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日没什么不同,在忙碌一整天,吃过少到可怜的晚饭后,大部分后务侍仆准备回去休息以应对第二天的劳作。
闻人诀提着拖把和水桶,貌似还准备打扫的样子往侧后楼梯上二楼。
他今天没有被安排值守夜班,但赌坊巡逻的护卫却不会多注意他,后务侍仆不少还在辛勤劳作,他身上一样的制服让那些人不太留神。
将近十一点,今天忙完之后闻人诀被其他管事拖住干事情,错过了和乐人的约定时间,也不知道对方还在不在等,想到这里,他加快了些步伐,一楼大厅里传来的歌舞喧闹声无法打断他的思绪,脑中想着事情,他脚步加快。
赌坊今天貌似来了批大人物,整个场子都忙碌起来。
夜越深赌坊便越喧嚣,霓虹灯、彩红灯、照明灯、礼花灯交错放射,赌场大厅中央舞台上,穿着暴露的姑娘们正不知疲倦的跳着辣舞,然而围在不同桌子上成堆的男人们却没人留意她们。
那一张张反射着不同颜色灯光而显得油光发亮的大脸上神情是一样的紧张和狰狞,面前皆散乱堆叠着筹码,赌这东西,有很大的成瘾性,闻人诀这些天虽然一直在幕后忙碌,但也见着几个倾家荡产,却耍赖不肯离去的人如何被赌场护卫拉到角落处打的只剩半口气,而后又被扔垃圾一样抛到街口。
有的赌徒满面春光,大笑中把小费塞进穿梭在赌场中服侍的容貌姣好的侍童侍女胸口,而有的赌徒眼睛通红表情带着愁苦,更多的则像是发了疯一样的狂热,这些人不会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有多恐怖,其他赌徒也不会去留意周遭的人,这些人就像集体陷入一个梦魇,狂乱激动兴奋的挥霍着钱财。
赌坊大厅今天摆放着不少鲜花,这让闻人诀往大厅侧角落走的时候,步伐稍缓了下。
身旁不远处一个男人正死死盯着发光的屏幕看牌路,在倒数即将结束之时将身前所有筹码推出,而后双脚在原地抽风般蹦跳起来,双手无自觉的挥舞着叫出了声,就似乎他人生的所有希望都集中在了屏幕上。
大厅右方,一个男人看来今天手气很好,大笑着把一大把筹码塞进一个侍女胸口,而后揽着女人在原地一阵热吻,众目睽睽之下扯低那女人短裤摸了一会,才在那女人的搀扶下往闻人诀所在的这个角落走来。
侍女带着这个男人准备上三楼,闻人诀侧身让开的晚了些,这让那个男人有些不悦,正准备发火呢,那女人娇嗔着先骂了闻人诀一声,而后大胸脯贴上男人,止住了对方的发作。
看二人如无骨般相携着离去,闻人诀转身准备隐入黑暗,一个在大厅照看的管事却冲他跑来。
管事刚才注意到这边发生的,正准备好好教训这个不长眼的家伙。
闻人诀看男人指着自己跑过来,就知道事情要不好。
人到了身前,正准备开踹,大厅中央突然传出“啊!”的尖叫声,管事扭头去看,就见一个托着托盘的侍女被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伸手拉过,不妨之下,手中托盘里的红酒杯掉落在地,碎了一地的玻璃,红色酒水溅洒上周边人裤脚,引起不满。
止住打闻人诀的动作,管事左右看了下没见着打扫的侍仆在周边,扭头看闻人诀正拿着拖把和水桶,也顾不上别的了,拉过人往前推,“赶紧的去去去去,把那打扫干净。”
闻人诀听话往前走,管事却又看了他一眼,拦了一下,皱着眉头,“打扫的时候低着头,别吓着贵客。”
闻人诀点头,脚步极快的走向大厅。
免了一顿打,却多了些事,也不知道是好运还是噩运。
本来以他的身份是不能到前场的,闻人诀也不准备久留,穿梭过众多人群,闻了一鼻子各种香味花粉,让他有些皱眉。
蹲身,速度极快的捡起碎玻璃片,一个不小心手指被割破他都没停下,他到赌坊多日,却从没到过大厅,一直只在角落偶尔旁观,现下到了大厅正中央,在各种朦胧颜色灯光照射下,整个大厅金碧辉煌,奢华万分。
这让他想起十八区的王居,恐怕还不及这赌坊。神思有些飘散,站起身时还有点恍惚,但和他不敢抬头看路也有关系。
没走出几步,身后一男人左手揽着舞女,右手托着筹码盘,相撞上来,男人身侧女人扶了脚步虚浮的男人一把,对方没有摔倒,不过手中筹码盘掉落,哗啦啦的筹码散了一地。
这处的动静惹来一些人的围观和探寻,本站在赌场角落处的护卫有十来个已经快速靠近事发地。
而赌场中更多的人,还专注着自己手中的事情。
闻人诀被他撞,手中拎着的水桶掉落,溅了自己和对方一身,自己人也被力道往前推了出去。
筹码洒落一半在他身上。
耳边喧闹声一响,他就知道,完蛋了。
果不其然,没等那个男人反应过来发作,他就被赌坊护卫从地上拎起,护卫人高马大,拽着他的胳膊如同拎着死尸,动作野蛮粗暴。
闻人诀被挟持着还没抬头,一个酒瓶子就“砰!”一声砸向他的脑袋。
重击之下,酒瓶碎裂,闻人诀脑袋也破了个大口,血液混着红酒从他头上流下,额前秀发沾湿,粘着红稠液体,细眼被头发盖住,脑部受的伤害,让他睁开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连着耳边的声音都忽然变得悠远。
赶到的大厅管事之一抛下手中碎掉的瓶子,走到已站直的男人身前,深深弯腰,愧疚道:“很抱歉,陈先生,是我们的错。”
站直的男人一把推开还扶着他的舞女,怒目瞪着已经半死不活的闻人诀,口中气道:“这便算了?你们是怎么□□手下人的?”
一脚踹飞地上散乱的筹码,男人伸手拽过管事衣服,把人提起来,“他妈的,你们好运赌坊这是主大欺客?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成龙帮是好捏的柿子吗?”
那管事赶到现场,二话没说先拎过酒瓶砸向惹事的侍仆,而后立马向着客人道歉,态度倒也一直不卑不亢,现下被拎着也没发作,好声道:“自然不是,陈先生的威名我们如雷贯耳,今晚的事情我们深感抱歉,这样吧,您今晚在赌坊所有的花销,我们都免单了。”
管事认识这人,城中一个中型帮派的帮主,说不上什么高级权贵,但赌坊开门迎客,不能得罪客人这是规矩。
况且确实是他们的不对。
所以刚才管事下手一点没留情,那个还被提着的侍仆,今晚过后能不能活都是问题,不说必然的惩罚,单说刚才那一个酒瓶子砸下去,恐怕也只剩半口气。
看他衣服分明是后务侍仆,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来前厅,但只要是得罪了客人,不管客人是什么身份,他都少不了要脱层皮。
陈龙听见管事这话,虽然面上依旧下不来,摆着生气的样子,但双眼中的怒火分明褪去,他在这赌坊中的客人里来说,真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今晚花销免单,也就是说,赢得算自己的,输的算赌坊的,好事呀。
若不是碍着周遭那么多围观嬉笑的人,他也就借坡下了,可若什么都不发作,冲着管事那句话就这么算了的话,让其他人出去后怎么传他。
他想着,不能打这管事,便冲着身后那个罪魁祸首去了。
管事被他放下,先理了理胸口衣服,视线阻止周遭护卫的上前,跟着转身去看陈龙的反应。
陈龙走到被挟持着的侍仆身前,不管对方已经半昏迷,一脚狠狠踹向人胸口,直把人踢的飞了出去。
被两个护卫挟持着还能被飞踹出去,可见力道之大。
闻人诀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凌空失重,但从小的高意念还维持着自己的清醒,他的神思还是明白的,只是受创的脑袋导致眼睛和耳朵现在都不怎么好使。
趴在地上,死命抬头,血迹混着红酒还在从他额头滴落,视线中刚才踹飞自己的身影,还往他的方向走来。
管事看陈龙一脚把人踹飞,脸色难看上三分,可也没多余反应,没下阻止的命令。
陈龙一脚把人踹飞,多少影响了一部分赌\\博的人,闻人诀落地翻滚时便撞翻了一张赌桌。
但碍于陈龙已经拔出的手\\枪,本想怒骂的人群又止住了声音,开始看热闹。
赌坊哪天都会出点事情,今天这事情还不算什么,围观的人又多了些,但大厅其他地方专注于自己赌\\局的人也不少。
管事分明不想把事情闹大,但对侍仆的死活却并不看在眼里。
陈龙觉的面子上过不去,把人踹飞后,拔出手\\枪抵在那少年额头,蹲下身时透过血液蔓延的脸,看到了一张鬼怪般丑陋的脸庞,这让他厌恶恶毒更深,手指一动,就准备扣动扳机。
管事赶上前来,看着平常的手指,掐住陈龙手腕却忽然力道万分。
陈龙挣扎了下,发现挣不脱,有些诧异的抬头跟管事对视。
管事还笑眯眯的,对陈龙愤怒的瞪视恍若不见。他对陈龙要不要打死侍仆并不在意,但却不能够让对方在这大厅中央开枪。
闹闹可以,枪\\声一起,大厅必然要起骚乱。
这对好运赌坊的名誉是种损伤。
好运赌坊和其他赌坊不一样,他们不收客人的武器,也是因为有自信足以控场。
看自己被阻止,陈龙很不满,但看管事依旧笑眯眯的,不好发作。
管事笑着道:“陈大帮主,这枪可别开,动静太大了,不然这样,”他说着对身后人示意,两个赌坊护卫上前拖起半死不活的人,压到赌桌上,管事继续道:“我们切他一只胳膊谢罪,您也消消火气。”
管事看着笑眯眯,只是话已说的硬气起来。
陈龙见周身赌坊护卫已面露凶光,立刻见好就收,他也不想惹毛好运赌坊。
赌坊势力不小,真和自己的帮派起冲突,自己不一定能快活。
收回□□,他站起身,故作威严道:“当我给你们赌坊面子。”
这就是退步了。
管事示意,两个护卫立马挟持着少年压到长条形赌桌上,一人压着侍仆胳膊,另外一个护卫从身后抽出大刀,举高,眼见着要血溅当场,闻人诀自然死命挣扎起来。
只是他受伤颇重,最后痛苦的挣扎在压制着他的三个成年男人看来,微乎其微。
感受到身上压制力量的不可动摇,闻人诀脸色惨白着在心识中呼唤维端和天眼。
然而毫无反应,和这一个多月来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那大刀被磨的发亮,照着闻人诀手肘切下来……
闻人诀在最后一刻闭上眼睛,想着自己还是太不小心,又或者是太过小心,他只要能给身边之人一丝信任,不管是向阳或者黑虎,只要能有一个人跟在自己身边,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步。
但后悔不是他会有的情绪,因为,毫无意义。
与其去后悔现在要发生的事情,不如想想,怎么在失去一只手后,活下来。
现在喊出自己是十八区的王?
算了吧,这个想法只是一瞬,很快就湮灭。
闻人诀嘲弄自己一下,最后还不放弃的踢踹双脚。
耳边鄙夷大笑声一瞬激烈,很多围观的人乐于见到这种场面,似是一种残忍发泄,哄闹声中,稍远的位置,一个清亮悦耳还稍带稚嫩的声音响起。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