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乘胜追击,但想到刚才陈富生几次都没有赶尽杀绝,给了我喘息的机会。于是我也后退两步,待他恢复几分体力。
尽管他是我的敌人,我做梦都想把他绳之以法甚至想亲手宰了他,以泄心中之愤。但是在某些程度上来讲,这是一场非友情式的切磋较量,跟陈富生一样,我也要懂得谦让。
陈富生见我没有乘胜追击,嘴角处露出淡然一笑,似是在表达感激。直到他捂在腹处的那只手渐渐松开,身体直立了起来,我才开始发起新一轮攻击。
没出三四个回合,我又瞅住空当,以一记凌空横扫,踢中陈富生头部。
而这一腿,几乎毫无悬念地锁定了我的上风地位。
陈富生受到重击,趴伏在地上,久久难以起身。我本以为他会就此罢休,但没想到,陈富生是个硬骨头,他用两只手支撑着站了起来,摆出一副英雄就义的豪迈神情,吼叫着向我冲来。
他的冲锋,已经是最后的哀鸣。甚至可以说成是自杀式的反抗。
我不失时机地一个撤步,待他冲锋过来,一个仰身正蹬飞将过去,继而击中陈富生腹部。
这一击之下,陈富生‘啊’地一声呻吟,倒在地上。口中一团鲜血,喷了出来。
转眼之间,他的嘴角处,已经尽被鲜红浸染。
乔灵和李树田带头鼓掌,众人也附和。但唯独,眉姐没有。眉姐稍微露出了一丝关切的神色,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下。
不管怎样,陈富生毕竟是她的丈夫。他们之间的夫妻情分,还是有的。
或许是处于对眉姐的同情或者是对陈富生坚定意志的欣赏,我走过去,伸出一只手。
陈富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搭在我的手上。
我一用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陈富生望着我,粗喘着气,嘴角处竟然绷发出一丝特殊的笑意:“你,你赢了!二十多年了,我第一次输。我心服口服。”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是你在一开始就让了我。如果我们不是敌人,如果我们不是正义和邪恶的对峙,也许,我们能成为真正的朋友。至少,是武术方面的朋友。”
陈富生不无感叹地道:“我一直把你,当成是真正的朋友。尽管我一直在试探你,你应该知道,越是对你试探,就证明我越想重用你,越想”
我打断他的话:“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已经没什么用了?”
陈富生自嘲地点头轻笑:“没用了。什么都没用了!”
我抬腕儿瞧了一下时间,扭头冲眉姐问道:“眉姐,发信号了没有,接应分队,什么时候能到?”
眉姐道:“估计快了!我觉得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人绑起来!接应分队一来,我们就可以松一口气了。”
我笑道:“没那个必要。现在这些人,已经没了什么战斗力。”
正说话间,齐梦燕突然轻启了步伐,踩着轻盈而犹豫的脚步,朝我走了过来。
她的眼睛里,溢满了晶莹的光亮,嘴里轻吟着:“赵龙,你,你没事儿吧?你的伤,要不要紧?”
这番关切之词,出现的极不合气氛。甚至有些尴尬。所有人都将目光瞧向她,眉姐暗自地感慨了一句:又是一个多情种!
齐梦燕纠结地走了过来,饱含泪光地望着我,伸手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湿润,绽开了一下含泪的微笑:“赵龙,我为你骄傲。我齐梦燕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便是遇到了你!”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番话里,有另一层韵味。极像是,最后的告白。
我微微一笑:“瞎说什么,像是生死离别似的。我也很欣慰,你能在关键的时候,站在了正义一方!”
齐梦燕凑到我跟前,伸出细腻的小手,在我脸上抚摸了几下:“疼不疼?”
我摇头:“不疼。”想推开齐梦燕,但瞧着她如此关切真诚的神色,有些不忍心。
齐梦燕脸上的泪仍然流淌着,仿佛还带着温度。她仔细地审视我,像是审视一件艺术品。
而实际上,眉姐和孙玉敏等人,也没有打断这份暧昧的氛围。现场很快形成了一种默契,一种出乎意料的默契。在某些程度上来讲,在站的人,都知道齐梦燕对我的痴恋。当然,眉姐作为一个女人,心里更清楚。因此,尽管齐梦燕是我们的敌人,他们也大都给以了宽容的态度。
我被这种暧昧的氛围弄的极不舒服,轻声冲齐梦燕道:“好了,别这么多愁善感。”
齐梦燕幸亏地一笑,深深地点了点头。
她突然扭头从另一个队员手里接过我脱下的外套,将它简单地整理了一下,递给我。
我伸手去接,觉得很温暖。
但是实际上,齐梦燕递来的,并不是外套。
而是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她借助那件外套的掩护,用右手灵巧地取出了藏在自己衣服里的另一把手枪,并迅速地将枪口对准了我的脑袋!
我始料未及,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直到那生硬的枪口顶在我脑袋上的一刻,我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我一味地相信,面前的齐梦燕,已经真心真意地跟我们走到了一起,加入到了正义的行列之中。她的眼泪,她的神情,都是那么清晰和真实。
我忽略了,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是一个受到过特殊训练的女特工!她的可怕,绝对不亚于石川芳子。
是的,很多时候,你的眼睛会欺骗你。当你彻底地相信一个人的时候,也许正是这个人准备背叛你的最佳时机。我低估了她,错把她精彩的演技,当成是真正的感情流露。
刚才还是和谐的持围观态度的众人,也瞬间被这突然出现的场景惊住。眉姐大喊了一句:“齐梦燕,你想干什么?”
齐梦燕用另一只手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湿润,露出了胜利者的冷笑:“干什么?难道你们没有看到吗?”
眉姐近乎是吼了起来:“放下枪!”
齐梦燕扭头瞧了一眼陈富生,继续将目光停在我身上:“用你的命,换陈先生的命。怎么样?”
我眉头一皱,心里在滴血,但脸上仍然装出平静:“我的命,有这么值钱?”
齐梦燕的手上加了几分力度:“难道你没听清我说的话吗?现在,马上,放陈先生走!否则,我就杀了你!”
我饱含酸楚地一笑:“你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了!我的戏演的真好,把大家都给骗了!包括我在内。你可真是个演戏高手啊,竟然让我还以为你真的”
齐梦燕打断我的话:“少废话!你最好是闭嘴!要说戏演的好,还要数你赵龙!如果不是陈先生错信了你,怎么会有今天的狼狈,会有天龙大家族今天的不幸?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赵龙造成的!”再扭头瞧向眉姐:“还有你,眉姐!谁也不会想到,陈先生的老婆,结发妻子,竟然也是他的敌人。陈先生众叛亲离,你们都是罪魁祸首!现在,赵龙在我手上,如果你们不想让他死,就马上让开一条路,放陈先生走!快!快!”
齐梦燕吼了两嗓子,眉姐急促地道:“好好,你先别冲动,别冲动!你放开赵龙,我们什么都可以谈。”
齐梦燕摇头:“谈?你们会跟我谈?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吗?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开始数秒了,我数三下,如果你们不照做,他赵龙将会马上去见毛主席!”
我若有所思地望着齐梦燕:“在我死之前,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齐梦燕望着我,犹豫了一下:“你说。”
我淡然一笑:“你是不是戏剧学院毕业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感到诧异,甚至是可笑。在别人看来,我像是在这种严肃的氛围中,极不和谐地幽了一默。
但是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句问话,饱含了我内心的多少遗憾,多少失落,多少酸楚。与齐梦燕一起共事这么久,我一直自信地认为,我已经改变了她。她对我表达的感情和关爱,都是真的。但是直到这一刻,我才清醒地认识到: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齐梦燕表演的一场戏而已。
因此,这句听似可笑的问话,实际上表达了我一个或许永远无法打开的心结。
齐梦燕脸上略显尴尬地一笑,冷冷地道:“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可笑!现在,我再重复一句,放陈先生走!”她提高了音量。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一旁的陈富生,竟然显得格外激动,眼睛里甚至是饱含了湿润。他是在为齐梦燕的舍身营救而深受感动吗?
肯定不是。陈富生不会轻易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哪怕是他真的感动了!
望着陈富生这不合逻辑的夸张表现,我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姑且将其当作是他大势已去的哀鸣罢。
齐梦燕见我没有让步的打算,咬紧牙关,开始数秒:“我数三下,三……”
整个现场,马上凝聚了!所有人目不转睛地望着齐梦燕,但愿那血腥的一幕,不会发生。
陈富生却突然喊了一句:“梦燕儿,不要,不要啊!你知不知道,你一旦开枪,你也完了!你也完了!放下枪,赶快放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