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宫,玉堂殿,内殿
穆宁雪放下牙管毛笔,沉默看着已经写好的信笺,心中想道:三哥,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你在写什么?”她被高纬忽然而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望去,高纬已不知何时走入殿中,双唇紧抿地盯着自己。
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对此时的高纬有些惧怕。
她压下心中的诧异,一边举起信笺,一边说道:“信我已经写好了,玉姨看了这信会帮你的。”
“这么轻易就写了?”高纬身子动都没动。看似在笑,却只是嘴角有一丝弧度。
“我只希望你能放过我三哥。”穆宁雪垂下眼睑,语气中透着恳求。
高纬走上前接过信笺,粗略看了一遍,突然不置可否地低笑一声,“嘶!”毫无预兆地将信笺撕碎。
“你干什么!”穆宁雪愣了愣,随后忍不住叫了出来。
“干什么?”高纬抓住她的手,嗤笑道:“这还不看不懂?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的请求?你有什么资格?恩?”
穆宁雪愕然盯着面前这个人,若不是面容未变,也没听说高纬有个长相极像的同胞,她都要怀疑这个人与之前的她是不是两个人。
“你真还当我什么都不知道?”高纬眼中出现愤怒:“你明明知道主谋是我的两个亲叔叔,却什么都不肯说,你是不是在背地里无数次嘲笑我是个傻子?!”
见她不说话,高纬继续道:“如今我大可直接把高湜、高济抓起来,让他们在清都狱呆几日,何愁得不到涉案勋贵名单?你觉得你和宇文寔还有什么价值?连你的性命我都可以任意夺取,你还跟我讲条件放宇文寔一条生路?”
“你当真不肯放过三哥?陛下,我求你了。”“要我答应也不是不可以,除非。。。”“除非用你的身子交换啊。”高纬露出恶意的笑容。
穆宁雪怔然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不是女子吗?”高纬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谁告诉你只有男女之间能那样,不然你以为我那双儿女是怎么来的?”
“答应还是不答应?你自己考虑吧,我有的是时间。”“我答应。陛下,求你别伤害他们,千万别。”穆宁雪拉住正欲离开的高纬,用着极其卑微的语气。
“你真答应了?”高纬微微吃惊看向她,随后眸子一沉:“好,你日后可别后悔。”
穆宁雪感觉到自己猛然被抱起来,鼻间是淡淡的龙涎香和苏合香,尽管是熟悉的香味,她还是禁不住心中紧张闭上了眼,抓紧了高纬的衣襟和熹传最新章节。
※※※
赵书庸在门外等了不知多少时候,高纬才开门走了出来。
“赵书庸。”“奴才在。”“让膳房准备些温补膳食,等穆夫人醒了,就立刻送到这儿来。”“是。”
赵书庸一边答应一边悄悄观察高纬:束发冠下的头发微微潮湿,藏蓝常服虽然看起来与白日一样,但腰间佩玉下的米色流苏却有些凌乱。
一看皇帝这般模样,他就知道皇帝在玉堂殿的小浴池里沐浴过了,至于原因,不言而喻。
“那。。。要不要送?”宫中素有赐妃嫔汤药避孕的规矩,这也是为什么高湛禅位之后嫔御众多,却只有第十三子高仁谦出世。
“陛下,你我之间不要有其他的牵扯了吧。”回想起穆宁雪这句话,高纬疲惫地按了按鼻梁:“送。”“是。”
“爷,要不要回龙乾宫休息?”见高纬脸色越来越苍白,赵书庸提醒道。
高纬点点头,任凭赵书庸扶着自己上了肩舆,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不振。
直到回到龙乾宫,她的脸色才开始平缓。
“爷,您到底怎么了?”赵书庸给高纬端上安神茶,担忧问道。
“赵书庸。”高纬的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朕伤害了一个人,一个朕曾经想过要好好补偿她的人。”“此人。。。可是穆夫人?”赵书庸迟疑道。
高纬用茶盖刮了刮茶沫,浅抿了一口,没作回答。
※※※
“这玉坠为什么还在你这里?”高纬一脸诧异地看着躺在穆宁雪脖颈处的月牙坠,她还以为这坠子早不知在何处。
“这坠子与今晚之事没关系,陛下无需挂在心上。”穆宁雪扭过头,淡淡说道。
高纬心中出现怒意,强硬地握住穆宁雪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与自己对视,俯下身子,冷冷问道:“告诉朕,你为什么留着它?”
“我只是觉得这玉坠儿挺好看的,所以才留着。”“仅此而已?”高纬不死心地追问。
穆宁雪闻言,认真看着她,忽然扑哧一笑:“不然呢?难道陛下是以为我是因为喜欢你吗?”
一时之间高纬心情复杂,既有被揭露自己自作多情、事实的尴尬,也有恼羞成怒。
之后两人之间长久无话,有的只是肉体交缠的声音与暧昧的轻哼声。
※※※
两日后,夜,清都狱
宇文达靠在墙边,虽然这几日并没有受刑,伤口也每日都上药,但之前的折磨还是损害了根本,使得他的脸上依旧毫无血色,脚筋的挑断更让他浑身没多少力气。
开锁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头看向门口,见是胥吏照例送来了饭食,他艰难撑起身子。
尽管他不怕死,但他也惜命,他更不会愚蠢到绝食自尽。
见胥吏摆好了碗箸饭食,宇文达刚想拿起竹箸,就被一只手按住了。
疑惑看去,却见那个胥吏正死死盯着自己,并用着轻蔑语气说道:“到了这里,你居然还能吃得下睡得着,倒真是我小瞧你了庶女成后,魔尊束手就擒。”
“你。。。你是谁?”“是啊,你不识得我的原声,那我就用你熟悉的吧。”胥吏顿了顿,重又开口:“这样你该认得了吧。”这次的声音变得沙哑异常,让人听着也难受的紧。
宇文达听到这声音却呆了一下,随即不可置信道:“你是仞?!”下意识去看周围,没曾想四周的狱吏不知何时都已经倒地了,只有一个穿着胥吏服饰,拿着斗篷的人还站着,却如同死人般无声无息。
“你想干什么?”即使心中一直告诫自己要镇静,但还是无法不对面前这人产生惊恐。
仞冷冷一笑:“我原本还以为你能撑几天,结果你也是个外强中干的,受了几日酷刑就将银水蛊的底细都说出来了,而且你那好弟弟还将我透露给了高纬,你说我现在到这里是要做什么?”
“你为什么会对我在清都狱的情形了如指掌?难道你是高家的亲信?还是说。。。”宇文达颤抖地从牙间挤出几个字:“你根本就姓高?”
仞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阴测测道:“看来我今晚的决定是对的。”
话音未落,一只手就重重朝着宇文达腹部打去,左腿横扫过来压住了宇文达的双臂,而另一只手趁着宇文达吃痛张嘴时候,迅速擒住他的下颚,手上一用力,宇文达的牙齿就被迫咬住了舌头。
“我知道,你一直很好奇我的容貌,我的身份,反正你也要死了,那我就让你看看吧。”说着,空闲的手慢慢揭开了人、皮、面、具,露出小麦色的真实面容。
“唔唔。。。”宇文达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人,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震惊而浑身颤抖。
仞一面向擒着宇文达下颚的那只手上使劲,一面用原声轻缓说道:“我还要告诉你,刚才你的猜测,是对的,正因如此,我才更加厌恶高家。”
话刚说完没多久,宇文达便垂下了脑袋,嘴里滴下的鲜血没一会儿就将中衣下摆染成了赤色。
仞温和看着这具尸体,轻轻笑道:“你的死法可比和士开那胡奴体面多了。”
仞慢慢站起,转身朝门口走去,等出了门就用腰间钥匙锁住了牢门,之后便将钥匙放到了倒地的一个狱吏腰间。
拿着斗篷的胥吏走到他身后,恭顺地为他披好斗篷,缓缓说道:“爷,放心,奴才会处理干净的。”
“刘辉,你说我还得杀多少人才能报仇?”“爷,您动摇了?”刘辉语气依旧不变。
仞摇摇头:“我不会动摇的,高欢、娄昭君为了后代帝位不惜诛杀我的十几位亲属,我岂能因为这迂腐的妇人之仁而放过他们后代呢。”他抬头盯着宇文达的尸体,露出一个微笑。
一个时辰后,晕倒的狱吏纷纷醒来,那个管理钥匙的狱吏头子一醒就去摸腰间钥匙,见钥匙还在腰间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咱们怎么都睡着了?”那狱吏询问身边还晕乎的手下,手下只是摇头。
转身看向牢房,见宇文达垂着头盘腿坐着,面前的饭食动也没动,不禁皱眉喊道:“宇文达,怎么不吃饭?”
但宇文达没有回应,身子也没动作,狱吏站起身往里面看去,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心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立刻用钥匙打开牢门,跑到宇文达身边一看,愣了一小会儿,回头大喊:“赶快去禀报两位殿下!宇文达咬舌自尽了!还有,去看看宇文直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