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胡国王在盛怒之下离开了大熙,朝中的明眼人都瞧地出来,此番这东胡国必不是回去忍气吞声的,可无奈大熙确然是找不出真正的凶手给东胡国王泄心头之愤,除却放人回东胡,难道还能拦着不成。于是只得暗暗在对东胡的户政和礼政上下足了功夫,盼着减少岁贡、重礼相待或多或少能平息东胡王的怒火。
可是失了爱女,又是不明不白让女儿惨死他乡的东胡王的心痛又怎能是区区金银所能平息地了的,在他到东胡不过短短一月的时间里,北疆探子便送来数封探报,探报言明今日匈奴蠢蠢欲动,东胡曾派人数次前往,怕是要联合一起,胡虏那边已然不畏让大熙觉察出什么,战火一触即发。
奏报递到皇帝的龙案上时,皇帝震怒,平时用来批复奏折的青玉朱砂笔被生生折成了两截,狠狠地甩到地上。文武大臣们皆不敢大气出声,这要是还找不到凶手,怕不是就要开战了。且眼瞧着这架势,东胡国王就是迁怒,哪怕是明天就找到了凶手,恐也是扭转情形的机会不大了。
“皇上!皇上!”传旨太监离皇帝最近,一眼看出了皇帝的不对劲,连忙俯身扶住。
皇帝冲他一拂袖,原是想说些章程出来,不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说出一个字,倒是眼前阵阵发黑,手脚也开始发麻,想着闭一闭眼缓一缓,却就这么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
“来人啊!传太医!快传太医!”
碧瓦金顶的朝殿内顿时『乱』成一团,太医院令心惊胆战地去到皇帝的寝宫,伸手一探脉,心里更是凉地比外头数九寒天的冰雪还冷上几分,回身想与其他几位太医探讨『药』方,可彼此之间却已在心里明白皇帝的病情不容乐观。
皇帝的寝宫外站着太子,方铭琛和平日里皇帝倚重的几位大臣。此时寒风冷雪,雪珠撒在砖石上,融成冰水一滩。
太医院令硬着头皮出门,太子连忙迎上去,“父皇的情况如何了?”
太医院令也不能在这门外这么多侍卫奴婢的眼前说皇帝的情况,太子也是一时心焦,连忙道,“去偏殿说话。”
一众人到了偏殿,太医院令和其余几位太医定下了最终的脉案和『药』方,太医院令捏着薄薄一张纸,道出了皇帝的病情,“皇上昏『迷』不醒,眼光偏失,话语不清,行走不稳,就传旨公公所述皇上在朝上的状况,可知……”
“可知什么?”
“可知什么你倒是说啊!”太子受不了他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忙催促道。
“可知,可知皇上他是……中风了。”
好不容易说出结果,太医院令算是长舒一气,可在场众人的都被吊起了心。皇帝中风,太医院令不敢言轻重缓急,中风这个病症,就算是再轻,也要调整好一阵子才能缓地过来,不说日后是否还能临朝处政,就是这中间花费在调理身体上的时间也要许久,此刻东胡又是虎视眈眈,如此紧要关头,皇帝无法临朝最是让人心焦。
方铭琛就在来到偏殿之前,又受到了一封来自北疆的信报,情形愈发不容乐观。父皇无法临朝,那么这偌大的大熙,就该顺位到合理的继承人手中了。
几位大臣中倒有偏向方铭琛的,暗暗看向了这位秦王,心中不禁为他摇头叹息。
方铭琛最先施礼道,“如今东胡虎视眈眈,父皇抱恙,合盖太子殿下监国,处理政事。”
殿内几位大臣也忙是拱手施礼,“请太子殿下监国。”
太子微咳了一声,他也是明了,“父皇抱恙,朝政为先,本宫就代父皇监国,东胡危机在侧,还请诸位大人烦心。”
几位大臣连连道不敢不敢。如此便就定下国政大事的章程。
太子和方铭琛,还有皇帝的一众妃嫔排开了照顾皇帝的次第,方铭琛离宫时到底觉得不妥,私下召来了太医院令。
“大人也知父皇乃是气急攻心,皆因东胡国兵『乱』之事起,如今国事危急,大人处就不要更加忙『乱』了。”
太医院令做内宫官做到一院之长的位置上,并不是听不懂官话,何况他本就知道皇帝此时的病情不宜说,可又不能不说,这会儿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施礼道,“秦王殿下宽心,皇上只是一时急火攻心,病情来势汹汹,微臣知道如何去说。”
方铭琛点了点头,自挥手让他去吧。望着远处腊梅白雪交映,不由地呼出一口心中浊气,在空中凝成白气渐渐散了。
一路回到秦王府,只见贺疏雁早已等在门口,方铭琛加快了脚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冷不冷,怎么干等在门口。”
贺疏雁笑了笑,“担心你,又不知能为你做点儿什么,等在门口也是好的。”两人一路相伴进屋,贺疏雁解下方铭琛的披风,“父皇,情形如何了?”
方铭琛不想用官话来糊弄妻子,只微叹了口气,“父皇情形不大好,却也是一时无碍,我隔几日会去宫里侍疾,府里还得劳烦你『操』持。”
“你我夫妻,说这话倒是见外了。”
两人相视一笑,贺疏雁倒觉察出自家夫君的几分心事,“父皇抱恙,如今朝政可是太子在主持?”
方铭琛点了点头,“太子自幼是按储君教导的,国事交给他我并没有太过担心,只是,东胡一事上,我倒不知他是如何打算的。”
贺疏雁微微蹙眉,想了想不愿回首的从前事,“太子殿下从前极少处理过交战事宜,无例可循,确是让人心忧。”
“东胡一『乱』,兹事体大,我着实不放心,从前因不想与太子起些无畏的诸多纷争,恐怕如今倒是免不了了。”
贺疏雁向来是人如其名,『性』情疏朗,如苍穹飞雁,重生之后尤甚,这会儿也是一如既往地看得开阔,“夫君心系的是苍生天下,最怕东胡之『乱』扰我边疆百姓,如此相比,太子给的那些个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方铭琛被她逗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说的对极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力为百姓说一说话。”
“这便是了,夫君也忙了一天了,用膳吧。”
放下秦王夫『妇』二人恩爱有加自不必说,东宫因着太子监国而忙『乱』了不少,贺凌韵近日里也是收敛了许多。她身为东宫太子妃,岂会不知道东胡之『乱』,可偏偏这祸事的开端就是她自己惹出来的,这些时日忙着处理与那曼陀罗有关的人事,竭力不让人查到自己身上,就已是神思疲惫了。太子与她本就是互相利用,很少对她上心关注,也算是方便了她的行事。
次日开朝,太子监国,众官员也认为是理所应当,当务之急是赶紧将东胡的『乱』子解决,于是忙有官员递折上本,太子昨日便匆匆看过几本奏报,又览过几位大臣的折子,心中已有大致的想法,此时上朝,为表示自己虚心听议,连着让好几位文武大臣说话。
这一番听下来,也是知晓对于东胡之事,朝中分成了两大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主战派有一位将军方才慷慨激昂地陈词,言说这东胡区区边疆小国,竟妄想着发兵与我大熙,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大熙兵强马壮,如何不能与之一战!主和派则有大臣当即站出来指责这位将军竖子不知所谓,东胡起兵原因是因为公主惨死在我大熙,我大熙不占理不说,况一旦开战,我大熙百年来的对番邦小国的开明政策,怀化之柔,岂非成了一纸空谈,叫我们以后如何服众!
方铭琛静静地立在一旁,太子瞧不顺眼他,自然不会听他的想法,可无奈朝中有朝臣禀明道,“太子殿下,秦王常年戍守北疆,对于东胡国,想必最是了解,不如听听秦王殿下的想法。”
太子就是再不喜欢方铭琛,也得在明面上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秦王不如也说说。”
方铭琛施礼道,“殿下,臣以为此战可免。”
太子冷声问道,“为何?”
方铭琛道,“东胡盛怒之下准备发兵,一旦开战,急怒之下危及的是我大熙边关百姓,此战不是我大熙畏战,只是实是与我大熙不利之战,当务之急是找出杀害艾莎公主的真凶,而不是直接与东胡开战,引起边关各番邦的结盟混战。”
太子不以为然,他早已心中有数,不将东胡国放在眼里,“秦王此见倒像是我大熙怕了一个区区东胡,他东胡只没了一个公主就敢发兵,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荒唐可笑。此事我已听过诸位之见,既然是他东胡不望和平,也莫怪我大熙不给他和平。”
“太子殿下!”
太子拂袖站起,“秦王不必说了。此事就这么定了。”
方铭琛站在原地,心中为百姓阵阵发冷,更有气闷之感,太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摆明了就是公报私仇,可如今父皇抱恙,他自己却又不能再朝堂上多做什么多说什么,阵阵无力之感涌上心头。
殿外小雪淅淅沥沥,融化在方铭琛指尖,他让自己看到这是国都的繁盛雪景,可心却在边疆的荒漠雪原里。