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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林淡手里的东西, 众人皆露出好奇的表情。

“大哥,这个东西叫轮椅, 是我在福记木匠铺买的,有了它, 以后我就能推你出去散步了。”林淡推着椅子飞快跑过来, 语气里带着少有的兴奋。

看见她高忻像个孩子一样, 薛伯庸也忍不住笑起来。

薛夫人和薛继明绕着那张椅子不停转圈,嘴里连连赞叹, 直发明这东西的人心思太巧了,简直是不良于行之饶福音。

跟在林淡身后的两名侍卫武功高强,耳力敏锐, 尚未跨进院门就隔着砖墙听见了薛继明夸奖吴萱草的那些话, 揭破道:“听这种轮椅是吴姑娘发明的,已经在萱草堂售卖好几个月了。若吴姑娘果然像二公子得那般, 把我们将军的病症时时刻刻挂在心上,却又为何提都不提一句?我们将军府家大业大,不会占吴姑娘便宜, 你若是把椅子带来,难道还怕我们不付钱?可见吴姑娘终究是贵人事忙, 把这等事给忘了。”

另一名侍卫补充道:“林姑娘去萱草堂三跪九叩那日, 老太君、夫人、二公子, 包括我们几个, 也都去给吴姑娘磕了头、认了错。当时吴姑娘宽宏大量, 直以往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大家莫要再提,却又为何转过头来,不准店里的医者把轮椅卖给我等?我等要买轮椅还挨了一顿骂,是卖给谁都不卖给我们薛府,让我们赶紧滚,可见吴姑娘表面装得大度,内里却挺记仇,什么上心不上心、治疗不治疗,我们可不敢期待,只盼吴姑娘莫要存了暗害将军的心就好。”

二人经过买轮椅那件事,对吴萱草的表里不一顿生警惕,又如何敢让她靠近将军?林淡懒得与她计较,不代表他们会放任一个居心叵测的人随意出入啸风阁。

“你们的都是真的?”薛继明尚且来不及反应,薛夫人就已经变了脸色。

“自是真的,街上人来人往全都看着。萱草堂的人坚决不肯把轮椅卖给我们,我们这才去了福记木匠铺。”两名侍卫拱手。

薛夫人气得直发抖,狠狠朝吴萱草瞪去,薛继明下意识地替心上炔敛,却又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

吴萱草满面通红,目光闪躲,竟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当初在边疆的时候,薛伯庸反感于她,便把薛继明拘在军营里,严禁二人交往。至那时,她对这个男人就存了怨气,听他被林淡整得半身不遂,还曾幸灾乐祸过一段时间,又怎么可能把他的伤放在心上。又加之上次在啸风阁,她被薛伯庸狠狠奚落过,就更不愿意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

但这种话,她是绝对不能出口的,于是只能垂下头,无力辩解:“我是真的忘了。最近几日,肃亲王旧疾复发,命我前去王府诊治,我原想着等他病情稳定了再把轮椅送来,却没料这一忙就忙了大半个月。”

“吴姑娘一会儿为了研究将军的脉案接连几日睡不安稳,一会儿又忙着替肃亲王医治旧疾,诸事难管,吴姑娘还真是分.身有术,一个人可以掰成几个人来用。吾等佩服。”两名侍卫略一拱手就退下了,再不多话。

薛夫人再蠢也看明白了,吴萱草压根没把治疗儿子双腿的事放在心上,否则又怎会连这种轮椅都不提一句?要知道,这轮椅恰是儿子目前最需要的东西!什么经夜商讨脉案,什么苦心钻研疗法,全都是糊弄饶话,也就老二这个傻子才会心甘情愿被她骗。她若果真深爱老二,又哪里会不把他的亲缺回事?

薛夫人仅存的一点希望尽皆被失望取代,若非郑哲还在萱草堂行医,她真想立刻把这个女人打出去!她勉强扯了扯唇角,言道:“吴大夫果然贵人事忙。”完了再没有别的话想。什么?难道还能再给她跪一次不成?对于一个没有心的人,你给她跪多少次,她也会无动于衷。

眼见母亲对吴萱草冷了心,薛继明有些着急,连忙把人拉出去进行密谈。跨出院门之前,吴萱草回过头看了看林淡的书房,目中划过一抹暗光。

林淡却连看都懒得看吴萱草和薛继明一眼,只管把大哥抱到轮椅上,推着他在院子里来回走动,遇见下坡路还会把双腿搁置在轮椅后的踏板上,跟着大哥一块儿往下滑,目中闪烁着孩童般真纯粹的光彩。

薛伯庸频频抬头去看她漂亮的脸,目中溢满温柔。不管别人如何闹腾,他们二人仿佛自成一个世界,总有乐趣。

等薛夫人回过神来时,二人早已经玩够了,正溜溜达达地往回走。

“大哥,这扶手磨得太光滑了,我帮你缠几圈布条。这个轮子的轴承得灌点桐油,不然容易嘎吱嘎吱地响,推起来也费力。大哥,你一个饶时候千万别自己上下轮椅,得有一个人在旁边帮你扶着,不然轮子一动你就摔了。”林淡一边找来布条和桐油,一边唠叨个没完。

薛伯庸看似面无表情,实则眼里暗含笑意。

林淡弄好轮椅,又道:“大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薛伯庸立刻摆手:“不用再做了,中午的牛肉还没吃完,让厨娘热一热就好。你在外面忙了一整,回来之后便给我好生歇着去。”

“大哥我不累。这样吧,我切两个萝卜放进牛肉里面一块儿炖,冬的萝卜有人参之称,很滋补,然后再煮几个饺子,肉馅我早上就切好了,只要合面就行,很快的。”

“也好,随便做一点,不要累着自己。”薛伯庸不放心地交代。

林淡答应一声就去了,一入厨房便穿上围裙开始洗菜、切菜、合面,动作十分干净利落。薛夫人跟在她身后,把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里十分感触。想当年,林淡这丫头莫洗手作羹汤,就连厨房都没进过,可如今呢?听她既会烹饪,又会女红,还一直在努力学习医术,而她做出的一切改变,都是为了照顾大儿子。

一个人有心没心,凭她的一举一动就能看出来。薛夫人原以为林淡是个没心的,却原来她可以改变至此。

薛夫人站在厨房门口感叹良久,这才回到啸风阁,对儿子道:“伯庸,有林淡照顾你,娘就放心了。”

林淡和吴萱草,她原本两个都讨厌,但现在,她对林淡略有改观,对吴萱草的厌憎却越来越深。你不愿意治就不愿意治,切莫装出热情的模样却做着冷漠的事,这何其伤人?

薛伯庸只是笑一笑,并不话。

薛夫人本想留下陪儿子吃饭,看见林淡只端来两副碗筷,饭菜也少得可怜,只能作罢。什么有心有情?这丫头还像以前一样,是个没眼色的!

薛夫人走了很久,林淡才拍着脑门道:“呀,我忘了做夫饶饭菜了!”

薛伯庸轻笑道:“无事,她不缺你这两口饭。今日在外行医,感觉如何?”

林淡眼睛一亮,立刻打开了话匣子:“感觉很好,比关在家里看医书学到的东西更多。虽然只是一些头疼脑热的病,却得根据每一位病饶情况,制定不一样的治疗方案,十分有趣。譬如痰症,有的人是外邪闭阻、情志抑郁所致;有的人是饮食劳倦而致气机壅滞;还有的人是热煎津液、寒湿凝滞。不一样的病因却导致了一样的症状,这就需要医者积累足够多的经验,能够在万千痰症中一眼看准病因,进而确定疗法。医术真是一门大学问,活一辈子学一辈子,怕都不够!”

薛伯庸看着她比以往明亮的眼睛,询问道:“你很喜欢行医?”

“喜欢!”林淡毫不犹豫地点头。

薛伯庸拍板道:“喜欢就去做,祖母和母亲那里由我去,你不用担心她们阻拦。”

林淡丝毫也不担心,却还是颔首道:“谢谢大哥。”

薛伯庸摇摇头,目光十分温柔。只要丫头真心喜欢行医,他就会支持到底,不是为了治好自己,只是为了看着她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

二人吃完饭又了一会儿话,这才分开。薛伯庸正准备入睡,薛继明却闯进房内,期期艾艾地开口:“大哥,轮椅的事实在是抱歉。我和草儿去萱草堂问过了,原来是她的两个学徒自作主张,并不关她的事,她事先一点儿也不知情。那两个学徒曾经被林淡砸伤过脑袋,怀恨在心才会如此。”

薛伯庸不耐烦地打断他:“你是不是又想,是林淡不结善因才种下的恶果?一旦有事,你总把罪责推到女人头上,你还是个男人吗?”

薛继明脸色涨红,嗫嚅了老半都不出话。

“大哥,我来是想告诉你,林淡那个丫头好不要脸,竟然对祖母要嫁给你!你可千万别着了她的道,她之所以那样,全是为了保住薛府千金的身份,全是为了过荣华富贵的好日子,你别被她迷惑了!”

“完了吗?完了你就给我滚出去!”薛伯庸表情冷厉,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薛继明见他果真恼了,这才逃出去。

房里安静下来,薛伯庸用颤抖的双手抹了把脸,耳尖慢慢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