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里,贺疏雁与她倒也有几分交往,深知此人素来面甜心苦,当面里和她亲亲热热称姐道妹,转身便能为了一些小事把他卖了个彻底。是以当下只是浅浅一笑,点头为礼。
哪知对方并不肯如此轻易放过,只贴上来挽着手道:“贺妹妹,听说你前些日子在天工坊倒是把陈家兄妹给骂的狗血淋头?此举真是长我等志气。我看他们兄妹那股清高傲气也早就不顺眼了。”
贺疏雁微微笑着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道:“楼姐姐却是听的哪里的话,妹妹我当日在天工坊并没有做什么事情,又怎么说得上把什么人骂的狗血淋头呢?”
楼筱玉倒是没料到贺疏雁对此事来了个截然否认,一时间满腹亲热的话,顿时无以为继。
贺疏雁却已转身去向其他姑娘们致礼去了。
“喂,你。”当她一圈团团问礼归来,却冷不防听到背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叫她,这声音清矜雅贵,还带着些女儿家所没有的咄咄气势。贺疏雁闻声便笑了,转过身去屈了屈膝道:“民女见过清敏郡主,给清敏郡主请安了。”
果然站在后面树荫里的,正是好做男装打扮的清敏郡主段零陵。
只见他今日仍是男儿打扮,穿得倒是华贵『逼』人。乍一看去,端端是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倒是抢了不少男儿的风头。
贺疏雁笑着说道:“郡主今日这副打扮,倒是把我等一众女儿都比了下去。”
清敏郡主似乎有些不自在,避着人群向贺疏雁招手道:“你且过来,本郡主有话和你说。”
贺疏雁不明就里,但念及清敏郡主在段姑姑口中也是个人品光风霁月的姑娘家,想来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便也就放心的走了过去。“不知郡主叫民女过来,可是有事吩咐?”
“事情嘛,倒是没有,”清敏郡主难得的有些扭捏。“只是我听说你现在跟着十七姑在学习礼仪,可是真的?”
“原来郡主管段姑姑叫十七姑。”贺疏雁笑了起来,“正是,承蒙段姑姑不嫌弃疏雁『性』情鲁钝,肯教导于我,真是疏雁天大的福气。”
“果然是真的。”清敏郡主难得的笑了笑,道:“我听闻十七姑曾说她现在的学生钟灵毓秀,天资过人,又说是贺相家里的姑娘,我想那便是你无误了。”
“民女不敢当郡主如此夸赞。”贺疏雁提了裙子屈了屈膝。
清敏郡主摆手道:“你便叫我一声清闵姐姐或者段姐姐、零陵姐都行。不要郡主来,民女去的,听得我好生别扭。”说着还瞟了贺疏雁一眼道:“我看你也是个『性』情爽利的人,真不知道你怎么就受得了这些繁文缛节式的东西。”
贺疏雁不免有些好笑。看来这清敏君主确实是跳脱至此,连俗世间的礼节都不放在眼里,于是当下她也从善如流,道:“那疏雁便承段姐姐的好意了。”
谁料清敏郡主听了却皱了皱眉,琢磨了一下道:“你还是叫我零陵姐吧?段姐姐听起来好生生分。”
贺疏雁哑然失笑道:“那便凭零陵姐吩咐。”
清敏郡主段零陵看了看贺疏雁身上的衣着和首饰,感慨道:“这些衣物首饰我也曾听说过,看起来这是天香夜染的裁工,那是天工坊的昆吾石吧。只可惜这些衣物也就是你们穿起来才好看,穿在我身上倒有些不伦不类了。”
贺疏雁闻言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只见清敏郡主虽然英姿矫矫,但其眉眼颇为秀美,只是不是一般女儿家那般婉约,却别有一份洒脱与明艳。当下摇头道:“郡主说哪里话,怎么可能不伦不类呢,依疏雁看郡主若着女装,也必然动人的很。”
清敏郡主闻言却柳眉倒竖道:“怎么可能,没想到你也只是一介阿谀奉承的小人。十七姑真是看走眼了。”说着拂袖就要离去。
贺疏雁好笑,连忙一迭声的叫住了对方,好奇道:“郡主,且先息怒。疏雁有话要说。难道郡主没有照过镜子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清敏郡主皱了眉头问道。“本郡主怎么可能没有照过镜子呢?你这话是在羞辱我们荣国公府段家吗”
贺疏雁屈了屈膝,道:“疏雁不敢。只是疏雁也很好奇若是郡主见过镜子里的自己,又怎会说出如此违背事实的话呢?”
“你是说……?”清敏郡主渐渐有些疑『惑』。
“是。疏雁的意思,是疏雁并没有因为阿谀奉承而胡说八道,而是事实确实就是如此。郡主,你在端详镜子中自己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自己的五官是如此出类拔萃吗?像您这样子的五官,不管是男装还是女装,穿着都一定非常好看。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怪异的地方的话,可能就是穿上女装后君主的举止会因已经习惯了男装而有一些别扭吧。”
清敏郡主默默的想了一想,道:“我也曾经穿过女装。然后发现家中姐妹都在背地里掩口而笑。
我想他们笑的应该就是我吧,颇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也曾有人当面对我说过我穿女装实在是有一些让人接受不了。说来说去,觉得还是男装适合我。“
说着,她眼神幽幽的望向了远方:“此番太后过寿,我也曾动了换上女装让太后见一见的心思,毕竟她老人家几次三番都说过我的着装实在是有些让她觉得遗憾。
只是到最后我还是没有勇气换上这一身女装走出来。那种被所有人在背地里嘲笑而自己浑然不觉的滋味,我不想再尝一次了。“
贺疏雁皱了皱眉,却不知道原来太后娘家背地里还有这么多鬼蜮阴私。
清敏郡主穿上女装可能会因为习惯举止而显得有一些突兀,但也绝不可能让他们笑成那样。
何况若是姐妹关系好,又怎么只会在背地里嘲笑呢?应该是拉着清敏郡主一起熟悉女儿家的各种妆容、举止才是正道吧。
可见段家这湖水也深得很。那些姐姐妹妹们对清敏郡主的恶意已经昭然若揭,贺疏雁竟然会替清敏郡主而觉得有些惋惜。
她想了一想,方才斟酌着道:“零陵姐多虑了。疏雁敢以『性』命担保,姐姐穿上女装必然艳惊四座。只是同样在姐姐没有习惯女装的举止之前,可能会有些人会以此来攻击姐姐吧。
不过疏雁觉得以姐姐自有的风采,想必也一定能找到适合姐姐这样子的服饰,若姐姐不弃,疏雁,愿助姐姐一臂之力。“
清敏郡主有些惊讶,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像我这般既不喜女装拖沓束缚,又嫌那些姑娘们矫『揉』做作的,也能找到正合心意的服饰吗。”
“那是自然。”贺疏雁看见远远的,众多贵女们已经三三两两的开始向宫内走去,便开口道。
“只是今日时间有限,我们现在都要去拜见太后娘娘了。若他日姐姐有闲暇时,疏雁愿陪姐姐一起寻找适合姐姐的服饰。”
清敏郡主回头也看见众人向皇宫内鱼贯而去,便点头道:“也罢,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一切随我来,我们先去拜见太后娘娘再说。”
贺疏雁听得此言,心中便觉大定——且不管今日宫中是否有什么人对他有任何恶意,只要跟定了清敏郡主无形中便为自己增加了一道保护屏障。
儿时的记忆皆已全数恢复。在贺疏雁的眼里,这座古老的宫殿群还是像以前那样恢弘大气,富丽堂皇,庄严肃穆。
那层层叠叠的琉璃鸳鸯瓦,栉比鳞次的朱漆大红牖,金砖泻地,雕梁画栋,无一不体现着至高无上皇权的尊严,行走在其中,便是家世再煊赫的贵女也不禁噤若寒蝉。
或者说这就是皇宫最原始的面目——压抑。
贺疏雁对这一切并不陌生,前世里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华丽的牢笼里也度过了数年的岁月,除却东宫,最熟悉的大概就莫过于这太后居住的慈宁宫了吧。
毕竟在皇帝这数个儿子中,太后最喜欢的便是这元后嫡子的当朝太子方铭绝。自从她贺疏雁嫁给了方铭绝之后,在太后膝前尽孝承欢便成了她的分内之事。
只是不知道何故,尽管她幼年时颇得太后喜爱,但自那时起太后对她却总是不假辞『色』,神情也是淡淡的,她便是使尽浑身解数,也很难见到太后对她展『露』笑颜。
而前些日子段姑姑特意给她讲了一些太后为人的喜恶,她一边听一边对照自己前世的经历,琢磨来琢磨去,最后得出结论是只怕全是太后,之所以这么不喜欢她,恰恰是因为太子方铭绝的关系。
许是太后觉得能让他方铭绝亲自来求的姑娘对于他日后成为皇帝掌权一方是一种阻碍,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曾经声名被败坏至此,却让太后觉得接近太子方铭绝是自己别有用心,总之,只要她是太子正妃一日,太后便不会正眼看她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