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疏雁忍不住沉思的时候,三公主却看向了她。只一眼间,她就看出了贺疏雁对那些侍女们保持的审视态度,当下一哂道:“如何?都是本宫皇祖母挑出来的人手,百里挑一,再严加调教。就是怕本宫用得不顺手呢。”
贺疏雁微笑道:“太后娘娘调教出来的人,自然是出类拔萃的。”
“可不是么。如此出类拔萃,来伺候本宫,岂不是委屈了。也难怪人家到现在也没把本宫当主子,心里头只念着本宫的皇祖母呢。”三公主似笑非笑道。
听了这话,那些宫女们却都尴尬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继续若无其事地做事好,还是向三公主殿下请罪为好。众人齐都愣了一愣,这才有个相比较而言机灵的,回过神来后连忙冲三公主跪下,如捣蒜般地叩头道:“奴婢对公主殿下忠心耿耿,绝无二意。”
顿时,和那人一般,口中说着“忠心耿耿绝无二意”的侍女们跪了一地。
三公主依旧是那要笑不笑的表情,抬了手道:“怎么都跪下了?本宫那是夸你们呢。行了,都起来干活去吧。”
那些宫女这才又卖力地做起事来,只是相比较之下,手脚都有些没之前稳。贺疏雁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当下却只作不知,和三公主两人坐在椅子上,并不说话。
三公主怕是真的倦了,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更懒得说话,支颐着脑袋,摇摇晃晃地,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在桌子上。
贺疏雁提心吊胆地看着她,却也觉得自己精神一阵短过一阵。
也难怪,对她来说,这一晚上实在是太过劳累。先是被人灌酒,又是奔逃躲闪,然后扭了脚又被下了『药』,还在冷水里泡了好一阵子。
这会儿实在是精神不济了,只是却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是以勉强支撑着。
就在她努力和困意抗争之时,偶尔瞟到的三公主脸上也流『露』出同样努力抗争的神『色』,不由微微一愣,随之也清醒了不少。
自己是因为不肯在那些陌生的宫女面前失态,所以才努力挣扎的。可三公主是为了什么?她完全没理由也没必要这么做。而且以她的『性』情,这么做也断然不合。
贺疏雁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什么灵机划过脑海,但是浓稠的倦意之中,她并没有余力去捕捉了。大脑仿佛变成一团混沌,犹如盘古未开天辟地之前的鸿蒙之初。
那些侍女动作麻利而迅速,也是三公主出行,东西备得齐全,反正几乎没用多久,她们就已经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
水渍擦干了,熏香也重新点上了,就连贺疏雁要睡的床,也用熏笼烘过,收拾得整整齐齐。
但这段时间在贺疏雁和三公主的感受里,却是漫长到几乎让人崩溃。好容易看她们收拾完毕,三公主瞬间就有些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然而许是起得太急,她整个人不由摇晃了一下。贺疏雁伸手相扶,却被呼啦啦蜂拥而来的侍女们挤到了一边。
三公主被扶着往里间走去。她困得口齿不清,还在发号施令:“明天早晨本宫要沐浴,你们早些做好准备,不要让本宫久等。”
这话自然有人应下不提。
贺疏雁看着此刻对自己来说有无比诱『惑』力的,看起来就暖烘烘软绵绵香喷喷的床榻,心中满是投身其上的想法,只是刚才那么一大票人簇拥着三公主往里面去,按常理,待会儿还得再出来一拨人才对。
就算是皇宫里的公主,也没有留这么多侍女值夜的规矩。
是以她只好继续努力支撑着自己,力求在众人出来之时还能保持清醒。绯雁看得不忍,悄然站到了自家姑娘身边,让她可以往自己身上靠一下,歇一会儿。
贺疏雁心中暗自盘算着。这回三公主她们进去,得换衣服、拆发髻、卸妆、梳头发、洗手净面,再上保护肌肤的东西,这一套程序折腾下来,怕不得有半个时辰?
真不知道三公主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她正想着,里间倒是除了偶尔传来的器皿碰撞声,衣物的窸窸窣窣声,侍女们行动的脚步声,盒子或抽屉开合的声音外,倒是安静得可以。
贺疏雁在这片安静中真差点睡着,却听见众人的脚步声从里面往外行来,侍女们低声向三公主辞行。
“嗯?”贺疏雁抬眸看了一眼,却不禁产生了几分疑『惑』。之前进去的侍女们倒如数出来了,竟然一个人也没留下。
看来今晚三公主并没有让人值夜,却不应该是自己的关系,因为出来的侍女们都对这种事一副理所当然,习以为常的模样。
众侍女再向贺疏雁辞行,顺便带走了绯雁,只道明日早晨,绯雁会前来伺候贺疏雁起身。
终于人去楼空,贺疏雁吹熄了这外间通明的灯火,只留一盏小灯在桌子上慢慢摇曳着,懒懒地向床榻走去。
她全身骨头都在叫嚣着疲累,这时候终于让她躺下,无异于来到了极乐世界。贺疏雁舒服地轻轻叹了口气,正要阖上眼睛的那一刹那,却看见门外有人影晃了一晃。
贺疏雁心中不由重重一跳,冷汗顿时涌了出来,人也随之清醒了一些。然后她才意识到,那晃动的人影不是别人,而是和她中午时分看到的一样,在房门外面值守的三公主的侍女。
待想清楚了这一节,贺疏雁顿觉心下大定,紧接着困意汹涌袭来。她再无力抵抗这种铺天盖地的疲倦,仿佛才阖上双眼,整个人就跌入了黑甜乡。
这一觉,贺疏雁睡得极沉。应该是之前累得很了,她全然无梦,连姿势都没怎么变过。等她被一阵喧哗声吵醒时,都有一种魂魄久久不能归体的茫然晕眩感。
“怎么回事?”她心中暗暗思忖着,勉强直起身子。却听见唰啦啦一阵珠帘『乱』响,扭头看去,却是三公主披着衣服从里面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了出来。
“你也还没起床?”看到半坐起身的贺疏雁,三公主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咕哝道。
“公主殿下。”贺疏雁就要掀被下床行礼,却被三公主挥手制止住了。
“行了行了,本宫安得很,你就不用行礼了。你和本宫,现在不都一副蓬头垢面的模样么,还礼什么礼。”三公主语气里颇为不耐道,但并无恶意。
贺疏雁抿唇笑道:“那民女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公主到桌子上倒了一盏冷茶吃,贺疏雁阻拦不及,伸出的手顿时凝滞在空中。三公主却忍不住好笑道:“莫慌,本宫自有分寸,只是略微润一润嗓子而已。”说着,她却转头向外看去,道:“说起来外面究竟在吵什么?大早上的也不让人好好睡觉。”
贺疏雁摇了摇头:“民女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刚醒来就听到这般喧哗。”
“行了,本宫去问知道的人。”说着,三公主便走到了房门边,伸手在门上敲了三下,便又折身软软地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贺疏雁也连忙起身,略微收拾了下头发,披上衣服。
就在两人的动作各自停当之时,外面的侍女开了门进来。
“公主殿下,可要沐浴梳妆?”侍女躬身问道。
“不忙。”三公主抬手制止道。“本宫且问你,这外面是在吵吵些什么?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那侍女也『露』出些许『迷』茫的神『色』,回答道:“回殿下,奴婢一直在门外值守,倒是不太清楚院外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有人去查探究竟了,想来很快就会回来。奴婢去候她一候?”
“你就说你知道的吧。”三公主此刻睡意全消,只是整个人还是提不起精神来,懒懒地支着脑袋。
“是。”那侍女欠了欠身。“听声音似乎是大楼姑娘那边传来的喧哗声,大概半刻钟前发生的吧。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真切,一开始似乎还有个男子的声音,可是没两下就听不见了。”
“男子?”三公主如有所思地重复道,看向贺疏雁。
贺疏雁点头道:“只怕这位姐姐并未听岔。之所以后面听不到这男子的声音,大概是因为这里毕竟是女眷住宿之处,若是有什么男子闯进来,对于大家的名声来说都不好听。楼筱玉并非无能的蠢货,自然在第一时间内就会制止事态发展,所以不可能任着那男子『乱』喊『乱』叫的。”
“那怎么还能吵成那样?”三公主春葱般的食指点了点窗外嘈杂声传来的方向。
“想来还是发生了什么事吧。”贺疏雁不解地摇了摇头,随即看向三公主道:“殿下,民女觉得,过不了多久,楼筱玉只怕就要带着人来找公主殿下您裁断这事了。”
三公主闻言不禁冷笑了一声:“合着本宫这回出来不是玩乐散心来的。”她俏面生冷,曼声道,“也行,来了就让她们在外面等着吧。本宫可没那个随叫随到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