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两人斗了三十余招,展禄已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即便是单纯的防御,也是以躲避退却居多,封挡遮拦为少。
幸好展家的家传武学游龙掌本就偏重于游身缠斗,长于各种转体腾挪之法,这才一时未被羿啸击中。
突然间,羿啸轻喝一声:“着!”身形暴起前冲,振臂打出一拳,而展禄在一个转体变向之后仍在后退,保持着两人间六尺的距离。
任是谁都不认为羿啸的这一拳能够打在展禄的身上,不禁疑问,他这声“着”是什么意思?
但是转瞬之间就看见了一幕奇景——羿啸的身影竟然变成了两个,一个滞后,另一个却脱出了躯体,如同从身体里分出来一道魂魄之躯一样,电射闪击,于展禄面前三尺之地爆出一拳。
展禄只来得及闷哼了一声,就被这一拳打得飞跌开去,落下时却砸在观战的御拳馆四代弟子丛中,引起众弟子惊呼一片,七手八脚地将展禄接住扶起。
展禄单手抚在胸前,似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强撑着说道:“多谢手下留情。”
羿啸抱拳道:“不敢,承让。”
“好一招嫖姚继踵!英雄拳法果然厉害!展禄输得不冤。”看台上展人龙反为羿啸喝彩。
无可否认的是,羿啸这一招的确玄妙无比,令人不可思议,但是整座演武场上却只有展人龙一人喝彩,就显得很是古怪。
诚然,展人龙带来的弟子们物伤其类,当然不会为羿啸喝彩;
而狄烈带来的弟子们因为深受狄烈的影响,讲究一个胜不骄败不馁的作风,所以他们也不好意思给羿啸喝彩。
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不喝彩才显得逼格更高,因为旁人可以理解为他们料定了羿啸可以轻松取胜,这样的胜利值得大张旗鼓的喝彩么?
御拳馆的弟子们也不喝彩,是因为他们半是被羿啸的拳法所震惊,想不通凡人如何能使出这种神鬼莫测之技,另一半的原因则是忧虑和惶恐,展禄败北之后就该御拳馆的弟子攻擂了,可是谁能打得过羿啸?
除了正在吃饭的白胜以外,所有御拳馆的弟子都知道,没人打得过羿啸。既然如此,他们还有什么心情给羿啸喝彩?丢人的时刻已经到了!
白胜是想要给羿啸喝彩的,但是偏偏他的嘴里吃着东西,虽然他能够看得清羿啸这一招的妙处所在。
展人龙所说的羿啸这招嫖姚继踵,在步法上与凌波微步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出招之际,看似只迈出半步,却在迈步的同时爆发蹬踏之力,以致于在旁人的视觉里形成一个留在半途的残影。
听了展人龙的喝彩,狄烈起身抱拳道:“如此盛赞愧不敢当,羿啸只是胜在内力悠长罢了。”
赵楷对羿啸的致胜一击羡慕不已,听了展人龙的评价后惊奇道:“这‘嫖姚继踵、再静边方’乃是唐代史学家司马贞对汉时名将霍去病的评价,说得是霍嫖姚轻骑突袭、穷追匈奴的典故,不知我理解的可否正确?”
赵楷说的没错,汉时大将霍去病起初受封嫖姚校尉,因此别名霍嫖姚。霍去病改革了汉军的战术,训练了一支“贵精而不贵多”的轻骑兵。
放弃了举国征集的粮草和给养,提出了“以战养战、取食于敌”的战略,发明了穿插、迂回等先进战术,打得匈奴单于望风而逃。终于得以封狼居胥、列郡祁连。
狄烈答道:“赵师兄果然博学,先祖将这招拳法如此命名,的确是取自这个典故。”
展人龙插言道:“狄武襄确为文武双料奇才,自创的英雄拳法,每一招都蕴有一个大英雄的典故。家先祖一生只服两个人,其一就是狄武襄,其二乃是白玉堂。”
武襄是狄青死后皇家追赠的谥号,展人龙如此称呼狄烈的先祖狄青,是表示他的尊敬之意。
赵楷悠然神往道:“都说狄武襄是武曲星下凡,又有几人知道他的文韬不输武略分毫,当真是文能安邦,武可定国,灭交趾(今越南),平西夏,慑辽国,真不愧为我大宋的定海神针。”
狄烈淡然一笑,不再接话。
想当初狄青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结果却遭到了皇帝和文臣的猜忌,被以欧阳修为首的言官谏官谗陷弹劾。令狄家的后辈寒透了心。
但就算是欧阳修那种文坛巨匠,在洋洋千言的奏折中都无法写出狄青的任何罪过,只能以玄学迷信之说来攻击狄青。
于是朝野之间谣言四起,有人说狄青家的狗头长角,有人说狄青的住宅夜有光怪,就连京师发水,狄青一家避难相国寺,也被认为是企图夺取王位的行动。
架不住天下人众口铄金,卸任枢密使的狄青终于被皇帝贬谪,迁出了京城,去做了一个地方官,狄青因此忧郁过度而死。
在他死后,皇帝想起来狄青的种种好处,就追赠了中书令等官职和“武襄”谥号。并允许狄青的后人回到京城居住并荫袭爵位。
狄烈不接赵楷的赞誉和仰慕,自是因为他深知皇家这种翻脸无情的本性,用得着你的时候给个甜枣,等用完了你立马过河拆桥。
只不过他忽然想起一事不妥,就向展人龙问道:“不知展师兄如何识得这一招嫖姚继踵?”
展人龙笑道:“这是在下幼年之时曾听家父和家姑谈起过英雄拳法的这一招,至于家父和家姑如何知道,他们也不曾告诉我。”
他说的不是实话。实情是在他幼年之时,他的父亲曾经告诉过他,当年他父亲和狄烈的父亲有过一场秘密比武,结果他父亲就输在了这一招嫖姚继踵之下。
赛场中央,羿啸显得有些落寞,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获胜之后没有任何炫耀之意,也不会出言向御拳馆发出催促,只静等有人前来攻擂。
问题是谁敢来攻擂?梁师成的外甥孙仲臣是赵楷安排好的第二个出场人选,此时孙仲臣倒是已经猥猥琐琐地走到了场边,却不敢迈进场内。
要不要直接认输呢?这是孙仲臣纠结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