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胜本来不想再次出面去挫折南侠拳馆的。
因为他觉得他跟展人龙之间的私人恩怨不该在这个场合下来解决。
一方面,他刚刚赢了展人龙一柄湛卢宝剑,在湛卢到手之前,他真的不想再打击展人龙了,万一把人家打得狗急跳墙,虱子多了不觉得咬了怎么办?
另一方面,赵楷的行为也让他寒心,我白胜出面维护了御拳馆的声誉,你赵楷反手就把我的胜利果实拱手相送,我特么图啥啊我?
当然,他始终不知道展人龙对他是下过杀手的,如果他知道这件事,那么他将会不遗余力的对展人龙展开各种打击,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得罢手处且罢手了。
他想罢手,可是偏偏跳出来一个孙仲臣不让他罢手。
如果身边没有赵福金和李师师也还罢了,既然有她们陪伴左右,又岂能示之以弱?
既然你孙仲臣送过一张脸来逼着我打,那我为何不打?
只不过当他说出那句“一言为定”之时,却没有人认为他说的是真的。
这一刻,人们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白胜这是疯了么?还是打算在模仿失败后赖账?不管怎么想,人们都不认为白胜能够做到如此精妙的点穴。
就连赵福金和李师师都情不自禁地拉住了他的衣袖,赵福金更是直接问了出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赵福金都不相信了。
白胜轻轻拍了拍赵福金和李师师的手背,感受到那两只柔荑上传来的完美手感,不由得一阵心醉,柔声道:“你们放心,只要是我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他说这话时口吻虽然温柔,但是语意却无比豪迈,有志者事竟成!只凭这一句豪言,就已经征服了两名少女的芳心。
白胜要挑战展福?这消息从数百名弟子的外围传至看台,每一个听见的人都觉得太不真实。
他凭什么来挑战?拿什么来模仿展福的绝技?小红拳么?真是可笑!人们基本上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众人瞩目之中,白胜来到了看台中央,首先对狄烈和赵楷见礼。
赵楷就微微有些不悦,因为白胜致礼的次序颠倒了,把他放在了狄烈的后面。不过这终究是无伤大雅之事,他也不便过于追究,先说正事儿要紧:“你会使判官笔?”
与赵楷比起来,更加不高兴的是展人龙,因为白胜给狄烈见礼了,却根本没理他,等于是把他无视了,不过他眼下同样顾不上跟白胜计较这些,他更关心的是白胜怎样回答赵楷的询问。
白胜摇头道:“不会。”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你不会你怎么模仿?还是上来消遣人来了?
却听白胜紧接着说道:“不就是点穴么?谁规定必须使用判官笔才能点穴?用手指不行么?”
这话大有道理,众人恍然,但是赵楷却想到了更深的层次,说道:“用手指当然可以,可问题是你如何证明你用手指点过那些穴道?”
赵楷的疑问正是其他人的疑问。
之前展福用饱蘸墨汁的双笔点穴时,是力透衣衫,将墨汁点在了木偶的表面上,以墨汁覆盖了原有的代表穴道的红点。
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将全部红点变成了黑点。证明他的确将所有穴道都点过了,没有任何疏漏。
可若是使用手指去点这个木偶,如何能够取得有力的证明?在木偶的表面上点出孔洞来么?
那木偶是采用交趾国盛产的黄檀木制成,质地极为坚硬。这黄檀木乃是仁宗时期狄青征讨交趾时缴回的战利品,寻常刀剑都难伤其表面,后被官方售卖而出,用特殊方法做成的黄檀木偶或木人桩极其经久耐用。
世间不是没有这种指力,大理段氏的一阳指,姑苏慕容氏的参合指,少林派的一指禅,至少这三派中的耆宿名家是可以做到这一点的。
但是白胜绝对不可能达到这种境界。白胜才多大年纪?在这世间以指力而着称的高手里,最年轻的当属大理国现任皇帝段正严,可即便是段正严如今也有四十岁了。
不论是赵楷、狄烈还是展人龙,对这些武林掌故都是有所了解的,所以他们才会对白胜的说法感到不解。
尤其是展人龙,他才不信白胜能够模仿出展福的绝技,莫说是用手指在木偶上戳出孔洞,就是点遍十二正经加奇经八脉上的所有穴道也不是白胜能够做到的,否则展家的阴阳生死判何来着名?
却听白胜说道:“我当然有我的办法来证实了,郓王只管拭目以待。”
他这样一说,赵楷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本来他想劝白胜放弃挑战的,何必自己给自己找难看呢?但是现在他已经不能再说什么。
白胜转过头来,看见展人龙那一脸不信的神情,忽然笑道:“展馆主,要不要咱们再加点额外的赌注?”
展人龙喜出望外,刚想答应对赌时,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小子不会又有什么邪门手法吧?还是先别赌了,输财输物也就罢了,再赌输一次,自己这张脸就被白胜打肿了。
白胜见状哈哈一笑,不再戏耍展人龙,看着远处的荀四说道:“荀四,去给我找一件袍子过来,给这木偶穿上。”
他这话一出口,四座的高手尽皆点头,因为合该如此——若是白胜不给木偶穿衣服,那就等于是照准了穴道的标记往上点,这难度就比人家展福差得多了。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他可以证明自己占用与展福相同的时间,点中了与展福数量相同的穴道,又能怎样呢?起点已经比人家低了,结果就不再具有可比性。
很快,荀四就找来了一件黑色劲装,拎在白胜面前,有些惭愧地问道:“你看这件行不?实在找不到别的。”
众人见了不免暗暗摇头,人家展福可是用一件白袍套在木偶身上的,点过穴道之后效果清晰醒目,可是你用这黑色衣服就不行了,不说无法证明你点了还是没点,单说这外在的比较就已经输了一个档次。
白胜却笑道:“这有啥不行的?一个木偶穿衣服还要挑挑拣拣么?你给它穿上就是。”
荀四便依言照做完毕,又向各位师长行礼后退下。
众人的目光就集中在白胜的身上,想看看他会采用什么方法、用什么器械去隔着这黑衣服点那木偶。
只见一袭白袍的白胜施施然负手走近木偶的身边,而后围着木偶绕行,其态度之悠闲,步履之优雅,似乎只是在欣赏一具雕塑。
不经意中,人们觉得白胜的速度似乎变快了,却不知是从何时加快的。
他的体态还是那么优雅,步履还是那么潇洒,但是绕行的速度已经快了许多,没有人发现他是何时提速的,这速度是如此均匀地增加,均匀到旁人恍若未觉。
定睛再看时,却见他的速度更快了许多,木偶的周围遍布道道白色的残影。
人们分不清哪一个影子是他的本人,哪一个只是之前的印象,唯一能够确认的,是不论哪一个影子,都显得益发飘逸,仿佛足不沾地,在空中闪转。
这些影子像是一阵风,又似数片云,在如梦如幻的空间里飘荡逡行,期间数度抬臂出手,手型宛若佛祖拈花,又似蚁鴷啄木,敲在木偶的躯干肢体,姿态优美之极。
场边赵福金看得痴迷,已在咏诵诗文:“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李师师也不由自主的接龙吟道:“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这两个少女的声音是如此的婉转动听,配合着白胜优雅出尘的凌波微步,绘出了一幅人间至美画卷!令人恍若置身于仙境之中,尽皆陶醉不已。
两段诗词尚未诵完,场中白胜的诸多身影忽然合而为一,停在了当场。赵福金和李师师蓦然惊醒,便也停住了诵读。
“好一首曹子建的《洛神赋》啊!”狄烈不禁拍手称赞,“真没想到,这洛神赋在茂德帝姬的口中咏诵出来,竟会如此相得益彰,陡增神韵!郓王殿下,我等何不为此浮一大白!”
“别忙!”展人龙大煞风景地打断了狄烈,说道:“先看看木偶的结果再说。”
这话虽是煞风景,却并非是胡搅蛮缠,查看结果关系到白胜挑战是否成功,的确至关重要。
于是众人往那穿着黑衣的木偶看去,却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刚才被白胜以特殊手型点过的部位也没有什么异常。
只听白胜吩咐道:“荀四,去把衣服给它脱了。”
荀四此时再也不敢以白胜的大师兄自居,自觉把自己放在了小弟的位置上,当即执行。
黑衣脱掉,露出木偶的真身,人们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木偶的周身竟好像是发射出无数道金色的光芒,每一道光芒都是从十二正经以及奇经八脉的穴道上向外射出,在灯火的照射下,金光闪闪,熠熠生辉。
像狄烈这样目力极佳之人,可以目测出那些金芒并不是木偶射出来的光,而是插在木偶穴道上的金针。
这些金针细如牛毛,长约半寸,扎在每一个穴道上,一针不多,一针不少,毫无疏漏,精准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