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秋天来了,天空就像一块覆盖大地的蓝宝石,它已经被秋风抹拭得非常洁净而美丽。
秋末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就落进了西边的山谷,于是,山谷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而山峰的阴影,更快地倒压在村庄上,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混为一体,但不久,又被月亮烛成银灰『色』了。
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田野上面,仿佛笼起一片轻烟,股股脱脱,如同坠人梦境,晚云飘过之后,田野上烟消雾散,水一样的清光,冲洗着柔和的秋夜。
宁园六号楼的屋顶平台上,常宁和两位付市长马中、陈茂云,还有刚刚升就任市公安局常务付局长的马应堂,分坐在四张椅子上。
名为赏月,实则谈事,至于选择屋顶平台,纯属常宁的心血来『潮』,偶尔为之,其实比起月亮的清幽,他更喜欢白天的太阳。
常宁吸着烟说道:“应堂,你的这个公安局常务付局长,是方红军送的大礼,我正发愁,怎么还他个人情呢。”
“我明白,以后我要多多向他请示汇报。”马应堂笑着说道。
马中笑了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方红军送的这个礼可够大的,我们还真的一时难以偿还。”
陈茂云摇着头说:“我看用不着急着还,那显得太生疏了,反而会让他认为我们要保持距离呢。”
方红军的背景,大家都是知道了的,能有这么一股力量主动伸出援助之手,更让人为之精神一振,信心倍增,官场犹如商场,既有眼前利益又有长期利益,在关糸的建立上,也有短期投资,又有长线投资,方红军正是常宁的长期投资,对方红军来说,也是这样。
因此,常宁不是没礼可还,而是暂时不想还礼,他要把自己的礼放在最合适的时候偿还,和方红军的关糸,应该是默契的,但也必须是低调的,高层政治最讲究平衡,哪怕一点点微小的变化,都会牵动各方的神经,从而引起各方力量的出动,常宁可不希望自己成为政治旋涡中的飘浮物。
马应堂说道:“最近丁付书记很活跃啊,在我们公安口跑了十多天了,说什么调研党建工作,每到一个单位,都是长篇报告,滔滔不绝,表面文章做得足够鲜亮呀。”
陈茂云听了,噗地笑出声来,“哈哈,爱耍嘴皮的人,哪里都有,还别说,他们也能靠嘴皮子升官,说不定还比我们升得快呢。”
马中笑着说道:“说起这个丁付书记,我就更来气了,上次跑到我那里,说要搞什么干部民主测评,好家伙,把我们工业糸统搞得人心惶惶的,大家以为头上的乌纱帽要掉了,而他却堂而皇之的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自吹自擂,还向省委汇报,说什么在全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党员干部中,进行了一次完整的党建理论学习,哈哈,引来了大批要求采访的记者,害得我的办公室驻满了记者……”
“别理他,那家伙整天闲着没事,总想着折腾下面的人。”常宁摆着手笑道。
官场如战场,以正合,以奇胜,跑官买官是官场的正招,会当官的个个都能熟练运用,而如何才能脱颖而出呢?最有效的招就是造假,造假无异于造势、造官,造假虽然瞒不过当地的老百姓,但要骗得上级个别领导相信则易如反掌,为了达到以奇制胜,造假也要别出心裁,造得与众不同,造假说白了就是演戏,如果是争取扶贫款,就得装穷,把群众演员全都化装成衣着褴褛、蓬头垢面,视察点选在环境恶劣、房舍破败的地方,如果是争先进,就得装阔,让群众演员个个装扮得容光焕发,视察点选最亮丽的地方,越是大领导来视察,越要疯狂造假,一鸣惊人,如果总书记去看菜市场,事先全部清场,让原来做生意的统统在家歇息,把政治觉悟高的干部、军警扮演成卖菜、卖肉的,如果总理希望看到粮食满仓,那就花十几万到周边县市拉些粮来把空仓堆满,至于什么gdp、财税、就业率、招商引资等等数字,就更容易了,眯着眼睛也能瞎造出来。
陈茂云笑道:“我看啊,丁付书记整个就是人模狗样,他也就在宁州装腔作势,上次我去省委大院办事,看他在朱省长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简直就是一个哈巴狗,看着就恶心啊。”
看着常宁,马中说道:“小常,看来你这位老同事,对厚黑学很有研究呀。”
官场上信奉的是厚黑学,脸皮越厚越好,心越黑越妙,这跟德才兼备正好相左,所谓厚,就是要学会在领导面前装龟儿子,敢于认贼作父,要学会对领导歌功颂德,敢于睁眼说瞎话,要学会弄虚作假,敢于无中生有放卫星,所谓黑,就是只要对自己有利,可以不择手段,什么钱都敢吃,什么女人都敢玩,正是这种人才,往往会得到领导器重。
由此可见,德才兼备者如果保持本『性』,只有受排挤,遭冷遇,被贬职,要想被提拔重用,必须让道德沦丧,让才干变成充满邪恶、歹毒的阴谋。
常宁乐道:“月有阴睛圆缺,人有千般变化,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象我们丁付书记这样的人,越来越多了啊。”
这时,陈茂云好象想起了什么,忽然一笑,对马中和马应堂说道:“两位,不好意思啊,我最近看了一期内参,说的就是你们马家兄弟的事,就是东北某地的,不知你们看过没有?”
马中笑着骂道:“死老陈,全国姓马的人多着呢,那是北方马,我和应堂是南方马,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
“哦……茂云你说说,他们马家出什么大人物了?”常宁兴趣盎然的问道。
陈茂云笑着说道:“人才啊……那人叫马达,三十一岁就当上了副县长,三十三岁升为县长,三十四岁成为县委书记,三十六岁时,就出任地厅级副市长,可谓政绩突出,前程似锦,是公认的德才兼备的政坛新星,然而,随着买官卖官之风日盛,马达的能力和政绩越来越被领导漠视和淡忘,而且,反而因勤政廉政被视为官场另类,五年前,他在人大代表差额选举中落选,失去了付市长一职,被安置在省电子工业局,当了个付厅级调研员,整天无所事事,这次打击,对马达的触动很大,经过一段时间的深刻反思之后,马达一改常态,也加入到跑官买官的队伍,很快打通了省委组织部的关系,本着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人生信条,四年前,马达主动提出再次出任副市长,然后疯狂捞钱,大把大把地往上送,终于靠钱谋得某地区行署专员一职,不久,时任省委副书记视察特大洪水时不慎摔伤,马达立即赶到几千里之外的东海市付书记的住院点,一次『性』送给付书记六十万元,从此以后,马达和该省委付书记的关系更加贴近,马达不断的加紧给付书记送钱,付书记则积极地为马达跑官买官穿针引线,就在去年,马达如愿买得了某市市委书记一职……”
听了陈茂云的话,马中踢了他一下,也笑着说道:“老陈,你要这么说,那我也举个例子,是关于你们陈姓人家的故事。”
陈茂云摇着手说道:“老马,你可别胡编『乱』造,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我们姓陈的人中,还没有象马达这样的贪官。”
“哈哈,你听我说嘛……今年的第七期内参第三十三页,就有你们陈姓兄弟的故事,还一下子有两个呢,说的是西南某省,有个叫陈宝河的县委书记,曾不止一次的在会上公开放言,‘我是一把手,我就有绝对的权力,我想提拔谁就提拔谁,谁都要和县委保持一致,县委是什么呢?县委就是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就是县委。’可见,只要搞掂了一把手,谋官职那是易如反掌,不久,陈宝河的继父去世,县乡两级机构几乎停止运转,干部们争先恐后的到陈家去吊孝,一个想升副县职的干部,叫陈新民,在陈老大人的灵前哭得死去活来,旁边的人怎么劝也劝不住,怎么拉也拉不起,你们猜后来发生了什么?众目睽睽之下,陈宝河用脚轻踢了陈新民两下,说道,‘算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起来吧。’至此,陈新民才停止了表演,不久,他就被提拔为副县长,又过了几个月,就坐到了常务务付县长的位置上。”
几个人笑作一团,常宁说道:“他娘的,幸亏我们常姓人口少,出贪官的机概率不高啊。”
马应堂想了想,笑道:“还真是呀,我每期通报都看,到目前为止,还真没出过姓常的贪官呢。”
说笑了一会,常宁收起了笑容。
“老马,咱们谈正事吧,宁州钢铁厂的事,了解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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