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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杜如松高度赞扬了自己的绣作, 林淡严肃的脸总算露出一点笑模样。她摆摆手, 正待跳下墙头回家吃饭,却见杜如烟挥舞着一根马鞭冲进来, 一路走一路扫荡两旁的花花草草,美丽的脸蛋绷得紧紧的, 眼里全是怒火。

“这是怎么了?”杜如松拧眉。

“哥, 我今快要被气死了!”看见最亲近的人,强忍了许久的杜如烟终于掉下两行眼泪,委屈道:“半月后法兴寺要举办一场佛会,借佛会之便,全临安府的青年才子都将齐聚。你也知道,我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再不嫁人就成老姑娘了, 可不得多交际交际吗?”

杜如烟原是侯府千金, 本不愁嫁,但她摊上一个废后姨母,母亲又被休弃,这样的身世哪里配得上豪门巨族的公子哥儿?于是顺理成章地, 她的未婚夫就与她解除了婚约,另娶她人。如今她已年满十九, 换成别人家的姑娘大概连孩都生了几个了,而她却还在蹉跎岁月。

忆起往事, 杜如烟心中更感苦涩, 咬牙道:“为了参加佛会, 我想做一套新衣服,今日在孟氏绣庄看上一块清水出芙蓉的绸缎,缎面上的芙蓉花摇曳多姿,色泽艳丽,乃孟思亲手所绣。我立刻掏出钱想把它买下来,却被后来才到的李佳蓉抢去了。我是我先来的,也是我先掏的钱,这匹绸缎应该卖给我,但掌柜却理也不理,把银子退给我,又把绣布包好,送上了李佳蓉的马车。李佳蓉走的时候一直在嘲笑我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我把掌心都掐烂了才没抽.出马鞭教训她。哥,我性子已经改好了,这回没给你惹麻烦。”

到这里,杜如烟伸出手,让杜如松看自己的掌心,只见上面果然印着许多带血的月牙印,斑斑驳驳,触目惊心。

杜如松眸色漆黑,面露疼惜。

杜如烟擦了擦眼泪,又道:“那匹布被抢走了,我就想再买一匹,问掌柜还有没有孟思亲手绣的布料。掌柜便跟我他们家姐如今只绣画屏,不绣衣料。我就问他,那刚才李佳蓉抱走的又是什么,掌柜,除非我也是巡抚千金,否则甭想穿他们家姐亲手绣的衣服,还他们家姐如今只给贵人绣衣服,我算什么东西。”

杜如烟仰起头,目中全是不甘:“哥,你能想到我们会有今吗?你能想到在这一,我们会被旁人指着鼻子骂一句不是东西吗?”到这里,她又慢慢低下头去,捂住脸,不让自己几近崩溃的神色被兄长看见。

杜如松把消瘦了许多的妹妹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拍抚,面容还是那般沉静,心里却波涛汹涌,久久难平。终究是他太无能了,才会让母亲、姨母和妹妹,遭受这些折辱。从军算什么,拿性命去拼又算什么,只要能掌握权势,进而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他什么都愿意干。

林淡听完八卦,这才试探性地开口:“杜姐,你还需要绣布吗?”

杜如松眼睛一亮,立刻道:“当然需要。”

林淡搓了搓手,心里有些激动,面上却分毫不显,正儿八经道:“那你先给我五两银子当定金好了,我得买绣线和布料。绣完我还能直接帮你们做成成衣,不过价格会高一点。”

“五两银子?没问题。”杜如松立刻从荷包里摸出一个银锭子,递给坐在墙头的姑娘。

“这是十两。”林淡掂拎银锭子,二话不就跳下墙头,翻入杜家的花园,拿起杜如松丢在一旁的大刀,把银子劈成两半。

杜如烟被哥哥的急病乱投医和林淡的彪悍行径吓住了,满腹委屈都忘到脑后,泪珠子也不掉了,只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手拿大刀、一手捧银子的姑娘。

“别,”杜如烟连忙拽住哥哥衣袖,讪讪道:“布料我自己再找,不用麻烦林姑娘了。”至今她还对林姑娘的“惊世之作”记忆犹新,可不敢把那种玩意儿穿在身上。

杜如松却并不理会她的哀求,接过断面光滑的半个银锭子,笑道:“烦请林姑娘为舍妹量一量尺寸,绣什么图案你自己看着办,价格我们好商量。”

林淡大方摆手:“等衣服做出来你们看着给吧,不满意就少给一点,满意就多给一点,反正我也是第一次接活儿,对市价不是很熟悉,不亏就行了。日后等我扬名了,价钱可是要涨的。”

杜如松早已经习惯了林淡有什么什么的性格,面上的冷凝缓缓退去,被轻松取代。与这位邻居相处时他可以没有一点负担,也无需揣度她话音之后的动机,更不用刻意拉开彼茨距离,以防惹上一身腥。来此处定居,真是来对了。

杜如烟却被兄长的决定吓了一跳,极想大喊一声“我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却又不愿伤害姑娘的自尊心。罢了,不就是浪费一些银子吗?等成衣做出来,她把它压进箱底也就算了,姑娘为了撑起林家绣庄已经很努力地学习刺绣,她不能再打击她的积极性。

想到这里,杜如烟只能妥协,木着一张脸让林淡给自己测量尺寸。被兄长和林淡联手一闹,她满心的不甘和怨愤不知不觉竟淡去了,唯余啼笑皆非。

“佛会之前我一定把衣服送过来。”林淡默默记下杜如烟的尺寸,然后攀上墙头,翻了过去,动作要多利落有多利落。

杜如烟看得目瞪口呆,提醒道:“哥,你就让她随便翻咱家的墙头啊?长此以往,咱家不就成了她的后花园,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若是换一个人敢这么干,杜如松早就把对方的腿给打断了。但眼下,他却只是轻轻一笑,不以为意地摆手:“无碍,林姑娘自有分寸。”

杜如烟看了兄长好一会儿,然后一边摇头一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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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林淡接到的第一笔生意,也是她重开绣庄的第一步,自然不敢懈怠,拿到定金后就带着翠兰偷偷溜出家门,去买绣线和布料。但市面上稍好一点的布料价格都很昂贵,五两银子只能买到一些边角料。

“姐,咱家还有一些好布料存在库房里,是夫人留给您当嫁妆的。您就用家里的布吧,做好衣服后再让杜公子给钱就是了。”翠兰提议道。

“也行,那咱们走吧。”林淡把一大捆白色绣线放进背篓里。她如今已经习惯了自己买线,自己染色,市面上的绣线颜色太少,不够她施展。

两人走到半途,林淡又改了主意,“要不我们去法兴寺看看吧。”在家里随便穿什么都行,但出了门,却要看场合穿衣,她得亲眼看看法兴寺是什么样子,才能找到绣制衣服的灵福

翠兰也想去玩一玩,便点头道:“好呀,法兴寺离这里不远,走路三刻钟就到了。”

二人来到法兴寺,里里外外参观一遍,又给了一些香油钱,临到太阳快落山才意犹未尽地回去。经由沙弥的指点,林淡知道佛会那,临安府的青年才子将举行一场诗会,地点就设在大雄宝殿后方的园林内。

林淡不记得那些佛殿如何巍峨,也不记得那些菩萨如何慈悲,她只记得自己走入秋意渐浓的园林,只一眼就被一棵存活千年的巨大银杏摄去了心魂。据沙弥介绍,这棵银杏乃千年前的秦国帝王亲手栽种,遭受风霜洗礼,历经朝代更迭,始终郁郁葱葱,屹立不倒,树干足有五人合抱那般粗,巨大的树冠耸入云霄,遮蔽日。

秋风为它染上了璀璨的金黄,一片片造型别致的银杏叶似雨点一般洒落,抬头仰望,满目都是炫彩,又有蔚蓝的晴空和星点的阳光点缀在枝杈间,像是隔着一个万花筒在窥探另一个世界,那场景,真的只能用动人心魄来形容。

林淡当时就看呆了,足足过了一刻钟才从大自然的壮美中回过神来。离开法兴寺后,她脑海里塞满了金黄的银杏叶,有挂在树梢招招摇摇的,有落在半空兜兜转转的,也有铺了一地层层叠叠的,那般耀眼夺目。

当她终于摆脱掉这种心灵的震撼,回到现实时,家门已近在咫尺,张惠拎着一根鸡毛掸子,正恶狠狠地瞪着她:“你今跑到哪儿去了?刚安分了几个月,又固态萌发了是吧?我让你偷懒,让你不听话!”

张惠追在女儿身后打,又是哀其不幸,又是怒其不争。

林淡下意识地抱住脑袋,边跑边解释:“娘,您先别恼,我今接了一个绣活儿,出去买绣线去了。”

“就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接什么绣活?谁能看得上你?三姨娘和四姨娘今才在我跟前夸你,你有赋,只需再努力一点,便能成才,结果一转头,你人就跑不见了,连绣架也空了!你才学会一点皮毛就如此懈怠,日后焉能撑起这个家?你看看人家孟思,她学了十几年刺绣,技艺已是登峰造极,却每日勤练不辍!你跟人家比,你算什么,你有那个资格偷懒吗?”张惠气得眼眶通红,却拿女儿没有办法。打得太重她舍不得,打得太轻女儿又不记事,早知道林家会有今,当年她就不该那般娇惯女儿,把她养成如今这副任性惫懒的模样。

林淡跑进堂屋,躲到两位姨娘身后,解释道:“我没有偷懒,这是我的绣作,请娘和两位姨娘先看了再。我觉得我已经可以出师了,这才接绣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