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楚颜,我的母亲和父亲是部落的首领。
从我记事起,我就能感觉到我和别的小孩是不一样的。
我小时候很聪明,至少周围人都是这么夸我的。他们说我学东西快,一学就会,就说这是聪明的表现。
那时候的我其实还不能完全理解聪明包含的意思,但我知道,这是一个夸奖的词。
因此,我很高兴地接受了,而且,因为周围人都这么说,我便也以为我真的是聪明的。
事实证明,我确实是有点聪明的。
四岁时,妈妈给我启蒙,我只花了一天就能认识我们家所有人的名字,两天后就会写了。
而且,妈妈教我的数字我也都记住了,并且能一字不差地写出来。
可是,让我很烦躁的是,明明我都学会了,妈妈却还是要我一遍又一遍地写。
那时候的我,还带着天之骄子的傲气,觉得已经学会的东西不值得我再在上面花功夫,于是,我像妈妈提出了异议,可是,她却并不同意,一定要我按照她的要求完成。
我心中不服气,就去找爸爸撒娇,可是,爸爸也没办法,我就只能暂时屈服于妈妈的威严下了。
让我的想法彻底改变的是妈妈在众人面前的那一番话,她站在所有人面前,不怒自威,叫人忍不住生出臣服之心,只想成为她手里的利剑为她冲锋陷阵。
那一刻,我一直以来的骄傲和自得被击得粉碎,原来,和妈妈相比,我是这么的微不足道。
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冲动,我要成为和妈妈一样的人。
小小的我并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实现这个愿望,但我知道妈妈肯定会教我。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我不再对妈妈布置的任务有任何怨言,哪怕那些东西是我早就会了的。
妈妈回来后,我正式入了小学,因为妈妈的提前启蒙,我比班上的任何一个学生都要优秀,每次老师教的字,我都认识,因此,我总能得到夸奖。
渐渐地,我在班上越来越受欢迎,他们都喜欢找我玩,羡慕我。
妈妈说,我们应该互帮互助。于是,我开始帮助学习不太好学起来吃力的同学,在课后给他们讲解不懂的知识和作业。
因为这件事,我在班上说话比老师还管用。
这是我第一次学会聚拢身边的人,我慢慢开始有了领导者的感觉。
可这还不够,妈妈告诉我,若是我想在将来接替她的位置,我必须要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因为她不会直接把首领的位置交给我,而是会举行选举的方式。
其实,我对首领的位置并不那么热衷,但是我想成为妈妈那样的人,像她那样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于是,明明心里并不热衷,我还是按照她交代的去学着和各种各样不同性格的人相处。
然后,我渐渐掌握了与各种人打交道的技巧,他们性格各异,我却游刃有余。
除了学习与人相处,同时我也在积累大量的知识。
我们家有很多书,上至天文地理,下到建筑水利,涉及各行各业,我都毫不犹豫地拿起来看。
妈妈对我喜欢看书的态度很支持,只是,她要求我每看完一本书后要写一篇总结给她,这总结可以是我从书里学到的道理,也可以是我了解到的新知识,还可以是我改进的方案,总之,不管是什么,我总得从一本书里知道点东西。
一开始,写总结于我而言并不算简单。
我看完一本书,概念总是模糊的,我知道它讲了什么,可要让我精准地说出来,却十分不易。要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就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有就是说得太多太啰嗦了。
随着日积月累的锻炼,我终于不再这么束手无策。
很多时候,只需粗粗浏览一遍,我就能知道一本书想表达的意思。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我十二岁。
等我十二岁后,妈妈问我要不要给她做助理。
我当然很愿意,我终于有机会接触部落里的事物了。
先前这些年,我做过的最隆重的事情,也不过是管理学校的活动,组织班上的同学,一开始,我还会有新鲜感,可次数多了,永远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小事情,我的耐心早就快被消磨没了。
我渴望着有机会给我大展身手,如今,这个机会终于来了,我如何不激动?
我以为跟在妈妈身边,可以和她一起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可当我真正上任后,我才发现自己要做的事有多么枯燥。
我每天的任务就是为妈妈整理资料,或者干一些可有可无的小活计。
头几天时,我以为妈妈是为了让我熟悉环境,怕我初来乍到做不好,可一个月过去,我终于快忍不住了,我很想向妈妈提出抗议,但就在这一瞬,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明白过来的我开始慢慢沉下心来,专心致志做好每一件事,不再那么急功近利。
妈妈看到后,只朝我笑了笑,说,“你能这么快想通,我很高兴。”
我和妈妈相视一笑,形成了难以言说的默契。
果然,从那以后,妈妈就开始让我接触更高层的事物。
我想,大概是我通过妈妈的考验,所以能让她放心地把事情交给我。
我说过,我从小被人夸聪明,虽然我面上没表现出得意,但在心里,我不是不自豪的。
我一边要上学,一边要兼顾妈妈交给我的任务,很忙,但我还能应付过来。
但是,当妈妈要求我完成一些我并不擅长的任务时,我还是不可避免得感到奇怪和为难。
可妈妈丝毫不在意我是不是能做到,她只看结果。
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力不从心是什么感觉,原来,我并不是万能的。
理所应当的,有些任务我根本无法完成。
我沮丧又害怕,怕妈妈对我失望,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发生这样的事,可事实就是这样,我没有完成妈妈交代的任务。
那时候,我低落了一段时间,好像六七月的太阳,突然被阴云遮住了光芒。
好在,这阴影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妈妈就把我叫到身边,问我,“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吗?”
我回答,“因为我不会那些事情。”这不是我的开脱之词,我确实不会诸如自己冶炼出一块金属,自己造出一张纸这些需要技术积累的活儿。给我时间说不定能学会,可短短几天内,我怎么可能做到呢?
妈妈见状,并没有对进行斥责,她只问我,“既然你不会,为什么不请别人帮你呢?”
“可是,是你说需要我亲自完成的。”我疑惑。
“是,我是这样说了,我说要你亲自完成,却不是要你亲自把东西做出来,就算你请别人帮忙了,也算你完成的。”
“成为一个合格的首领,不是要求你会多少技术,而是要你懂得运用拥有这些技能的人。”
妈妈的话,如一记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好像云开雾散,我明白了什么。
于是,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留意身边这些人他们各有什么本领,如果我要做一件事,我会如何安排人手。
在妈妈身边当助理的四年,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每一件事情都不简单,需要各方协调合作。
当我毕业时,我交给了妈妈一份方案,这是我花费了半年时间,查阅无数资料又结合了自己工作经验写出来的方案。
我自以为我已经把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都考虑到了,然后,我把计划案拿给了妈妈看。
她没有发表意见,只说可以去试一试。
尽管没有夸奖,我还是兴奋得好几天静不下心来。
妈妈对工作一向很严格,从来不会因私人关系假公济私,既然她说可以一试,那就真的是认可我的计划。
我终于要施展我的抱负了。那是我当时最直接的心绪。
于是,我怀着满腔热血,开始组织人手,进行进一步的调研、准备材料和物资、申请资金……等等,我整颗心都扑在了这件事上面。
可是,最后的结果让我很挫败。
明明都是计划好的,为什么结果会偏差这么多呢?
一时间,我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当时我只觉得这是我人生里最失败的一次经历,世界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变得阴雨绵绵晦暗不明。
等过几年再看,我才知道当时我收获的是什么。
是就算经历失败也不放弃的拼搏精神,是在绝望里开出希望之花的必经之路。
过了此事,我迅速成长起来。我更加脚踏实地,不再一心想着要做多大的工程,专心跟在妈妈身边学习。
如此过了四五年,我终于积累了足够的经验。
此时,阿御正好从边境回来要人。
我想,这是我的一个机会。
镜城有妈妈坐镇,我能做的始终有限,倒不如去边境施展一番。
而且,边境情况复杂,也需要有能力又对部落忠诚的人去管理。
原本我以为我要想办法说服妈妈她才肯让我去,没想到,她只考虑了一下便同意了。
许多年后,我突然意识到,妈妈大概是早就做好了要分别的准备,所以才会答应得那么痛快。只是,当时我并不懂得这些。
然后,我和行知成婚没多久,就踏上了远行的路途。
到了边境,环境比我想象中还要恶劣。
险要的自然环境,缺衣少食的部落,还有各怀心思的人们。
那些部落才归顺炎部落不久,尚未教化,管理起来一塌糊涂。而我能用的人手实在有限得很,只能先采取安抚的政策。
我从镜城带来了一部分工人和技术,我开始教这些部落开垦耕地,修建住房,开始在这里办学校,教化小一辈的孩子。
过程中的艰辛不必细说,我只知道,这几年,我和阿御忙得昏天黑地。他负责冲锋陷阵,我就负责打理后方。
这样辛苦的奋斗带来的回报也是对等的,我终于把边境发展起来,并培养出一部分人手替我接管这些事物。
接下来,就是我回部落的时候了。
我满载荣耀地回来了。
我的功绩有目共睹,所以,我很顺利地接替了妈妈的位置。
在进行终选的那一天,炎部落也正式更名为中国。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可当这两个字从妈妈口里说出来时,我竟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就好像我生来就应该是属于这个国家的。
中国,中央之国。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名字!我决心用我剩下这半生,来赋予这两个字更宽广的意义。
我想要被这两个字命名的土地大一点,再大一点。
接手妈妈的工作后,我体会到一种难以言说的责任,这种责任感驱使着我不敢懈怠。
爸爸妈妈倒是轻松了许多。
他们离开了居住几十年的镜城,开始走遍这片大地。
或许是为这个国家奉献了一生,即便卸下了担子,爸爸妈妈依旧很关注民生。
每到一个地方,说是游玩,倒不如说是巡查更为贴切。
他们总是会写信回来告诉我各个地方的问题,有时还会附上建议和解决方案。
其实,即便爸爸妈妈已经卸任,但以他们的影响力,想要做什么依旧是轻而易举没有人会反对。他们之所以要这么迂回地让我来解决,不过是想要淡化这种个人崇拜的思想罢了。
他们用一生来维护的法律的尊严,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哪怕是自己。
因此,卸任了他们就完全不再插手相关的事情。
当我掌握了部落的大权,我才体会到极致的权利对人的诱惑是多么强大。
我愈加佩服我的父母,他们是以怎样的意志来对抗这些形形色色的诱惑的?
我掌管这个国家十年后,迎来了国史上的第二次选举。
这是宪法规定的,每隔十年必须进行一次选举。
权力的诱惑太大,待在这个位置的时间久了,人难免就会生出些贪念来。
所以,妈妈提前确立了这个法案,就是为了避免将来有可能发生的惨剧。
绝对的权力带来绝对的腐败。我记得妈妈这样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