,处置谋逆乱贼的时候,应该把他给砍了,谁知道不但没有被砍头,还被调入开封府,当了判官。
虽然官职不算显赫,但是别忘了,柴荣在登基之前,可是开封府尹,能进开封府当官,都是天子的心腹。
人们这时候才猛醒过来,郑仁诲倒霉,一点都不冤!
你老家伙也不瞧瞧,柴荣在你身边安插了多少人。
“叶卿,卢多逊当时弹劾冯太师,的确是奉了郑仁诲之命,不过却是我同意的,私下里,我给冯太师写信,老太师也觉得身体承受不了,就索性退了。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老太师。”柴荣很怕叶华误会,“卢多逊人才难得,往后你们还少不了配合,叶卿不要太过介意。”
叶华没有立刻点头。
以前他讨厌冯道,可自从拜了师父,他就一心一意维护老师。
不管怎么样,姓卢的欺负老师,这笔账早晚要算,别想跑了!
正在他们君臣相对无言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怒冲冲跑进来。
“卢多逊是个奸佞小人!”
敢在皇帝面前这么说话的,除了符三小姐,还能是谁!
她掐着腰,怒冲冲道:“陛下,你知道卢多逊背着你干了什么?”
“知道!”柴荣很痛快答应,“他买通了御书房的两个书吏。”
这次轮到符三吃惊了,“陛下,你怎么知道的?”
柴荣给她个大白眼,“你姐姐遇到了事情,岂能不先告诉我!”
符三吐了吐舌头,无言以对。
柴荣笑了笑,“叶卿,这个卢多逊很有趣的,他每天窥探我看什么书,回头就去苦读,等到上朝的时候,朕有什么问题,他就能对答如流,比别人说的都好!”
叶华苦笑,“逢迎君上,这不就是个小人吗!”
“哈哈哈,没错!他就是小人!可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朕看北周武帝的本纪,卢多逊就上书清查寺庙的田地,别的臣子断然没有如此贴心!”
叶华总算是听明白了,敢情柴荣是把卢多逊当成了咬人的疯狗,杀猪的刀子,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
哪一朝没有几个酷吏小人,作为上位者,就要学会使用各种人才,让他们优劣得所,发挥一加一大于二的作用。
只懂得用清流,用名臣,保证治理不好天下,搞不好还会成为亡国之君……显然,在这件事情上,柴荣的智商超高,根本不用担心。
卢多逊小人得志,第一个要开刀的就是大相国寺。
“你个忤逆之子,不孝之徒,你想气死为娘啊!”
卢老太太在家里听说儿子上书,气得嘴唇都青了,她的手里不停捻着一串砗磲念珠,恳请佛爷原谅儿子的罪行。
“你知道吗?那些田是布施给庙里,用来供养佛菩萨的,是在做功德,赎罪孽!你怎么敢对这些田收税,你,你简直丧心病狂!”
面对老娘的痛骂,卢多逊没有反驳一句话,只是直溜溜跪在老娘的面前,听凭发落。
老夫人说到痛恨之处,举起巴掌,扇了卢多逊好几下,把脸打得通红。
打完,老太太心疼了,抱着儿子痛哭,“儿啊,得罪了菩萨,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娘求你了,这个官咱们不当了,娘不想看你生生世世受阿鼻地狱之苦啊!”
老夫人哭得撕心裂肺,卢多逊终于开口了,“娘,儿的命是你老给的,可儿的官是陛下给的,娘要是想打死儿子,只管下手。若是打不死,儿子就要为朝廷尽忠,为陛下效力!那些狗屁秃驴,不事生产,不纳赋税,专门欺骗愚夫蠢妇,该下地狱的是他们!”
“你!你竟敢诽谤师傅吗?你给我住嘴!”
老太太平时就喜欢念佛礼佛,经常去庙宇烧香,虔诚不得了,儿子痛骂僧人,诽谤三宝,她哪里忍得住,气得举起拐杖就打,卢多逊的脑门立刻多了一块红肿,和鸡蛋差不多大,都流出了血吗,脑袋被敲得嗡了一声。
这小子也硬气,咬着牙撑着,一声不吭。老太太第二次举起,还没等打下来,急得昏迷过去。
卢多逊等了好一会儿,没打下来,才急忙抬头,发现母亲躺在地上,连忙用手指探了探母亲的鼻息,而后对管家道:“去找个好大夫。”
说完,他也不等老娘醒过来,直接上了马车,沉着脸道:“去冠军侯府,我要去见侯爷,有要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