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于德龙是宁州郊区人,出身于武术世家,曾是个军人,在中央警卫部队服役过六年,其中有五年,是在宁瑞丰身边渡过的,其妻子也是宁瑞丰老两口帮着张罗来的,六十年代初的三年困难时期,党中央号召精兵简精,再加上父母年迈无人照顾,于德龙就主动要求转业回到了宁州,先在市交通局工作了几年,后来调到宁州港,从保卫处长一直干到港务局局长兼党委书记,三年前离休后,成了市老干部活动中心的骨干,三十多年来,于德龙从未主动向别人提起,自己曾在宁瑞丰身边工作过,即使个人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也没有写信向老首长求助过,没想到,宁家的后人今日竟调来宁州工作,心中的激动之情可想而知。
看着于德龙,常宁笑着说道:“您还是叫我小常,我以后就叫您于叔吧。”
“哎,使不得,使不得,你一市之长,不能随便『乱』叫的。”于德龙连连摇头。
“于叔,你不认我这个小侄吗?”
“这个这个……那行,我就叫你小常,可场面上还得叫常市长。”于德龙笑着应承了。
常宁握着于德龙的手,扶他在沙发上重又坐下,含笑问道:“于叔,您的家庭住址,是宁北区阳光路三百十一号港务局家属大院一幢二零一号,门口有一棵老槐树,我没有说错吧?”
“咦,你怎么知道的?”
常宁点点头,笑着说道:“我前天下午去过,可你家是铁将军把门啊。”
于德龙恍然大悟,“常……小常,这么说,那酒和烟是你留的?”
“我临来宁州的时候,老爷子和老太太特意嘱咐我,到了宁州,一定要去看看你。”
“老首长他……他还记得我?”于德龙又激动的站了起来。
常宁笑着点头,“老爷子的书房里,还挂着他老人家和您的合影照片呢。”
激动过后,于德龙的脸『色』尴尬起来,少顷,只见他顿了顿脚,对四个同伴说道:“老黄,对不起,我得先走了,老首长把小常派到宁州来工作,是我们宁州的光荣,我理当支持他工作,今天要是为难于他,以后我还有何颜面去见老首长啊。”
这个变故,也把黄中汉他们惊住了,于德龙一提醒,便都纷纷站起来,个个脸上都带着愧疚之『色』。
常宁心里一叹,这些老前辈,都是『性』情中人啊。
戏没唱完,怎么能让观众们先退场呢,常宁急忙上前,把五位老人拦住,一一亲手扶回到沙发上。
“于叔,各位老前辈,你们的问题,我今天一定帮你们解决,既来之,则安之嘛。”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吵闹声,李州腾推门进来了。
“领导,几个银行的负责人来了,吵着要见你。”
“嗯,先让他们进来吧。”顿了顿,常宁说道,“州腾,你把门打开嘛,别关上,莫主任他们来了,就随到随进。”
说着,常宁向于德龙和黄中汉他们做了个“坐”的手势,自己回到老板椅前坐下。
这么一来,几个银行的负责人进来后,只能直直的站在那里,瞅得李州腾心里直乐。
来的是市人民银行、工商银行、建设银行和农业银行的负责人,他们当然不是来送钱,而是来讨债的。
“一一二金融腐败案”了结后,原江北营业部的亏空额也出来了,这四家银行,加上市农村信用社总社,共有约三亿元贷款没有从原江北营业部没有收回,市信用总社是市属金融机构,借给市属企业的钱,收不回来也不用发愁,等于是左手借钱给右手,又是市『政府』担保,他们才不会上赶着来讨钱呢,可四家国有银行就不一样了,市委市府新班子上任以后,他们就派人守在市委大院了,打听到新市长今天上班,当然不会错过上门讨债的机会。
市人民银行行长郑知文,市工商银行行长孙吉祥,市建设银行行长朱峻,市农业银行行长陈思成……常宁拿着名片,默不作声的看了好久。
这时,市府办公厅主任莫立群和市委办公厅付主任金汕,双双而进,门口的李州腾无声一笑,冲着两人摇手,莫立群和金汕便含笑而立,尤其是金汕,作为常宁的老秘书,对常宁是太了解了,这种情况,正是老领导耍小聪明的时候呢。
“各位,虽然你们都是财神爷,但好象不是来送钱的吧,今天是本市长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我正想讨个好彩头呢,各位能联袂而来,难得,难得嘛,本市长谢谢各位了。”
这话说得,那就是告诉四位行长,老子第一天开张,你们就上门讨债,分明是打我的彩头么。
开张要的是大吉,来的却是讨债鬼,那还了得。
四个行长都有些尴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不敢启口,这个年纪轻轻的代市长不简单那,别人见了财神爷,都起码会点头哈腰,他倒好,反而端起架子来了。
“既然来了,那咱们就讨论一下吧,俗话说得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俗话又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当然,俗话又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没有无缘无故的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债,各位,同意我的看法吧?”
常宁的一通“俗话”,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表达什么,当然就把四个行长给绕晕了。
金汕和李州腾相视一眼,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市工商银行行长孙吉祥应道:“常市长,您说得对,您说得对。”心里却道,你在说什么呀?
常宁忽地又缓缓的说道:“当然了,任何一件事,都要辩证地看嘛,比方说,你们是银行,银行是干什么的?靠借钱为生的嘛,既然是借钱,在获利的同时,肯定还伴随着血本无归的风险,股市里有句话,股市有风险,入市须谨慎,我看对你们银行也值得推广,借钱有风险,出借须谨慎,市场经济社会,哪一行都有亏本的危险,你们银行业也不能例外,也就是说,你们银行不能只赚不赔。”
说来说去,常宁是在推卸责任,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想着替前任们买单,四个行长听着听着,脸『色』有点难看了。
市建设银行行长朱峻说道:“常市长,话不能这么说……”
常宁脸一板,打断了朱峻的话,“怎么,我说错了?”
“不是,不是。”朱峻急忙否认道。
市农业银行行长陈思成解释道:“常市长,对不起,我们不该在今天来找您,可请您也理解我们的难处,因为,因为我们对江北营业部的贷款,是市『政府』担保的,所以,所以我们来找您了。”
点了点头,常宁微笑着道:“陈行长是吧,我问你,担保人是市『政府』,还是市『政府』领导?”
朱峻说道:“我们四家银行对江北营业部的贷款,都是由原常务付市长李占乐口头担保,然后由市『政府』盖章后,我们才同意贷款的。”
“我明白了,担保人有两个责任主体,一个是李占乐个人,一个是市『政府』的公章,公章代表市『政府』,那就是说,市『政府』只负责一半的担保责任,另一半你们应该去找李占乐。”
市人民银行行长郑知文说道:“常市长,不能这么理解吧,李占乐当时是常务付市长,他的行为就代表着市『政府』的行为。”
常宁严肃的说道:“郑知文,你说错了,我们每一个党的干部,没有不受限制的权力,每个人都在纪律和规章的限制下工作,我也一样,不可能每一句话都代表着市『政府』,如果超出了个人职权范围,那就只能由个人负责,总而言之,李占乐无权代表『政府』,如果他要代表,那就是在市长常务会议上形成相应的决议之后,这个问题先放一放,我要查一查会议记录后,再与你们讨论。”
办公室里,忽地一阵沉默,四个行长都不敢说话了。
这时,办公室里又多了几个人,市财政局长、老干部局局长、东城区的书记和区长陆续进来,看到这一幕,都想先退到外间去,却被李州腾用手势拦下了。
作为秘书,李州腾当然知道,常宁需要观众,多多益善。
常宁点上一支烟,吸了几口,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停下来,看着四个行长,继续说道:“同志们,退一步说,就算是市『政府』作的保,那也是有问题的,所谓的江北营业部,是市属企业,那就是说,市『政府』是老子,江北营业部就是儿子,这我就不明白了,我家有个范氏集团公司,我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了,可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哪家银行在贷款的时候,规定儿子借钱,老子可以担保的,你们四大银行有这个规定吗,我的同志哥,这是违规行为,违规是要付出代价的。”
常宁说到最后几句,为了表示强调,还拿手敲起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