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料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局面的应当是那个能力者。
因为他之前看过自己的腕表,并且认为李真是一个普通人。其实孙敬堂也是这么想的。冰王应该不会在菲律宾惹事——这是之前的协议。
孙慕然时他的确是心社的核心成员之一。然而老冰王去世之后很多人纷纷离开,其中也包括了东南亚的几个财团掌舵人。因为他们都不大满意冰王当时的决定——将这样一个艰难传承下来的组织交给一个小女孩。
即便对方有强大武力,然而那也仅仅是个人而已。不少人相信自己更有魄力领导心社,其中也包括孙敬堂——他还是孙慕然的远亲。
双方达成的协议便是都可以借心社的名义行事,从前的联名账户也不会取消。账户里的资金一方面用来维持心社的正常事务,另一方面则是几个财团的流动资产。如果需要大额提取或转账,则需要联名账户当中的五个人一致通过,而后才可以从银行里提取出来。
另一个条件则是,北川晴明不可以在这一带发展强大武力——实际上离开了几个财团的资金支持,她也的确做不到这一点。其实是另外几个人在此处划地为王了。
到目前为止双方的脆弱协议还维持得下去——有过几次动用大笔资金的情况,但之后很快又补上了缺口,并且将部分盈利存入这个账户。财团的掌舵人为双方提供了资金,北川则为他们提供武力保障——倒不是真的需要动刀动枪,而是以心社的名义。
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例如孙敬堂以及另外几位一直想的就是。将这笔资金给活用出来。但四十九亿虽然很多,是合在一起很多。如果真的分了家。每个人大约只能拿到几亿。这些钱是一笔巨款,却不足以在危急时刻发挥如同四十九亿那样的巨大的力量。
东南亚经济危机的时候,这几个财团就是动用这笔钱才渡过难关。
所以说北川晴明所扮演的角色像是一个水阀——有她在,谁都没法独吞,谁都可以动用这笔钱。但如果她不管了——这几位掌舵人早晚将这资金分得一干二净。
每个人都清楚对方的心里是如何想,于是每个人都不能轻举妄动——
脆弱的平衡由此而来。
作为这个账户的户主之一。孙敬堂清楚地知道冰王被通缉了,并且来到了菲律宾。他一直在想对方何时会上门求助、自己要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却没料到账户安全码泄露——有人在不停地提款。
于是第二天看到报纸上留下的三组号码之后,他心中怒意陡然升起。这不会是那个小女孩的行事风格,必然另有其人。见到李真之后确定他似乎是一个“普通人”,于是联想不可遏制地展开——
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个小女孩昏了头,找了个男朋友。然后把那东西给出去了。
这事儿他的女儿不是没有做过——被所谓的真爱骗了钱之后寻死觅活,还上了当地报纸头条。
他毫不客气地搜索了这整间屋子。打定主意要好好问责一番。是另有其人的话他有把握让对方永远保密。如果真的是那个小女孩搞出来的蠢事的话——作为户主之一,他更不会畏惧什么“冰雪与风”之王。
虎落平阳而已。
他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他身后的那个心腹也是同样的念头。
不过事情猜对了一半——
北川晴明的确被通缉、也的确将账户给了李真。
然而李真却不是“随便别的什么人”。
他是一个满心怒意无从发泄、因为悲伤而将北川晴明所留下的一切事物视作不可亵渎之物的能力者。
他还是一个王。不朽之王。
现在他冷冷地逼视对方,再一次吐出凛冽冰冷的话语:“谁,让你碰的它们。”
能力者瞥了孙敬堂一眼。
孙敬堂做最后的努力:“误会、误会。”
但于此同时他垂在身边的左手小指微微勾了勾。
保镖会意,手指微微一弹。
李真瞬间变了脸色。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关节里几乎突然多了什么东西。剧烈的痛楚随后袭来,他立即将舌尖抵上上颚。不动声色。
那是一个a级。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的能力是隔空移物。
不是一抬手、桌上的杯子就会跟着凭空飞起来的那种“隔空移物”,而是可以将一件物体瞬间传送到另一件物体当中。就比如眼下——他的每一个关节里都卡了一枚子弹。
即便控制了自己的表情,脸色的变化依旧没有瞒过孙敬堂。他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冷眼观瞧。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一谈。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能力者手中的枪口微微向下一指,示意李真坐下来。
但实际上他必定坐不下来——如果真要动,卡在关节里的子弹将会把它们彻底摧毁。最好的办法就是像一个硬汉那样、忍痛在原地站着。若是对方能再次将子弹移出来,或许还能在医院当中经过治疗勉强恢复行动能力。
能力者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提醒他一句。于是冷冷说道:“我知道你的动作很快。但我的动作比子弹更快。在你扑过来的一瞬间,下一枚子弹会出现在你的大脑里。”
李真只说了四个字。
“取死有道。”
前两个字是原地发出来的。之后两个字……
能力者是在自己的身后听到的。
下一刻,一蓬血雨哗啦啦地洒了孙敬堂一头一脸。身后保镖的头颅被李真一掌拍碎,身躯还没来得及倒下。李真就已经将它抓在手中、挡在身前——
弹雨扑面而来。他微微一缩,关节里一片脆响。但强健的肌肉维持了他的姿势。眼眸当中一抹橘黄一闪而过,破碎的骨骼疯狂再生重组,在孙敬堂恢复意识、大叫一声、弹起身子往门口扑去的时候,一切恢复如初。
于是门口陡然爆起一片火帘,四个持枪者手中的枪械同样被烈焰笼罩,并且在他们来得及丢下之前引爆了膛内的子弹。砰砰砰砰四声响。一个人被疾飞的枪栓穿透了头颅,另外三个双手残废。
李真丢掉手里用作挡板的尸体,一跃跳过沙发。
或者三个人想要上前拦住他。但动作已经因为伤口的疼痛而走形,被他一一踹翻在地。
孙敬堂停在火焰门帘之前,脸上汗如雨下。想要勉强维持自己的体面声音却在发颤:“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李真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挥手收去火焰,向厨房一指。
“去打水。把火扑灭。”
又看了看三个努力爬起来的保镖:“你们也是一样。十分钟之内把这里打扫干净。不然都要死。”
孙敬堂看了看门外。
只要推门便可冲出去。然而他衡量再三,没有活命的把握。于是朝三个正从门口赶过来的司机挥挥手示意他们退去。迈着发颤的双腿挪向厨房。
走到门口的时候,或许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给了他一点勇气,他颤声道:“你在被中国通缉,闹僵了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有没有好处我说了算。十分钟以内门框上的火扑不灭,你们统统没好处。”
实际上一共花了半个小时。孙敬堂必然不习惯这种劳动,那三个杀手的手则都废掉了。他们撕裂衣服裹了手,一边流血一边将沙发上的血肉碎末归拢起来。想要丢进家里的垃圾桶,想了想还是明智地脱下上衣裹在一处。与尸体一同搁在门口。
但血腥味儿还没散去。李真盯着着茶几上的内衣看了一会,抬手将它们烧成灰烬。
然后他坐在沙发上,四个人站在对面。
孙敬堂脸上的肌肉微微发颤,显然意识到他们花费的时间太多。然而李真的手一摆:“坐过去。”
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体面。阴沉着脸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李真冷冷一笑,抛出一句让他心里发凉的话:“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孙敬堂不说话。
“我的确被通缉。但你可以试一试——帝国的派出机构就在黎刹路。你去告诉他们我在哪里,看看有没有人敢碰我。”李真弹了弹自己的指甲,坐直了身子,“或者你干脆让人去南方基地问一问,看看那些人又会不会来找我。”
孙敬堂的脸色变了变。他意识到对方似乎不是在虚张声势——他活了这么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足够的。
嘴唇动了动,他迟疑着说道:“那你们是……做戏?”
李真嘲讽地一笑:“你有资格问么?”
已经很久没人敢用这样的口气同他说话了——包括冰王在内。然而眼下这一位……似乎对他在意的都不在意。而自己暂时又不能将对方怎么样。他开始试着转变姿态,认为李真必然有所求。
果然,李真又说道:“原本找你们过来是打算问清楚一些事情。不过你显然心急了些。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闹成这样子对我们都没好处。我想了想,深以为然。”
孙敬堂脸色稍微缓和。只要对方表露出可以谈判的意思就好办——这一点他擅长。他微微松了口气,努力以平静地声音说道:“的确,误会而已。我还以为是你盗取了那个账户安全码。既然您是特务府的人,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一切都可以谈。”
“在下孙敬堂,是——”他微微拖长声音,“三宝盛集团的董事长。呵呵……虚名而已。其实我还是这个联盟账户的户主之一……”
“听说过三宝盛。”李真打断他的话,“那么就方便多了。我需要你手里有关真理之门的一切资料。”
孙敬堂略显不满,认为对方的确是一个年轻人——抛出来的要求有些不知轻重。他意识到有必要提醒一下:“呵呵。可能冰王没有同您说清楚,我们这一带和心社的关系……”
他花了五分钟的时间解释两者之间的渊源,最后补充一句:“或者她的确走得急,没有来得及交待。但想必她也是同样的态度——互惠互利,有限度地合作。一些消息可以给你们,但是另外一些……说实话,我们需要一些让步。”
李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靠回沙发上。
“我想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我说‘对我们都没有好处’,意思是如果我弄死了你……还得再花力气找别人。你跟我谈条件?”
他咧咧嘴:“还是那个问题——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最后提醒你一句。情况已经变了。我不管冰王之前同你们有什么协议,又在顾忌些什么。然而现在在我的眼里,你就只有两个身份。有价值的人、没有价值的人。活人,或者死人。”
他倒的确不在意。也许北川晴明从前是想要维持那个孙慕然留下来的心社,想要有一天重新恢复它的影响力,因而才同他们搞了一个协议出来。但李真不在乎心社的存亡。他只想要做到一件事——
找到朗基努斯之枪。
孙敬堂因为他*裸的威胁而勃然大怒。他猛地站起身,颤抖着嘴唇:“这是她的意思?”
李真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孙敬堂一愣:“你说什么?”
李真也站起身,认真地看着他:“我忽然觉得同你说话相当费劲儿。我也清楚你这种人自认为掌控着庞大资源、可以无惧世间一切。用我的话来说,就是你没有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力量——自信过了头。所以再同你谈下去的话,也许就会浪费我的时间。”
“想必孙先生一直待你彬彬有礼,北川晴明也因为你的前辈身份和心社大局有所顾忌。那么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给你三天的时间整理资料,送到我这里。三天之后,如果我不满意——你可以试试看……”
“我能不能就在你的藏身之地,取你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