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见段倾清这副样子,也不知是想起了曾经在皇宫中的数面之缘,还是单纯看着不忍心。
又或者,是念及对方乃太后娘娘的族人的关系,不愿意将事情坐成定局,弄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便向她俯下身轻声道:“段姑娘,你若担心那侍女说出什么与你不利的证词,不妨便在此处将真正的事实告知于本宫。本宫自会为你谋得贺大姑娘缓颊。”
“不……我谢谢三公主殿下好意。我没有做错事情,我说的都是真话。”段倾清颤抖着坚持道。在她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嘶喊:“不会的,我的侍女绝不会出卖我的!她应该知道该怎么说。”
只可惜段倾清忘记了自己之前在众人面前反复改口,不仅让她的话逐渐失信于众人,更让自己的这个丫鬟不知道该遵从哪一种说法为好。
过了没多久,之前下去的那个侍女走了进来,附在三公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三公主身上,却见她听了那侍女的汇报之后竟然柳眉倒竖,厉声道:“再给我问问清楚了!”
那侍女连忙应诺,躬身退下。
三公主此时也不再斜靠着了。她站起身来,在榻前的地上来来回回走了几次,似乎在强行压抑心中的怒火,又似乎在焦灼地等待那侍女交给她进一步的答案。
她反复走了几遭之后,终于好像心头怒火终于按捺不住了,猛然伸脚踹向跪坐在罗汉榻前的段倾清。
那一脚去势汹汹,一下子就把对方踹得整个人从脚踏上滚落下来,趴在地上猛烈咳嗽,一时半会儿站不起身。
这一变故倒是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几名侍女连忙奔上七手八脚地扶过三公主,让她坐在榻上。另有人从旁边端来茶水以备三公主不时之需。
就连坐在榻尾的六公主也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一副想要上前帮忙,却不知如何『插』手的表情。
贺疏雁以下所有人皆鸦雀无声。她们一是被三公主的暴烈吓到了,二则是被段倾清的遭遇所震慑住。
一时室内寂静到只有段倾清在那里拼命咳嗽的声音,只见她咳得如此猛烈,以至于唇边几乎有血沫喷出。
唯一还能冷静对待这个突发情况的大概只剩下贺疏雁了。她并不同情段倾清此时的遭遇,但让她疑『惑』的却是不知为何三公主如此大动肝火?以及她这突然暴怒似乎影响到了她的身体……贺疏雁心中不禁涌上几分担忧。
这位三公主殿下身体欠佳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当时不曾料到,竟然连这样发脾气也会影响到她。但是话又说回来,身为患者的三公主应该对自己的身体情况知之甚详,却又怎么会任由自己如此发作呢?
难道是段倾清做了什么戳中三公主逆鳞的事?贺疏雁飞快地把此前她说过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却并未发现能让三公主如此暴怒之事——段倾清只攻击了她自己、清敏郡主、黄玲月和贺家而已。
自己当然不可能。贺疏雁从不曾想过就马车里那点时间,三公主就能把自己引为知己,为自己受辱而激怒如斯。黄玲月也是同样,三公主只怕连那是谁还没搞清楚。贺家?更不可能了。三公主又不需要对贺家示恩拉拢,也没任何关联。
何况,就算是要示恩拉拢贺家,也不至于动气到连自己健康都搭上。那就只剩下清敏郡主了?
可是从之前两人相处的情景来看,三公主对清敏郡主可是怀着很强烈的敌意的,折辱作践,什么都来。难道还会为她被他人嚼了舌头的事动怒至此?
眼看着众侍女将三公主团团围住,一时半会儿看不见内里情形,贺疏雁不仅更加担心起来。然而君臣有别,她又不敢擅自上前,只能听见那略有些粗重的喘气声于人群中响起,想来那应该便是三公主的病症发作了吧。
贺疏雁不由心中更急,要知道三公主的病可是太后娘娘一直死死捂住的。如今虽在场人数不多,但也毕竟是在众人面前发作了。
此事若让太后娘娘知道,在场的这几人包括自己在内,只怕都未必能讨得好去。更何况三公主这病若是传扬出去,还不知又要掀起如何的轩然大波呢。
就是对三公主本人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吧。
耳听得那三公主的喘息,贺疏雁忽然想起身边的锦囊。这锦囊中所装的香『药』并非是寻常姑娘家所用的合香,而是艾萧知她有夜晚惊悸失眠的症状,先是介绍了薄荷香草助眠,后又特意为她配来这些草『药』制作香囊,让她随身携带之用。
即便是夜间睡眠时亦能放置于枕侧。听艾萧所说这香囊中所放草『药』无不是定神、镇静、发散之用,以贺疏雁有限的『药』理知识而言,听起来倒是对三公主此刻的症状有所帮助。
当下她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一把扯下腰带上的香囊便向三公主周围的侍女道:“公主殿下这是气得狠了。你们倒不如散开一些,也好让公主殿下不觉得那么憋闷。我这里有一个香囊,倒是有平缓静气的功效,不妨让公主殿下一用。”
原本手忙脚『乱』的侍女听了贺疏雁此话面上不禁『露』出犹疑之『色』,按理公主所用之物必须得经过多人检测。可是如今事态危急,三公主又拦着她们不让找随行太医,那……这贺大姑娘之言到底是该相信还是不相信呢?
就在她们犹豫的时候,三公主自己放开了紧拽着众人的手,反而向贺疏雁伸了出去。一个机灵的小侍女瞬间读懂了公主的意思,连忙叫道:“拿过来!快把那香囊拿过来。”
于是这香囊便辗转经过几人之手,来到了三公主的手上。也不知是贺疏雁所说让众人散开一些起了功效,还是这香囊真就对症,没过多久就听见三公主的呼吸渐渐平缓了下来。
“行了,你们都给本宫散开。”三公主在人群之中说道。声音虽不复此前那么有力,听起来虚弱了不少,但依然清晰可闻。
待到侍女们尽数散开之后,重新出现在人前的三公主看起来与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脸『色』略微苍白了一些。她的手上把玩着贺疏雁所送上的锦囊,挑了挑眉道:“贺大姑娘,你这锦囊的香味本宫甚是喜欢,却不知贺大姑娘能否将这方子割爱?”
贺疏雁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便欠了欠身道:“民女回房后就将方子抄来给公主殿下。至于这个锦囊,三公主殿下还请笑纳。”
闻言,三公主默然点了点头,便将那锦囊置入袖笼之中。随即她又看向在地上咳得差不多了,气息渐渐平稳的段倾清,冷笑道:“段倾清,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且说清楚贺大姑娘为什么要打你。”
段倾清趴在地上勉力抬起头,面『色』凄然:“公主殿下……倾清不敢有半点欺瞒,确实是贺大姑娘打的我。”
“本宫知道是贺姑娘打的你,本宫问的是贺姑娘为什么要打你!”三公主厉声道。
“因为……因为……”段倾清的眼神四下『乱』飘,终于被她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说辞,道:“因为、因为、臣女一直陪伴在二位公主殿下身边。贺大姑娘或许或许是嫉妒臣女吧!”
这话一说就连黄玲月都忍不住跳起来骂她。“无耻!”小姑娘气势汹汹地叉腰道,“你以为天下人都和你一样吗?雁姐姐会嫉妒你那才真叫滑天下之大稽呢!”
就连三公主听了黄玲月的话也忍不住大笑道:“说的好!”随即她低头看向段倾清:“本宫说过,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可惜段姑娘你自己并没有珍惜。”
“臣女没有撒谎!”段倾清叫了起来,“臣女说的都是事实啊!”
“事实?”三公主冷笑道,“事实是你所不知道的吧?”她慢慢走到了段倾清的面前,伸出足尖轻轻抵住了对方的下巴。“对,你并不知道本宫在你之前,就已经和贺大姑娘私底下相谈甚欢了。贺大姑娘究竟是不是那种人,本宫自然知道。”
“再退一万步来讲,与本宫相谈甚欢的贺大姑娘,又怎么可能会嫉妒你这个,本宫看在太后面子上,才不得不虚以委蛇的人?”
说着她一扭头对着外面吩咐道:“本宫让你们问的详细口供问来了没有?还不快给本宫送进来!”
话声刚落,便见外面有一个侍女捧着一张叠起来的纸疾步向三公主行来。
“都在这里了吗?”三公主一边问道,一边劈手夺过那张纸。
“是,那侍女什么都说了。”
三公主闻言点了点头,投向段倾清的眼神凉得可怕。她一把展开纸张,一目十行得看了下去。看完之后,她抬起头,对着其他人以一种十分克制忍耐的语气道:“所有人都给本宫退下!除了贺大姑娘和这个段倾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