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的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在基本掌控了市委市府两套班子的话语权以后,其“甩手掌柜”的本『色』暴『露』更加的彻底。
对此,省委主要领导之间,也达成了某种默契,在提到锦江工作的时候,省委书记李玮青也是以肯定归多,至于省长陈海林,仿佛锦江市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似的,每每的三缄其口,当成了自己讲话的“禁区”。
这种局面,就是在省委付书记吴天明上调京城以后,也没有什么改变。
吴天明是这年的八月底离开西江省的,他的新岗位是水利部党组书记兼付部长,实际主持水利部的全面工作。
用常宁的话说,水利部是个危险部,每年大大小小的自然灾害,就是悬在水利部长头上的一颗颗*,不知道什么时候炸了,会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遗臭万年,他心里偷想,要是把自己调到水利部,还不如回家卖红薯,打死也不去。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不能放在嘴边跑火车,更不能对吴天明说,小老头也不容易啊。
小老头挺高兴的,精神焕发,满面红光,临走那天,常宁一直陪着他,因为他要去京城参加全国扶贫工作会议,正好同路。
京城的八月,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一下飞机,热浪便扑面有来。
来接吴天明和常宁的,还是宁瑞丰的警卫秘书余振夫,两人同乘一车去宁家,因为吴天明有个规矩,每次回京,他总是先去拜见老爷子,然后才回自己的家。
常宁自觉的坐到驾驶座上,把后排留给了吴天明和余振夫,多次来过京城了,回家的路他还是记得的。
红旗轿车在柏油路上平稳前往,后排的两位老友,说着一些常宁不大能懂的话,什么京城的气候之类的,只有一点常宁明白,他们口中的气候,一定不是这八月酷署的高温。
余振夫拍拍驾驶座的椅背,笑着问道:“小常,你怎么样?”
常宁笑着说道:“余叔叔,京城太热了,我们锦江凉快着呢,山高皇帝远,是个逍遥自在的好地方,可惜,我爷爷和您无福消受啊。”
“行,情绪一如既往,看样子你混得不错。”余振夫微笑道。
听到这个混字,常宁没来得及笑,倒先把吴天明给逗乐了。
“老余,你这个混字用得恰如其分,小常这官啊,当得比我自在,我这革命几十年的老家伙,越活越回去喽。”
余振夫说道:“我看也是,老爷子就说过,论当官的境界来说,小常是很高的。”
常宁好奇的问道:“余叔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老爷子说你是仙人当官,什么都看得明白,又什么都不去做。”
“唉,原来是贬义词啊。”常宁叹息着。
吴天明笑着说道:“老余啊,小常只是举重若轻而已,他参透了当领导的秘诀,只管人不管事,手下有一批能干事的人,成绩摆在那里,让李玮青和陈海林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话不假,锦江市五百三十七人口,农村人口就有四百六十余万,在众多的农村人口中,按国家人年均纯收入两百元的贫困线标准,原来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是贫困人口,现在这个数字已降到百分之二十一,继万锦县之一,又有四个县先摘掉了贫困县的帽子,以前锦江市九县两区,有七个县的财政要靠国家补贴,现在也降到了三个,至于市财政收支,今年上半年有了节余,预计到年底,锦江市可以一举结束年年靠国家补贴支援的历史。
成绩是货真价实的,国家扶贫办和省扶贫办派出了三十多人的联合检查组,还有二十多位记者随行,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对锦江进行了严格的验收,先后走访八十一个乡镇,六百三十三个村的七千两百四十三家农户,随机验查,合格率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三。
锦江市通过了检查,并被评为全国扶贫工作十大先进地市一,名列三甲,锦江市出名了,这也有了让常宁参加全国扶贫工作会议的资格。
这次全国扶贫工作会议,参加的对象是各省市自治区一把手和各地市一把手,常宁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二把手中的一个,而且还是国家扶贫办特别点名指定的,还要在会上作专题发言,到时候,会是全体政治局成员出席,这份荣誉,不是仅凭运气就能得到的。
常宁参加会议的报到地点,正好在京西宾馆,这里和宁家住的南苑仅几分钟的路程,常宁在京西宾馆下了车,先去会务处报到。
宾馆的大厅里,几乎人满为患,原来,参加此次会议的人,除了各省市自治区一把手和地市一把手,还有各部委负责人、各省主管农业的付省长、各省民政厅厅长、各省扶贫办的正付主任、部分全国扶贫集进集体和个人代表,如此算来,差不多是个千人规模的的大会了,难怪连远离人民大会堂的京西宾馆,都住满了前来参加会议的人。
常宁可不想在这里凑热闹,毫不客气的朝人堆挤了进去,周围都是些半老头子,对他这个年轻人只有相让的份,找到挂着“东南区报到处”的牌子,很快就办妥了报到手续。
以前的开会不比现在,现在是不论会议规格,只要进京,必冠以“某某省代表团”的牌子,人模狗样的,九十年代那会,象常宁这样胆子大的,可以独来独往,自由活动。
办完报到手续就开溜,常宁出了京西宾馆,就该回家看望老爷子老太太了。
只有老人的家,总是那么的安静,警卫陪着常宁到了客厅门口,伸手示意一下后,自己便停在了门外。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宁瑞丰和乔含湘两人,吴天明应该是回去了。
老两口并肩坐在沙发上,一人手拿一拐,看着电视,但常宁知道,他们显然在等待自己。
常宁看着爷爷和『奶』『奶』的侧影,忽地不禁鼻子一酸,岁月无情,曾经的党内元老,开国元勋,也避免不了孤独和寂寞,苍老的背影,让人心生无限的慨叹。
“我回来了。”
常宁喊了一声,很快的站在两位老人面前,献上孩童般的笑脸。
宁瑞丰一动不动,脸上满是微笑,看气『色』,比上次好多了。
“傻小子,你还知道这是你的家啊。”
乔含湘唠叨一句,伸手在常宁屁股上拍了一下,把他拉到了沙发上。
常宁坐在老两口中间,一手一个搂住,嘴上忙不迭的讨好起来。
“爷爷,『奶』『奶』,我知道你们想我,我在锦江也是天天想您二老呀,好几次做梦,我还梦见『奶』『奶』往我碗里夹红烧肉呢。”
“呵呵,尽捡好听的说,嗯,又胖了好多,象个大人了。”乔含湘捏了捏常宁的脸腮,笑着说道。
常宁笑道:“那是,我都三十岁了,早就是大人了。”
“你想吃红烧肉?”乔含湘问道。
“想,越肥越好。”
“你等着,我让他们烧去。”
乔含湘站起来,缓缓的离开了客厅。
宁瑞丰含笑看着常宁。
常宁也凝视着宁瑞丰。
不知从何时开始,祖孙俩见面,都会先用目光交流一番,老人是深沉的,常宁也学会了深沉。
“红烧肉么,不能太肥了。”
“我小时候太瘦,现在就当弥补了。”
“千金难买老来瘦嘛。”
“那是说您,我又不老。”
“别人都说你人不老,但心老,老到的老。”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
“唔……最近读书了吗?”
“嘿嘿,哪壶不开提那壶,只读了一本小册子。”
“读懂了吗?”
“读了三遍,这是我有生以来读得最认真的书,但是还是没有完全读懂。”
“哦,什么书,能引起你小半仙这么重视?”
“《问题和思考》,您的大作。”
“大作称不上,只是对自己十多年来的思想认识,作了一番自我总结而已,有经验,也有教训。”
“您写得很沉重,心重,笔也重。”
“是吗……当然,人总是这样,自我批评总是很沉重的。”
“其实您并没有错,您过于的自责了。”
“具体说说。”
“您对国情看得很透彻,您肯定了商品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的大方向,您更提出了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只是有一点我不敢苛同。”
“哪一点?”
“您提出以计划经济为主,市场经济调节为辅,我认为,应该把二者调换一下。”
“这么说,你认为即使以市场经济为主,『政府』的干预和调节也是必不可少的喽。”
“是的,事实如此,国情如此,国内的事大都这样,管得太多会死,那就不是改革开放,但不管就会『乱』套,最好的经也会念歪了,少管善管甚至不管才是上策,但必须要管。”
“呵呵,我是纸上谈兵,教条主义多一些,你是实践者,实用主义多一点,但我们还是有共同点嘛。”
宁瑞丰终于笑了。
常宁挽住宁瑞丰的胳膊,笑嘻嘻的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您的大作我是认真拜读过了,现在,您也得帮帮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