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瑞丰老人果然病了。
常宁与刘月红和司马婷婷一下飞机,就上了宁瑞丰的专车,开车的是宁瑞丰的警卫秘书余振夫,他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医院。
三零六医院高干病区,常宁跟着余振夫,经过两道岗哨的检查后,终于进入宁瑞丰住的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宁瑞丰,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和以前没多大变化,常宁心里松了一口气,余振夫说得没错,老爷子不象是得了大病,应该是偶染小羌。
宁瑞丰闭着双眼,似睡非睡,余振夫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立即睁开了双眼,看着常宁,少顷,微微的笑了。
“振夫,你挨这小子的骂了吧?”
宁瑞丰说话仍然是不急不徐,节奏依然,中气尚足,常宁的心里更加放心了,老爷子其实没病,要是硬说有病,那也是心病,是被儿子和外甥女婿气出来的,象他这样饱经风霜,一生风雨无数的革命老人,不可能被家庭小事所击倒。
“首长英明,小常骂我是肯定的,谁让我们是朋友呢,刚才在车上,小常还打了我一拳。”
余振夫一面笑道,一面看着常宁,常宁上飞机前,吩咐李州腾打电话给余振夫,所以余振夫亲自开车去接常宁等三人,在车上,余振夫才说起老爷子都住院快十天了,常宁立即翻脸,责问余振夫为什么要瞒着他,余振夫解释说是老爷子的命令,气得常宁破口大骂,余叔叔也不叫了,宣布从此以后直呼其名,还冷不丁的在他胸前打了一拳。
“哦,他那点三脚猫功夫,唬不了你余神拳,你还手了吗?”宁瑞丰微笑着问道。
余振夫笑道:“首长,五年前和常小常第一次见面时,说不定我还能赢他,可现在不行了,我是挨五十的人了,老喽。”
“这是什么话,你老了?你要是说自己老了,那我这糟老头怎么办?”宁瑞丰开起了小玩笑。
余振夫扶着宁瑞丰,在他后背上加垫了两个枕头。
“嘿嘿,首长,您是南山不老松,我永远是您身边的小树苗。”
宁瑞丰点了点头,“振夫,你先去休息,让小常陪我吧。”
余振夫应了一声“是”,又拍拍常宁的肩膀,依旧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病房里,只剩下了祖孙俩。
祖孙俩首先用目光,交流了至少十多秒钟。
“不知常市长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请坐吧。”宁瑞丰轻笑道。
常宁走到病床前坐下,握住了宁瑞丰的手,“呵呵,还有精力取笑我们小辈后生,可见绝对不是大病,顶多是感冒之类的小病。”
“臭小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宁瑞丰轻轻轻的笑骂着,拿手在常宁的手背上拍了一下。
“得得,还能骂人,更说明您老人家根本就没病,让我虚惊一场,虚惊一场么。”
说着,常宁双指搭在宁瑞丰的手腕上,为他把起脉来,他懂点中医,能从脉相上判断一个人的健康与否。
宁瑞丰的脉相平稳而又匀速,的确没什么大碍,常宁的脸上,慢慢的挂上了笑容。
看着常宁,宁瑞丰问道:“小常,消息峦灵通的嘛,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医院的?”
“他们都不告诉我,是我突然想到的。”常宁故作不高兴的说道。
“哦,心有灵犀?”
“算是吧。”
“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的,你这个新市长还没经过人大通过,工作更是千头万绪,不容易嘛。”
“可是,爷爷只有一个。”常宁高兴的说道。
宁瑞丰微笑着说道:“放心,我没事,离见马克思的日子还早着那。”
“那是当然,您作过承诺,还得陪着我跨进新世纪,作为开国元勋,您当然得说话算数了。”
“这么说,咱们的赌局还得继续?”宁瑞丰含笑问道。
“为什么不呢,人生时时有局,处处皆赌,能跟您老人家赌一局,是我作晚辈的荣幸,继续,永远继续。”
“嗯,底气很足嘛,看来,这两年没在西江省白混。”宁瑞丰笑着说道。
常宁伸了个懒腰,随意地靠在椅背上。
“没办法,谁让我年轻呢,老祖说过,世界归根结底是我们的,青春无极限啊,您老人家呢?”
宁瑞丰用爱怜的目光,看着孩子般的常宁,脸上的笑容更为漾溢。
“我么,自然被你小子给感染了,你一来,我感觉身上又有了活力,唉,在这里都躺了九天零十七个小时了,我该回家喽。”
“那是,您要是继续躺在这里,那我可就赢定了,爷爷输给孙子,有点说不过去哟。”
“臭美,输赢未定,别太得意哟。”
常宁点点头,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宁瑞丰。
病房里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这次的事,很生气吧?”宁瑞丰轻轻的问道。
常宁一听,立即耸耸肩笑了起来,“呵呵,我不生气,只是觉得好笑,您看我象生气的样子吗?当然,是有一点点,算是又气又好笑吧,但比不上您啊,瞧瞧,您都给气得进医院了。”
“那两个混蛋,有辱门风,家门不幸啊。”宁瑞丰叹道。
常宁问道:“爷爷,可见当初您和我达成的共识,是非常英明正确的举措吧?”
“什么共识?”
“让我远离京城,不和二叔他们来往太过密切,保持一定的独立『性』。”常宁说道。
点着头,宁瑞丰说道:“是啊,所以你那个哲学家老叔,说你是宁家最聪明的人,深得进退之道,居庙堂之中,怀田野之志,难得嘛。”
“爷爷,当初我把刘月红截下来,担任范氏集团公司在大陆的最高领导,目的就是挡驾,自从公司在青阳扎下根后,包括宁家的人在内,很多红二代红三代,虾兵蟹将蜂涌而至,都想搭个便车捞上一把,全被刘月红给拒绝了,要是换成其他人管理公司,恐怕三个月都撑不下去,所以,我给范氏集团公司订下的第一条铁律,就是对待那些有背景的人,只合作不掺和,绝对不和他们搅到一块去,二叔三叔他们,概不例外。”
宁瑞丰赞许地说道:“做得对,这说明你对这个社会的认识,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你要坚持,特别是对咱们宁家的人,更要严格对待,否则,一旦沾上了,你不但甩不脱,而且很可能会毁了你外公辛苦攒下的家业。”
“爷爷,有这么严重吗,不至于吧?”常宁问道。
宁瑞丰反问道:“老鼠扛枪窝里横,这句话是评价你二叔和你表姑夫的,可是,你知道这句话是谁先说出来的吗?”
“听大姑夫讲,是您老人家先说的。”常宁笑着说道。
“不是我,是你爸爸先说的,那是你爸爸在十五岁的时候,就看出了你二叔和表姑夫的秉『性』,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啊……在他们那一辈,你爸爸才是最适合从政的,他和你一样,特别会看人,他很早就看出来了,你二叔和表姑夫是这个家的不安定因素。”
常宁安慰道:“爷爷,您也别太放在心上了,毕竟二叔和表姑夫没对我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只是想掌握我的动态,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
“错,你的这个认识很危险,他们的行为才刚开始不久,这是苗头,如果不制止在萌芽状态,就会酿成严重的后患,什么叫变本加厉,什么叫得寸进尺,什么叫拣软柿捏,他们今天可以监视你,收集一些你在工作和生活中的小错误小缺头,明天呢,就可能以此来拉笼你利用你要挟你,后天会把你当成牺牲品,因为,因为他们没把你当作自己人,他们从来是目中无人目空一切,而是把你看作了竞争对手和利用对象。”
听了宁瑞丰的话,常宁慢慢地收起了笑容。
“您说得对,亲者痛,仇者快,这正是我有点生气的地方。”
“下次再有这种事,你不妨适当的反击一下。”宁瑞丰微笑起来。
常宁苦笑道:“我反击他们?他们是长辈,犯上作『乱』,官场大忌,我可不敢,嘿嘿,我也就是陪他们玩玩罢了。”
宁瑞丰哈哈的笑起来。
“小常啊,你知道我为什么看好你,从而『逼』着你继续从政吗?”
“呵呵,咱好歹是宁家的长孙,您老人家拨苗助长,高看我了呗。”常宁笑道。
宁瑞丰正『色』道:“那是因为在我们宁家,你二叔三叔和表姑夫他们,心里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利益,或者始终把自己和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而你不同,你不是大公无私的人,但你心中始终装着老百姓,你心里也有自己和自己的利益,但你从来不把它们放在第一位,这就是你比他们高尚的地方。”
常宁一听,更加的乐不可支,“爷爷,我可没你说的那么高尚,我当然不是什么坏人,但也不是您想像中的好人,您知道我是怎么评价自己的吗?”
“哦,你怎么评价自己?”
“呵呵,坏好人,不坏不好的人,有坏有好的人,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