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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弓矢新韬士马残(续

长安城中。

刘塘这一通牢骚滔滔不绝的一直发到月色西沉,才在宵禁打更的节拍声声当中没踏上了归程之路。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又转到来了大名鼎鼎的平康里。

至少对于大多数大齐朝廷的高官和将领们来说,相对于社交意味浓重的前半夜踌躇往来,他们真正意味上寻欢作乐的夜生活,才从这里刚刚开始而已。

而在坐车上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刘塘已经没有丝毫之前那些愤愤和不平之意了;梦想中的大齐朝廷虽然建立了,荣华富贵、名位权柄也都有了,但是大伙儿的心思反而更加分散了,争得更厉害了。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他所知的一些内情和态度,已经接着这个机会递过去了,接下来就看对方的反应和后手了。毕竟,他这番的倾诉并非完全是作伪,从太平军那儿得到的好处和便利也实实在在的。

作伪奉命与南边太平军往来的总协调人,他不但能够从于太平军交涉的诸多项目中获益,同样还能再重新分配这些资源的时候,再近水楼台的好好抽水上一笔。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就惹的许多人眼红了,干脆设计和构陷他出卖大齐新朝的利益;然后乘着他停职戴罪自证的期间,将他负责管理和分配的职权,给直接或是间接给侵夺和瓜分去了大半;

若不是他还有政事堂中的侍中赵璋作为背后靠山和援手,只怕马上就要被闲投散置的彻底边缘化了。不过那些人也没有讨得多少好去。

他刘塘虽然比不上那些,早年伴随黄王冲锋陷阵的冤句子弟或是郓、濮老兄弟,但好歹也是从当地盐枭团体中记账笔头,一直做到冲天大将军府军库使的元从故旧派出身。

手下那些人都是用得熟了的老伙计、老事务,除了当初那个很有本事手段的和尚之外;根本没人能够轻易安插进来的,或是随随便便驱使得动。

更别说这些年,军府上下钱粮物用的核计流转调拨,从中操作往来各种关系和门道;岂又是那些眼里只看的到好处,却看不见辛劳和吃苦受累的人,可以拎得清楚。

所以不在其位的他,根本不用怎么用心设计和指使旧属,只要让人在亢繁庶务中忽略掉一些关键要点,稍作壁上观一段时间;就可以看到那些乍沾手就毫无头绪的新贵们,各种手忙脚乱,分寸无措的窘况和持续败坏局面。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些明显眼高手低,或又是志大才疏的新晋红人们,把事情搞糟搞砸的本事和效率;在他们各自争功委过的私心作祟之下,正好进入冬日的各路义军人马,就不免首当其冲倒了大霉了。

结果,大齐朝廷正在关内推进和维持的三条主要战线上,都不约而同的出现冻毙和饿死人的情形;再加上因为因为供给不足逃亡的,十数万大军居然在短短一个月内,就非战削减了一成多。

然后,先气急败坏的左右枢密使费传古、盖洪,直接闯入大内去质问黄王;又有更加激烈的左武卫大将军兼北面游奕使黄皓黄皓,带着亲从冲回长安城中,大光其火当众暴打了调遣不得力,又说不出由来的同宗族人黄思毅。

于是,原本还想继续隔岸观火的刘塘,也不得不在失态更加败坏之前,被补偿性的虚了好些条件,才恢复原职重新请出山主持局面。

因此,他如果想要抓回自己过往的权柄,甚至有所更多的作为和表现,同样也离不开太平军方面的配合和协力才是。为此,他甚至可言名正言顺的透露一些朝廷的内情,暗里取信于对方。

比如在方才的宴席上,他就接着酒后失言的机会隐晦说过,南边的太平大都督府中有好几位,一贯以故旧、亲缘的名义,在货物中夹带往来书信并收受相应好处的存在。

然后又提及了政事堂中诸相,包括哪位作为摆设的前朝宰相王铎在内,都对于太平军大都督府的一举一动,甚为感兴趣云云。。

流淌如此思量着,突然踢踏前行的马车重重一摇,然后就将猝不及防的他给偏摔倒一边壁板上去,又被那些车内那些华丽的陈饰给裹缠成一团。这是外间才响起急促的叫喊声:

“有刺客。。”

“护住运使。。”

“小心左右。。”

“莫要追远出去。。提防中计。”

头上被撞的生疼还有粘腻感觉的刘塘,也顿然酒醒了大半;然后车帘也被掀了起来,露出护卫亲兵的脸来切声道:

“运使,可还安好。。”

依靠着倾斜的壁板,刘塘才注意到自己拉车的两匹马已经被射杀了一匹,另一匹也中箭倒地痛苦的死命挣扎着。已经撞墙斜到一边凌空翘起旋转的车辐上,赫然正插着几支细长的雕翎箭。

与此同时,将要回到自己所在驻地——淮南邸园附近的高郁,也在街头遭遇到了暴起发难的埋伏。随着从左近黝黯城坊中射出的成簇利箭,还有许多手持兵刃从墙上房檐间跳出来的蒙面灰衣人。

他们闷声不响而又疯狂无比的围攻起那些护卫军士来,转眼间就将他们给砍翻剁倒大半数,而剩下的护卫干脆就是士气大沮的四散逃窜去了。

然而他们勉强制造和争取这一点缓冲时间,也让高郁断然弃车步行而带着几名亲随,就近退逃到了有些荒废和破败的城坊中去了。这些袭击者当然是不肯轻易放归,亦是一股脑的追入陋巷之中。

随后,突然接二连三炸亮在夜色中的几片火光,还有尘土飞扬的震响声,又灰头土脸的争相退逃了出来,只是他们的数量已然是少了一大半,而且人人身上多少带伤或是血淋淋的十分可怖。

不久之后,正在政事堂里值夜的侍中赵璋,也终于得到了街头上巡禁官的急报:

“刘都转运使当街遇刺受伤。。如今正在寨中闭门不出接受救治。。”

“与之会宴的太平军高奏进使,在东市附近的崇德坊遇袭,护从死伤殆尽而遗尸遍地,本人不知所踪了。。”

——我是分割线——

成都城外。而后,远处飞驰的骑兵也抵近当前;为首正是陈敬瑄的亲信大将李顺之,只见他在马上高声呼喊道。

“节帅请留步。。”

汗流浃背的传召使者,突然就面露决然之色,而狠狠抽了几鞭陈敬瑄的坐骑,令其吃痛猛然窜出去。然而他骑的是驽马,还没有跑出多远就被追上,连忙大声叫到:

“我乃奉圣主。。。”

只见已经赶到他身边一名满脸横肉的羌军,突然抽拔刀光一闪,这名传召使者就声音戛然而止,急促厉声惨叫着捂住喷血的胸膛直愣愣翻倒下马背。其他的随从人等更是一哄而散,然后又被这些骑卒追上去砍劈戳杀殆尽。

“你。。你们。。竟敢杀害。。。急欲害我呼。。”

而随后被牵引回来的陈敬瑄这时才得以反应过来,却是不知道是惊惧和还是愤怒的,用颤抖的手臂指着他们道。

“二兄。。此非并非你所想。。此事大有蹊跷和凶险啊。。”

这时候他硕果仅存的弟弟阆州刺史陈敬珣,也走上前来解释道道。

他这才知道,留在营中的弟弟阆州刺史陈敬珣、都虞侯李顺之,幕僚李又,在他被叫走之后就自觉不对。而当场煽动已经附从的羌将,杀死态度暧昧可疑的观军容副使李焕、监院押衙周文静,重新掌握了西郊大营的局面。

“我之前已经派人去询问大兄,然而发觉行在内外禁闭,大兄不知所终了;出来报信还没多久,子城也被人给封门了。。怕是已经出了天大的变故了。。”

陈敬珣又紧接着。

“已经问过了传召的随员,圣主的确是在西山别苑。怕是被别有用心之徒给裹挟矫诏了。还请节帅火速带兵过去护驾才是。。”

都虞侯李顺之也接口道。

“可是,可是。。万一没有。。”

这时候陈敬瑄优柔寡断的性子,反而让他变得临机犹疑起来。

“节上的功夫富贵权威尽为田公所系,公若是有所不测,我辈的身家性命前程,就靠节上的果断行事了。。难道节上舍得娇妻稚儿,尽赴他人之手么。。”

作为谋主的李又也连忙劝道,然后又加码到。

“眼看的高仁厚就要来了啊。。田公的那些不止都要尽付东流么。。”

“但是。。该以谁人为先呢。。”

陈敬瑄终究还是松口到。

“寻常士卒怕有犹疑和反复固然不能用,但是那些言语不通只听简单号令的羌兵却可一用,而后咱们再使牙兵去‘救驾’好了。。”

谋士李又转念一想当即献策到。

“罢。。罢,且听你得了。。”

如同热锅上蚂蚁一般六神无主的陈敬瑄,也只能顿首跺足道。

不多久之后,一支皮帽兽衣又穿着并不合身铁甲的羌军先头,开始狂呼乱叫着向着西山别苑的所在冲杀而去。又顺手将沿途所过的城坊、村邑中的民家,都化作了烟火之中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