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蛮兵尽管种族不同,有的还是人面,有的身上长着长毛,有的鼻孔硕大、眼睛狭小,看起来像野兽多过人类,不过个个都是身材高大健壮、肌肉贲起。他们都穿着兽皮裙,luo露出来的皮肤上还有累累疤痕,看着更显狞恶。
这支队伍还未奔到面前,就让人感觉到一股血厉之气扑面而来,不知将多少凡人当场吓得腿软。
这是沙场上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滚儿的老兵才能拥有的气魄,即使放在云梦泽之外的南赡部洲,这些蛮人看起来也极是凶厉。
最重要的是,这支队伍直冲着人类聚落而来。凡人们从来只在部落领地的外围见过他们巡逻的身影,二者极少靠得这样近。并且人类的聚落根本没有笔直的大路,这些蛮兵面无表情,奔在最前面的骑兽咆哮几声,居然笔直前进,一路上横冲直撞,沿路也不知道踢翻了多少棚子,踢飞了多少家什,踢伤踢死了多少人!
这一队蛮兵直冲到利舍姬面前才停了下来。为首的蛮人身材尤其壮硕,利舍姬原本看着身材如熊,但和他一比,顶多算是只小熊。
他骑在一头巨大的剑齿虎身上,居高临下对她道:“去,领我去寻头人。我要找出这个营地里所有的陌生人!”声音粗硬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宁小闲等人心中顿时一跳:莫非方才的纠纷走漏出去了?不可能吧,消息长了翅膀也飞不了这么快。
这些战士的地位,比巡牧人不知道高出多少个等级,涂尽分身控制的利舍姬不敢怠慢,恭敬地应道:“是!”她身后就站着宁小闲等四个外来者。哪里敢带他们去找头人?于是指了指黑瘦少年道,“我正让他带我去寻营地里的新面孔,土偻骑长跟我一起走吧?”涂尽分身飞快翻阅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记忆,查出这骑长的名字叫土偻。
土偻哼了一声,却不拒绝,只将这可怜的少年催促得飞奔起来道:“快些!”
利舍姬边一放开脚步疾奔,一边问土偻道:“不知发生了何事。突然要搜查人类聚落?”
土偻瞥了她一眼。不屑道:“这也是你能问的?”
利舍姬立刻满面堆笑。她这副模样,一笑起来惨不忍睹,连土偻都忍不住转过脸去。她才道:“您告诉我,我以后好好管教这帮贱皮子,让他们不再给爷们添堵!”
她姿态放得很低,土偻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才道:“部落驻地里头,居然出现了妖怪的身影!”
利舍姬顿时吓了一跳:“不会罢?”蛮人和妖怪对彼此身上的气息都很敏感。这就类似于阿猫阿狗互相都能轻而易举地嗅出对方的身份,所以妖族要偷进部落驻地,除非道行很高了。不过土合谷及其附近,可没有什么成气候的大妖怪啊。
土偻冷冷道:“原本是凡人模样。居然出现在一户人家家里,被发现后四下逃窜。我们追了一会儿,它居然露出了本体。是头花豹。可是实力却弱得不值一提,哼。我手下不小心一拳将它打死了。我们将尸体送到大酋长帐里,他怪我不留活口,又下令搜查所有人类营地,把新进来的凡人都找出来,挨个儿检查!”
他露出了嗜血的笑容道:“若还有妖怪杂碎化作凡人躲在这里,我会将他全身骨头一根根碾碎掉!”
长天和宁小闲互望了一眼,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有修仙者被传送入驻地内,并且不慎露馅了。
进入第二幕天地原本就有小概率被直接传送到驻地内部,如果对里头的情况不熟悉,很容易就会暴露在蛮人卫兵的视野之中,脸上没有刺青的凡人偷入驻地,那下场要么被杀,要么被痛打一番。只不过这位仁兄也未免太没经验了,居然露出了真身来。而蛮族竟然在自己驻地中见到了死对头的身影,他们怎知道这是云梦泽对外来者的限制,只当是妖族找到了收敛气息的办法。这对蛮族来说,可是最糟糕的消息,能不高度重视么?所以这位仁兄也许原本只是被逮住了痛揍一顿而已,最后却是落得身殒的下场。
受他所累,这下子人类聚落中的所有外来者都要倒霉了。
此刻,宁小闲才真正体会到第二幕天地的难度。相比第一幕天地中的落日大沼泽,这里的难点就是“人”。部落驻地中的每一个蛮人,野外的每一只妖怪都是活生生地,有血有肉,在智力和武力上都远远超越了正常人类。若以为第二幕天地可以不停重来,所以这些蛮人都像游戏中的npc那样好对付,那么当真要死不瞑目,那四名修仙者就是榜样。
这一幕的难点,还在于整个营地、整场战役都被连成了一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明明他们安安稳稳地呆在人类驻地之中,哪里也不曾惹是生非了,却有蠢货直接撞到了蛮人的枪口上,连累整个人类聚落当中的修仙者都要倒血霉了!从此推断而知,虽然土合谷之战是这一幕的中心,但第二幕天地的每一次轮回,因为有修仙者的进入,在细节上都不可能完全一样,这恐怕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了。
她肚子里咒骂不已。这时土偻看了利舍姬身后四人一眼,突然道:“你带这几人做甚,你那两个跟班呢?”
他目光中隐含着狰狞和怀疑,四人俱都低下了头,涂尽控制下的利舍姬突然嚷起来道:“骑长要替我报仇!方才这里人类聚落当中突然出现了几个新面孔寻事,我们奋力杀了一人,伤了两个,可是对方也很厉害,只有我侥幸活命。剩下那个突然变出真身飞走了,却是一头巨大的白鹤!”说完抬起脖子,让土偻看她颈上的伤痕。
谢环琅用天蚕丝勒过她的脖子,此刻伤口未愈。血迹刚刚凝固。涂尽控制了这具皮囊之后也不会费事去擦掉,此刻刚好拿来当作证据。
土偻一怔,骂道:“这里也出了妖怪,你怎么不早说!”
利舍姬缩了缩脖子道:“正想进去汇报,哪知道您先出来了。”说话间已经到了方才的事发现场,土偻跳下座骑去检查三具尸体的死状,他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手。翻看了瘦削汉子颅后的致命伤。以及壮汉胸口那个血洞,面色顿时凝重起来:“这是两人出手,你弟弟是死于偷袭。可这人是杀人的老手了,角度刁钻,手段轻快,武器也极度锋锐。必是本命法器无疑。”指了指壮汉尸体,“至于你这手下。练的是霸体功夫吧?”
利舍姬垂首道:“是。”
他哼了一声道:“普通的武器砍不伤他,反被人把心都剜出来了,这样的对手,就凭你们三人能打得人家一死两伤?”
这人看着粗犷。心地却很细腻。宁小闲等人心下一懔,更是头也不抬。她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壮汉运起神通之后。身体比砖块还结实,长天是如何单凭指尖就刺穿了他的皮肉?
利舍姬赔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他们速度不慢,力量却很弱,不比凡人大多少啊,并不像您平时遇到的那些对手。”
这话说出来,土偻唔了一声,却是立刻想到被他们打死在城里的那头豹妖,也是弱得不可思议。妖族这是玩的什么幺蛾子?不过事态紧急,他又有任务在身,并未多想,只对黑瘦少年道:“带路,快些。”
被盯上的第一名修仙者,窝在聚落区东北角,胸口和小腹上都有不大不小的伤,正自昏昏欲睡。他的运气不好,待警醒过来,蛮兵已经将他包围。可怜他徒具凡人之力,就是技巧再好,也敌不过二十来个如狼似虎的蛮人,当下就被拓倒在地,五花大绑。
蛮人从他身上搜出不少东西,都是本时代所不应有的物什,人类不可能握有,所以这家伙的身份理当是妖怪,因此土偻看他的眼神更仇恨了,从牙缝里挤出三字道:“押回去!”
他们这一路过来阵仗不小,修仙者也不是木头,会杵在原地让他们抓。所以经过一番鸡飞狗跳,生面孔只抓着了三个,还有五个修仙者闻风而逃,蛮兵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蛮兵急着去逮人,就和利舍姬等人拉开了一段距离。此时有个面相呆滞的凡人突然走了过来,向利舍姬行了一礼,然后叽里咕噜说话,谢环琅知道宁小闲等人听不懂,于是低声同步翻译道:“头人要我传讯给您,您想问今日还发生哪些古怪事,那么刚刚有人从田里回来,说自己在北边的田地边缘拔草时,见着山林里有个绿色的小人一闪而过。”
话音刚落,长天就觉出臂上一暖,却是宁小闲伸手紧紧攥住了他。从他的角度,恰能看到这丫头一下瞪大了眼,显然很紧张。
利舍姬不满道:“山里精怪多,也时常跑动。这有什么稀奇的?”
传讯人道:“他看到这绿色小人走过的地方,地面开出了小花,并且他拿鬼神发誓自己说所的是真话。”
果然,这和方行舟在云梦泽入口处看到的一模一样!木之精果然在固隐山河阵中跑动,这些人类没甚见识,当然认不出这是木之精。若能将它逮着,他们就不必去经历接下去的几幕天地了。由不得她不激动,在云梦泽中处处束手束脚,憋屈得慌,她实是呆够了。
“这小人何时出现的?”
头人低头想了想道:“头人交代我,这个人是太阳走到天顶正中时看到的。”
这人看利舍姬很有兴趣的模样,知道这个情报提供对了,又补充道,“就在北方的鹰嘴岩下头。”
太阳走到天顶正中即是午时,也约莫就是三刻钟之前,时间过去并不久,他们若赶过去,很有可能再寻些蛛丝马迹。这个时候的人类,多数都不会算术,只能简单地表达一至五以内的数字,以太阳的高度来做参照物正是普遍的做法。
涂尽控制着利舍姬打发掉那人,才转头问道:“我们赶往北面?”
谢环琅却立刻苦了脸:“北面?可是……”
“可是在土合谷之战中,妖族就是从土合部落的北面和东面进攻。”宁小闲接过他的话道,“离战斗开始只剩下不到两个时辰了,所以妖族此刻应该已经集结完毕,埋伏在土合谷的正北方位和正东方位,等待进攻的时机。”
谢环琅道:“正是。现在蛮族已被惊动,所有人类聚落区都有蛮人巡弋,就算我们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从这里溜到正北方去,那里头埋伏的妖怪可不会让我们安心寻木之精。”此时的妖怪还是分散而居,各自为战,与人类并不如后世那样是保护和供养的关系,若说蛮族视人类为奴隶的话,那么妖族通常视人类为食物了,包括许多大妖怪也都还有吃人的习惯。他们一行往北走,不是正好撞入群妖的虎口之中?
这也是方才那头鹤妖往西飞行的原因——那里才是相对安全之地,毕竟进过一次第二幕天地的人,多少都知道这场战斗的细节。
这可如何是好?
宁小闲举目四望,人类聚落一片烟尘狼藉,都是蛮兵纵横来去和人类惊惶躲避的身影。三个人类聚落相隔的距离并不远,站在他们现在这个位置,能看到对面的聚落也是乌烟瘴气,有二十余修仙者在前方奔逃,近百名蛮兵紧缀于后,如狼群一般,看来土合部落的酋长是铁了心,要将外来者全部逮出来了。
凡人形态毕竟没有这些身具煞气的蛮人跑得快,在接连几个修仙者被追兵按倒之后,余下的有十四、五个忍不住露出了真身,毕竟无论是四条腿还是带翅膀,都比两条腿奔逃起来快得多。蛮人见着之后,却是连眼都红了,咆哮着更加紧追不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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