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太君顿时觉得心烦意『乱』。让她宠孙女没问题,她也乐意宠贺凌韵。只是这小妮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面前拿着她当枪使,来针对贺疏雁和江氏。
却又没一次能争得好去,总反而弄得自己灰头土脸,也学不得乖。这么几次三番下来,她看到贺凌韵也多少有些厌烦之心,此时也不例外。
“行了,你们两姐妹都少说两句。老身做主,你们若是要衣服,老身这里就替你们去觅得料子做了。你们若是要首饰,老身这里也有几件压箱底的好东西,回头一人分一件。”贺老太君不耐烦道。
贺凌韵心中一喜,正要道谢,却看见那边贺疏雁缓缓地站了起来,俯身道。
“雁姐儿谢祖母赏赐。只是雁姐儿确实有不少新衣服,正适合这次赏花会穿。何况雁姐儿现在正在长身子,也不需要太多衣服。是以雁姐儿就不麻烦祖母啦!不过祖母那压箱底的好东西,雁姐儿可真是将来一定要见识见识的。”
一开始听贺疏雁拒绝,贺老太君心中顿时不悦,觉得对方颇有些不识相,不识好人心。
可随后又听见对方夸赞自己,并且恰到好处地摆出了低姿态,却又使得老太君不由心花怒放,只是笑呵呵地点头道:“那是自然。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我们雁姐儿那一份。”
贺凌韵在一边却心中暗恨——原本贺老太君答应给她们做新衣服的事,这会儿被贺疏雁那么一说,只怕就没了指望了。
可是贺疏雁她凭什么就因为自己有衣服穿,不打算再做新衣服,所以就还要一定拦着别人也做新衣服吗?说到底只怕还是看自己不顺眼,非要来破坏自己的好事吧!贺凌韵忿忿想道。
只是贺凌韵却不知道,这一点上她倒是真错怪了贺疏雁。只因贺疏雁掌过东宫的家,而当时太子方铭绝也是家底并非那么雄厚之人,贺疏雁生又深知惜福的道理,是以并不肯爱奢侈浪费。
当下他也确实是因为在长个子,不需要浪费太多布料做新衣服。是以婉拒了老太君的慷慨。
待到两人从贺老太君那里告辞出来,贺疏雁便向晴川院的方向走去。却听到后面贺凌韵扬声叫道:“姐姐,请留步。妹妹还有些话想与姐姐说。”
贺疏雁闻言脚下一顿,便站住了身子,转身道:“不知妹妹还有什么事?”
贺凌韵紧了两步,赶上来对着贺疏雁笑道:“妹妹听闻这几日黄家姑娘都会来找姐姐玩,却不知,妹妹是否有这个荣幸,与黄家姑娘认识一番呢?”
贺疏雁歪了歪脑袋:“原来你是想认识一下黄家姑娘啊?”
“正是。不知姐姐可否为妹妹引荐呢?”贺凌韵那张秀美清纯的小脸上浮现出殷殷期望的神『色』,她眼巴巴地看着贺疏雁。
贺疏雁却丝毫不为之所动,直直地『逼』视着贺凌韵,仿佛要透过她那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眼神,直接看透到她的内心深处去。
“姐姐……”贺凌韵被贺疏雁清寒透骨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不由试探地叫着对方。
贺疏雁却转瞬间温暖地笑了起来,只是那和暖的笑容之下吐出的字句,却让贺凌韵心中一阵又一阵地发寒。
她说:“好妹妹,很抱歉。只是黄家姑娘并不想结识你。所以请恕姐姐无能为力了。”说着她点了点头,便带着雪鸢回院子去了。
这话贺疏雁倒也并非说假。早在与黄玲月认识之初。那小丫头第一次来贺府时,贺疏雁便将贺府上下人等,向黄玲月逐一作了介绍。其中自然提到了她们家的三姑娘贺凌韵。
虽然贺疏雁并不觉得所谓“同为贺家姑娘,一荣具荣,一损俱损”这种说法对她有多大的束缚力——毕竟在她的概念里,大家族总难免有一两个不肖子弟。
虽说这世道对女儿家是苛刻了些,但若自己真能立于云端之上。那贺凌韵就算跌落在九幽深渊里,也无法在实质上影响到自己。
但这种夹杂着私人恩怨的感情,贺疏雁也并不想对黄玲月表『露』出来。
一则这是她自己的事,自己的仗,二则她也并不想以此来影响黄玲月本身的观感——那样对这个小姑娘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三则,背后说人闲话之事,贺疏雁并不擅长,也并不热衷。
然而,黄玲月却对贺疏雁所说的“三妹妹”本能地就有一种厌恶感,完全不想认识对方,见都不想见到。这倒使得贺疏雁大为不解,不由追问她原因所在。
谁料小姑娘只说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只是觉得不喜欢那个贺三姐姐。
她想了想补充道:“可能是因为那一次雁姐姐和陈家姐姐在天工坊起冲突的时候,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这位贺三姐姐的事情。那么要么就是她不在场,要么就是她在场,却没有为雁姐姐说话。”
“如果她是后面那种情况的话,就证明此人品行心『性』不足以结交。而如果是前者的话,那肯定是跟雁姐姐关系并不好,所以才会没有跟雁姐姐出门。所以总归是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反正我不喜欢她。”黄小姑娘如是说道。
贺疏雁撑不住笑了起来,道:“那也有可能是她那天人不舒服,所以说没法跟我一起出门呢?”
“不会啊。”黄玲月摇着脑袋道,“以雁姐姐的『性』格,如果真的是关系很好的妹妹的话,怎么可能会在对方不舒服的时候还要出门呢?”
贺疏雁顿时无言以对。甚觉面前这小姑娘果然很有意思,看似天真,却实质上比谁都通透。
然而黄小姑娘还没完。她扯着贺疏雁的袖子补充说道:“总之,雁姐姐,我不想认识她。如果你的妹妹非要你把她介绍给我的话,你不如就直接跟她说我不想认识她吧。这样她总该能知难而退了吧?”
贺疏雁哑然失笑,道:“嗯,这倒是个好法子。”事后她也想了一想,这样说会不会太过直白,从而给黄玲月带来麻烦?但是转念一想,又凭什么为了这么一个人,而要折损她们自己的骄傲呢?是以在今天这种情况下,她才会直截了当地,把黄玲月当时所说的话复述出来。
只是这段官司贺凌韵并不知道。她听贺疏雁如此说,第一反应就是身为嫡女的黄玲月看不起身为庶女的她,所以才会说出不想与她结交这样的话。
以她那过度敏感极度自卑又极度自傲的心思,几乎在电光火石间就脑补出了一连串那两个顶着嫡女名号的人在背后如何贬损自己的剧情,只把自己气的头都晕了。
“姑、姑娘,我们回去吧。”白雪见她们二人杵在这过往道上一直呆着也不是个办法,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们都忍不住好奇地向她们瞟过来一两眼,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提醒贺凌韵。
谁知这句话便捋了虎须,贺凌韵转身就一个巴掌扇上白雪的脸,只把她打得整个人跌落在地。“你是什么东西?还敢来使唤我呢了?”
白雪一下子被打得头晕眼花,半坐在地上,半响起不来。她忍不住伸手抚住面颊,眸中含泪地看向贺凌韵,口中犹喃喃赔礼道:“婢子不敢……婢子不敢……”
只是她的手刚举起来,宽大的袖管便滑落到肘弯处,『露』出雪白的小臂上十几道纵横交叉的狰狞伤口。看起来倒像是新近才受到的割伤。只是每道伤口都割得颇深,看来一时半会儿是难以痊愈的了。
贺凌韵看到那些伤口也忍不住流『露』出厌恶的神『色』。她连忙四处张望,在看到左近无人后才放下心来,伸脚踢向白雪道:“贱妮子还不快把手放下,给我起来。”
白雪这才忙不迭地将手收回袖管之中,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
贺凌韵一把捏住对方的手臂,狠狠道:“要是下回再让我看见你把伤口这么『露』出来,我就直接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婢子知错了!婢子再也不敢了!”随着袖口上一朵殷红的血花逐渐绽开,白雪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却不敢反抗,只一迭声地哀求道。她习惯『性』地想要跪下去求饶,却被贺凌韵捏住了伤口,剧烈的疼痛使得她屈着膝半跪不跪地在那里动弹不得。
贺凌韵这才悻悻地放开了手往潇湘阁走去,边走还边催促白雪把自己收拾干净,不要让过路的丫鬟婆子们看出什么端倪来。
听了这话的白雪赶紧抹干眼泪,又将衣袖整理好,这才伸手捂着衣袖上渗出来的血迹,畏畏缩缩地低着头跟在贺凌韵后面。
时光飞逝,眼看着就要到了大佛寺赏花宴。黄玲月在消失了几日之后,这一日又突然来到了贺府门前。
“雁姐姐,雁姐姐。”她一路唤着贺疏雁,一路进了晴川院。
“玲月妹妹好久没来了,今儿这是吹的什么风?”听到她的呼唤声,贺疏雁连忙出门相迎,拉着对方的手调侃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