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时之后,车队抵达先前戴炳成停留的那个小广场。他们的确已经尽力在赶路,但北安区的路况差得可以,他们很是绕了几次圈。
但车队停了下来,足有一分钟。然后小刘跳出装甲车,紧皱眉头、茫然地环顾四方。
他……竟然追丢了。
真的追丢了!
他吗的那个老头子怎么做到的???
“怎么回事?”少校问他。语气因为焦虑而略显急躁,“你跟丢了?”
士兵的脸微微发红,刚才少尉在车上对他的褒奖似乎变成了讽刺。他烦躁地跺跺脚:“这里有人来过。人数还不少——至少有两百人。他们把味道弄混了。我还可以确定戴炳成和其中一个人有过接触,就在那里——”
士兵说着指向戴炳成曾经停留的楼房门口。
“你说他消失在这门里?”少校问。
士兵不确定地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到这里就消失了。”
少校皱起眉。士兵连忙补充:“味道就消失不见了。”
少校失望地转过身去,下达两个命令。
一队人冲进楼房开始进行彻底地搜查,而另一队人则带着那个士兵追踪曾与戴炳成有过接触的那个人。
两件事都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至少在少校的忍受范围之内。以那栋楼为中心,周围一百米处都被仔细检查了一遍,但没有得到任何成果。种种迹象表明戴炳成没有走进那道门,楼房的地面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尘,连只老鼠都没有。
而另一队人也赶了回来,揪着一个有点儿发抖的胖男孩。
男孩第一次见到这种阵势。其实他们那两百多人刚刚逃掉没多久——几乎就在十五分钟以前。这些孩子里有一个能力者提前发现了少校的队伍,认为是政府派人来驱逐他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他们些人值得政府大动干戈,他就向所有人传达了这一消息。
于是两百多人顿时作鸟兽散,从各条小巷逃往四面八方。但还没等他跑出北安区,便被一队士兵给截住了。
现在这男孩就更想不明白了——自己不是领袖。甚至算不上核心成员,怎么就单单逮着他了?
他垂着头战战兢兢地站在少校面前,强忍着不去打量装甲车上的电磁机炮——尽管他以前很迷那玩意儿。
“姓名。”少校问。
“……林鹏。”小胖子说。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少校又问。
实际上直升机驾驶员早就看到了城区里那些奔跑的少年。也猜得他们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又为什么逃跑。但他们的目标不是这些青少年,因此先前一句话都没提。到此时少校已经知道了这些事,只想再确认一次。
“我们……我们在……”林鹏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在斗争……”
说到“斗争”这个词儿的时候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仿佛害怕被这些真正的军人嘲笑。
他猜对了。身后围着的士兵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林鹏将脑袋垂得更低了。
但少校仍旧板着脸,将一张照片递到他面前:“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林鹏扫了一眼,连忙摇头:“没、没有……”
到这时候他才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原来对方在找人。
少校没有把手收回去,用更严厉的语气说:“再看一遍。”
于是少年身后的一个士兵踹了他一脚,呵斥:“老实点!”
林鹏被踹得膝盖一弯。差点儿跪在地上。这时候刚刚退去少许的恐惧感又涌上心头了。他只得努力抬起眼皮再去看那张照片,意外地觉得有些眼熟。然而他亢奋的头脑在十几分钟之前刚刚冷却下来,现在又被彻底浸了冰水里,一时间就是回忆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家伙。
少校看得出他不是在有意隐瞒,于是往身后的楼门处指了指:“是不是在这里见过他?”
林鹏抬起头。愣了一会儿之后脸上浮现出惊喜的表情。他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对对对,长官,我在这里见过。”
想了想,他补充一件自认为很重要的大事:“我还揍了他一顿!”
放屁。少校在心里说。但并未拆穿他:“好好想一想,你见到他的时候,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
林鹏就真的努力去想。十几秒钟之后。他说话已经流利了一些:“当时他坐在这儿……我过来问他是升天派还是移民派。他跟我说他是升天派,我就……揍了他一下……然后升天派一个人过来把我扑倒了。再之后……就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只有这些?”少校失望地问。
“……是。”
少校沉思一阵子:“还有谁见过他?还有谁和他发生过接触?”
一个念头跳出脑海,林鹏抬手摸摸脸上的抓痕。
小婊子……活该你倒霉。他在心里恶意地想,然后飞快地说:“升天派的罗锦文也见过他,就是她把我扑倒的——他们肯定是一伙的!升天派肯定跟他是一伙的!”
少校当然知道他的心思,但没理会。又问:“除去你说的罗锦文,还有谁注意过他?密切接触过?”
“当时其他人都在打,离得挺远的……”林鹏开口,但很快又改口,“不对。他们肯定都认识——一伙的啊。”
“你确定?”少校问。
“确定!”林鹏说。
“罗锦文有什么特征?”
“她啊!”林鹏兴奋地说,“今天穿着红衣服!黑鞋!短头发,还有个白围脖儿!他们那伙人今天就她穿红的!”
“好。”少校抽出手枪。
惊恐的表情出现在林鹏的脸上,他惊呼:“长官我没有——”
但少校一枪打爆了他的脑袋。转身下达命令:“找到罗锦文。她涉嫌协助恐怖分子并试图反抗,就地击毙。”
“那那些人呢?”田中尉看看林鹏的尸体,忍不住问,“不是说他们一伙儿的吗?”
“蠢货。”少校给予他一个中肯的评价,转身跳上装甲车,通过车载系统向武装直升机下达命令:“向北方搜索,注意地上有没有可疑的东西。”
罗锦文也没能幸免。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与同伴炫耀今天的战果。但她与她的两个伙伴同时被击晕。等她的两个伙伴醒来的时候,罗锦文已经不见踪影了。
重新上车之后,负责追踪的小刘忍不住问少校:“长官,那人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可能找不到他了?”
“他从前是特别事务府的执行官——年轻的时候。”少校板着脸说。“是精英中的精英。在这里接触到了那些人,他一定会担心自己的行踪暴露,所以消去了自己的体味——他们那种人至少有十种法子可以通过药物让自己变成隐形人。”
他又环视车厢里的人,缓缓地说:“如果我们不是能力者——他也有法子在三十分钟之内把我们这些人统统干掉。所以,不想死的话,就别再去讨论谁能先杀了他,而是多想想怎么杀了他。”
小刘不再说话,其他人也不再说话了。但少校看得出他们对于自己的警告并不是很在意,甚至有不少人的表情有些忿忿然——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少校能做的也只是微微叹气。实际上这些人并非自己的“嫡系”,而是国防大臣临时安排过来的“高手”。少校不知道“高手”这个概念在国防大臣的心里是如何被定义的。但他觉得与其带这些人执行任务,还不如自己选人——至少指挥起来比目前要舒心不少。
二十分钟以后,一架直升机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在更北方被完全废弃的那片住宅区里,他们发现了一条树枝。树枝被丢在地上,鹰眼系统可以辨识出树枝的断茬处是比较新鲜的——大概在一个多小时以前被折断。
少校在研究了那处的位置之后认为。戴炳成的藏身处应该就在那里。
于是车队再次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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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点55分,戴炳成从睡梦中被惊醒。
房间某处的控制台上正发出嗡鸣声,鲜艳的红光一闪一闪。他的睡意瞬间消失,几步跨到台前。自动防御体系在安全屋附近空域检测到了火控系统,并且载有该火控系统的飞行器滞空长达三十五秒钟。
戴炳成很快辨识出那两架飞行器是军用武装直升机。
他的心一沉,但不惊慌。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可以轻松逃过追捕,尤其在燕京附近。既然对方可以找到这里。那么发现他的安全屋入口就是迟早的事。他的布置可以骗过普通人、绝大多数军人、一部分特工、极少部分精英人士,却不可能在地毯式的搜查当中不够破绽。
尤其这里又荒荒郊野地。这意味着这附近比普通的住宅区更难引起注意,然而一旦被怀疑了,却也比普通的住宅区更难隐藏。
最好的计划当然是跑路。这个安全屋也的确有一条逃生路线。他飞快按动几个按钮,输入一串险些被遗忘的密码。然而三秒钟之后他皱起了眉。逃生路线已经废掉了。
那条路线的出口在西北方某片住宅区的一个小区喷泉下面。但那片小区现在已被铲平,变成一座工厂。厂房的道承重墙正压在出口处。戴炳成猜测在那之前,在拆除住宅区的时候施工引发了逃生隧道的塌方,这里才没有被人顺藤摸瓜地发现。
但……打地基的时候呢?也没有发现那条塌方的隧道么?
他很快让自己放弃去考虑那个问题,因为还有更严峻的问题在等待他。
这真是一个无比低级的错误。戴炳成自责。实际上在进入安全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应该是检查逃生路线。但那时候他连续几天睡眠不足,头脑并不清醒。再加上忽然降临的“安全感”。这件事就被他暂时地放在脑后了。
不可饶恕的愚蠢错误导致如今的局面,但好在并非绝境。
他只花三秒钟就在心里制定了一个冒险却唯一具备可行性的计划——在观察情况之后主动进攻,然后在混乱当中逃离此地。
现在就走可不是好主意——头上还有两架武装直升机。他很清楚那上面的鹰眼系统能做到什么地步——可以在两百米的空中看清楚他脖颈上有几根头发丝。
戴炳成长出一口气,调用了安全屋防御系统的所有储备资源,然后按下一个按钮。
于是这个房间以及它附近的防御设备进入一级待机状态。有些东西因为时间的侵蚀已经失效,但绝大多数还可正常运转。
戴炳成在心里冷笑——来吧。让我看看现在的帝*人是怎么样的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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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甲车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少校跳下车。
他的预感是对的——他们发现了被折断的树枝、被踩倒的野草,和一个不是很起眼儿的脚印。这些发现令其他人越发轻视起那个曾经的“青铜之王”来,但少校认为那表明戴炳成已经极度疲惫——或许普通人到了他那个地步已经昏迷了。
三辆装甲车包围了大楼。士兵们分散开来,向楼房靠拢。这种战术中规中矩,但少校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是不是不应该分散?然而这样无疑是最适合搜索任务的。三人一个小组,不会遗漏任何地方。
少校定定神继续前进。已经可以看到楼门了——楼门半开。然而这附近的楼房门都是紧闭的。更近些,视力好的人已经看到了楼道当中的脚印。脚印印在一层浮灰上,相当明显。
“菜鸟。”田中尉哼了一声。
但少校挥手示意他们停止前进。再有两步就踏进楼道里了,可少校愈发疑惑。中尉说得没错——菜鸟才会在在灰尘上留下如此明显的足迹。他知道戴炳成必然疲惫不堪,可会疲惫到犯下这种错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