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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为主子效死”的感激响彻驻防八旗的中军大帐的同时,百里之外的建昌府城,陈凯高踞于临时作为粤赣总督行辕的府衙正堂,不屑的听着堂下那个镶黄旗的奴才的转述。
“达素的算盘打得蛮精明的嘛,他想把本官的东西转个手卖给我,是在藐视本官的智商?”
听过了达素的交换条件,陈凯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随后他说的话来,却着实把那个八旗军官惊了一跳,随即便连忙按捺住了胸中的惊诧,向陈凯试探道:“经标右提督乃是大清的经制绿营,小人不明白陈制军的意思,实在没办法与我家主子回复。”
“哦,不懂啊,那你就回去,跟达素说本官让他自己琢磨。”
陈凯重重的打了个哈欠,就差把无聊二字写在脸上了。可是见得如此,那八旗军官竟没有告辞而去,反倒是一脸恼怒的质问道:“陈制军也是天下闻名的才智之士,这般粗陋的离间之计,谁会相信?”
“离间?”听到了这个词儿,陈凯不由得笑出了声来:“念在尔等蛮夷未曾读过圣贤书,理解能力有限的份上,本官便不与你计较了。但看你回去也说不明白,便挑明了,尔却要听清楚了,勿漏了半个字儿。南昌为我大明王师收复,达素是肯定要跑的,所以才会让你巴巴的跑来与我商谈什么换回俘虏的事情。没准儿呢,他还琢磨着让我生出些轻敌之心的念头。至于张勇和经标右提督,如今正被我四个镇的铁甲围攻,五千对一万二,他肯定是跑不掉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为了已经入口的肥肉再多付一份银钱,岂不笑话?”
达素的条件,乃是以放弃对已经被王秀奇黏在金溪县城难以脱身的经标右提督的支援为条件,换取陈凯对南昌驻防八旗家眷的释放。这本身是不合乎等价交换原则的,陈凯十有八九是不会同意的,所以达素对此也只是本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心思——这个条件谈不下来,不行就把东乡的经标后镇也丢给明军,甚至可以用屠抚州府城作为威胁,逼迫陈凯就范。反正他是正儿八经的满洲旗人,屠个城也不怕别人不信。
至于绿营兵,他本就是八旗核心武将,自然清楚在亲贵们的眼里哪怕是汉军旗都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的炮灰罢了,甚至和满洲八旗相较,蒙古八旗亦是可以随时被牺牲掉的。至于绿营,呵呵,炮灰的炮灰的炮灰也配谈人权?
反正他只要能带着大部分清军撤离抚州,并且换回南昌驻防八旗的家眷,就足够向清廷交差了。那时候自然有大把大把的满清亲贵以及南昌驻防八旗和他们的家眷、亲属为他说项,几个绿营武将,就算再加上个洪承畴,也拿他没有任何办法。甚至很可能,这些家伙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达素的如意算盘打得精明,见得此间陈凯对于初步的条件并不认同,那八旗军官便要继续开条件。岂料,陈凯却完全不给他机会,一句话就将他花了一路时间准备好的说辞全给怼了回去。
“回去告诉你那主子,这事情是卖方市场,不是买方市场,他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只要他能满足本官的要求,区区几千个老弱妇孺,暂且给他也就给他了。反正等大明收复了汉家故土,那些家伙一样得落到本官手里,无非是早几日晚几日的区别。”
“陈制军,须知道胜负都是常事,大清……”
“行了,别哔哔了,本官没功夫听你废话。就一件事,本官要见洪承畴。见到了洪承畴,那些家伙就还给达素;见不到洪承畴,说什么都没用。本官手里几十个镇的王师,正愁着没首级论功呢。”
说罢,陈凯便挥了挥手,站在门口的卫士便要将那八旗军官逐出。岂料,那军官竟在愣了一下子之后,突然上前两步,迎着明军卫士拔出的刀光向陈凯喝问道:“陈制军是要洪经略的首级?”
“首级?你哪只耳朵听见本官要他的脑袋了?没了脑袋本官要问他的事情难不成还得再找个神棍来把他的鬼魂从地府勾出来不成?”
满脸的对鸡同鸭讲的厌烦,陈凯显然已经到了失去耐心的边缘:“洪承畴,本官要活的,也不用达素将他送来,他也没那个能耐和资格将西南经略送给我做交换条件。两军阵前,本官当面儿问他件事儿,得到了答案,本官就放人。”
眼见着那个八旗军官还在消化他的条件,陈凯紧跟着便接了一句:“达素这个家伙吧,有点儿脑子,但是不多。这一点,在你的身上体现得很清楚。你不用瞎琢磨了,把本官的话一字不落的给达素重复一边。达素如果听不懂,或是胡思乱想,就让达素把这话重复给洪承畴听。本官嘛,不急。不过,回去跟他说,让他的手爪子给我老实点儿。否则的话,早见洪承畴几日,晚见洪承畴几日,本官正值壮年,还有不少寿数,但那些老弱妇孺就未必了。”
默默的记下了陈凯的原话,那军官便匆匆忙忙的赶了回去,并将其转述给了达素。后者,对此亦是一脸懵逼,说好的他提条件等陈凯接招儿的,这怎么一趟跑下来就变成了陈凯提条件他还只能听着,连讨价还价的资格也没有了。
“买方市场、卖方市场,这蛮子!”
强压着胸中的恼怒,达素细细思量着陈凯的原话。起初,乍一听要见洪承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陈凯要借此施以缓兵之计。但是转念一想,陈凯几次强调他并不着急,而且还戳穿了他必须撤军的必要性,怎么看也不像是这么回事儿。紧接着,他又推理了多个可能,但也一一被他自家否定了。
与汉人中的才智之士斗智,确实不是他这个满洲武将所擅长的。所幸,从丢了南昌起,他也没有闲着,一边派人确定消息,一边防患于未然,将吉安府城的船只都调到抚州来,以供他这支清军精锐的撤军之用。至于吉安那边儿的绿营兵,守住了自是最好,守不住也无所谓了,南昌丢了,明军完全可以从北线来包抄他。
可问题在于,一旦他这支清军精锐部队覆没,到时候清廷丢的就不只是一个江西了,湖广那边儿洪承畴的空城计肯定也挡不住陈凯。届时,西南的大军没了湖广的粮草,就算是完成了灭国的任务,也只能陷在云贵,等着陈凯去收拾。
他不知道什么叫多米诺骨牌,但是他知道在清廷当前的大战略之下,江西只是湖广的屏蔽和浙江的翼护,其重要性远远比不过湖广。守住湖广,坚持到灭国大军转向东南,他便是一白遮百丑。至于责任,济度远比他大,可那是旗主王爷,重责不得,再加上有鳌拜那个老兄弟为他说话,他当也可以功过相抵,就像当年尼堪被李定国诛杀后清廷对他和屯齐等将的区别对待无二。
坚定了心思,达素重新将注意力转到了撤军一事上面。这些天下来,王秀奇的那支生力军已经将金溪外围的支撑点全部拔掉了,张勇已是坐困孤城。而他由于黄梧强势插入东乡,已经将最雄厚的预备队——李本深的经标左提督调了过去。换言之,他已经没有了为金溪解围的能力。一旦撤离抚州,张勇必然会被放弃,这也是他之所以向陈凯提出交换的原因所在。
面临同样问题的还有东乡的经标中镇,那个两千人的镇正在被明军数个镇进攻。要不是经标左提督还在为其分担压力,那里只怕早已被明军撕开口子了。
相较之下,明军在正面战线,也就是藤桥、青泥一线并没有什么兵力优势。哪怕有督标第一镇那样的精锐部队在,胡茂祯和南一魁只要肯断尾求生也未必不能带着大部队撤回来。
所以,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把这两个提督上万的绿营精锐撤下来,外加上东乡的经标左提督、进贤的经标后镇、以及尚在抚州府城的南昌驻防八旗和经标前镇。只要他能把这些部队带回到湖广,那里就还有守下去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